乐竹漪妩媚的气质真真是浑然天成的,她不需要任何刻意的动作表情,同样的一个笑、一个嗔,在她明媚的容颜映衬下,瞬间就烫上了魅火一般的炽烈,但这个炽烈的美人绝对是一朵碰不得的带刺玫瑰,丁其羽丝毫不敢抱有什么欣赏美人的想法,在美人似玩笑似威胁的目光下,赶紧坐到了桌前,乖乖听话制作起离火鞭的试验品来。
乐竹漪见她端端正正坐好、开始捣鼓着工具,心里非常满意,看来自己在这,小木匠还是丝毫不敢造次的,真不知师姐她们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被收买了,摆出凶一点的姿态来不就得了?乐竹漪移开了目光,仰头靠上窗框,看着窗外云雾中的漫山嫣红,不知道在想什么。
与前几日的氛围明显不同,之前就算涵姐姐最开始守着自己的时候很安静,但涵姐姐也是守在门外的,不像今天,有个美人就在屋内直直监视着、充当这世上最美的“监控摄像头”,简直让丁其羽坐立难安。
实在受不了僵硬的气氛,丁其羽主动开口问道:“漪姑娘,你、你叫什么呀?”
乐竹漪从沉思中脱离出来,看了看丁其羽,见她手上继续着离火鞭的制作、并没有懈怠,才回答道:“乐竹漪。”
丁其羽动作一顿,想到师父之前喃喃的那一句“长竹惹清漪”,看来漪姑娘八九不离十就是师父的孩子。听小淳她们说,漪姑娘是乐宫主的亲生女儿,那岂不是师父自己躲到苍桓书院去了,却在千离宫留下了妻女…丁其羽心下想着,点了点头,继续为手里的鞭柄装着小机括:“很好听的名字,我叫丁其羽,其中的其,羽毛的羽。”
“所以机缘阁机巧上的羽毛,代表着你的名字咯?”乐竹漪下意识地回问道,问完才发觉自己放松了警惕,怎么和她聊上天了?小木匠会不会就是这样从聊天开始,慢慢骗得师姐她们团团转的?乐竹漪有些懊恼,坚决不能让她得逞,就算手头在做鞭子也不能讲话!
“哈哈,是的,就是飞羽机巧、其羽出品的意思!”丁其羽笑着回应道,专注着手里的机括,说完之后,只听见漪姑娘礼貌性地“嗯”了一声,房间里便又陷入了沉默,丁其羽眨了眨眼,抬头看向靠坐在窗沿上的人儿,人家却丝毫没有要继续搭理她的意思,静静眺望着窗外的山色,明媚的容颜被初晨熹微的阳光晕染,整个人就像是枫林中如火般的红叶化作的妩媚精灵一般,让丁其羽有些晃神…
似是察觉到了丁其羽的注视,乐竹漪回眸看向了她,目光相交汇的那一瞬,丁其羽心里一惊,赶紧低下头继续自己手上的动作,慌乱之中锉刀不小心一滑,把本来应该留下的凸台一下子锉去半截,又是一番修整补救,才好不容易安好手上的小机括。
乐竹漪因为她那明显的手忙脚乱,唇边漾出了一个轻笑,抱着玉臂闭目养神起来。
丁其羽不敢再主动与乐竹漪说话,默默认真做着手头的事情。一日下来,便效率奇高地完成了离火鞭的第一个成品,丁其羽在图纸上写下“轩辕离火鞭”五字作为改进版离火鞭的名字,相传凶兽饕餮是轩辕黄帝的后代,改进的离火鞭既然要克制饕餮甲,自然要取个比它更响亮的名字。
到了傍晚,乐竹漪还走过来有模有样地检查了一番丁其羽一天的成果,非常满意,不禁想着:还是得靠自己才能管得住小木匠。终于难得柔和下语气对丁其羽说了一句:“辛苦了。”才离开了竹屋,就差摸摸一脸乖巧的丁其羽的脑袋了。
当夜,丁其羽早早就躺上了竹屋的小床,枕着脑袋看着没有合上的竹窗外洒进来的月光,有些难以入睡,不知道她们有没有收到自己的信,会不会还在为自己担心呢…正出神之间,忽闻一阵低沉的玉箫声从山林间传来,没有刻意成调的曲乐,正如渊谷幽篁中悠然的轻风之声,随性而洒脱。
因为丁其羽是被“软禁”在了千离宫,她所住的小竹屋连同其他几间挨着的小屋子独立地建在了崖边的一片树林之间,在竹屋小院中,只能远远地看见那边千离宫的主建筑群,这悠然入耳的箫声并不是从远处灯火阑珊的千离宫飘来的,听起来就在竹屋小院的不远处,此夜住在这片竹屋的人,除了自己,就是负责监督自己的漪姑娘了。
丁其羽从床上下来,走到了竹屋的窗边,侧身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发现正是那如炽焰一般的枫红精灵,她交叠着双腿坐在悬崖边上,自然垂落的玉足轻轻摇动,手持竹箫,原本缠住藕臂的红绫随意散开了些许,随着山风舞动翻飞。距离有些远,丁其羽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出她此刻正对着缺月,用箫声诉说着自己的心事。和着崖底蒸腾起来的云雾,如幻如真、若即若离,让那崖边临渊而坐的精灵更显生动了几分。
这姑娘在妩媚和急脾气之外,确实也有着师父那样随性的洒脱,但是她怎么总是喜欢坐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呀?自己上前打搅,反而可能会弄巧成拙,丁其羽无奈地笑了笑,移开了目光。在箫声的感染下,心里突然浮出了一个身影,那个曾经独坐小楼,日日为自己抚琴的人。有多久,没有听到那天籁弦音了?丁其羽呼吸一滞,赶紧摇了摇头甩开了不该有的杂念,与崖上的人儿同望着一弯缺月,思念起了远方的清儿。
而此刻,尹州清柳园中,傅如清靠在床头,看见银粟呈上来的山药粥,一股强烈的恶心感袭上心头,让她忍不住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捂着嘴干呕起来,难受极了。
银粟赶紧放下手里的碗,为傅如清递上了装着青桔皮的布包:“小姐…”自从傅如清怀孕之后,银粟就可以留在房内伺候她用膳了。银粟有些着急,小姐的害喜反应严重,大夫们会诊了好几次,也不见有突出的效果。今日晚餐的时候小姐就几乎没吃下什么,府医这才着人专门准备了山药粥来,看样子又是吃不下去的。小主子才将近两月大小,就会折磨娘亲了,姑爷被劫去哪里了,小姐整日为了他伤神劳心,孩子也不能没有爹爹啊。
银粟越想越觉得忧心,现在这种状况,罪魁祸首就是那对心狠手辣的母子!不过那对母子,已经被家主派去的人捉拿了,至于他们具体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小姐没有心思去关心,银粟只知道家主手下的乾西总管事换了人,家主还说他们二人将再也不会出现在小姐面前了。
傅如清闻着清新的味道稍微好受了一点,每次难受的时候,都会很想羽,可是都追查这么久了,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她有没有醒过来、过得好不好、又到底在哪里…
银粟又费了半天的力,才终于劝着傅如清吃下了一点山药粥。对丁其羽的想念让傅如清有些难受,临时起意,起身收拾了一番,去了丁其羽原先居住的西院,想要以此消解一下相思。
来到丁其羽平日设计机关的书房,已经有好多日傍晚,都没有她陪着自己玩小机巧了,看着被侍者打扫得很干净整洁的陈设,傅如清走到了丁其羽的工作桌前,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桌上正正摆着的那封信。傅如清抬手拿起了桌上的信,信封上用娟秀的字迹写着“其羽亲启”四个字,落款是“未晞”。
未晞,兴城…之前傅如清一直没有来得及细想,羽昏迷之中呼唤着的那个名字,到底是哪两个字,此时看到了,傅如清才知道,原来羽所“深爱”过的那个女子,便是传闻中的“大乾第一才女”将军千金陆未晞么…
信还未拆过,应是她们去乾西的时候寄来的,先前无法接受羽的身份,此时却寄来了信,是何用意呢?傅如清想起坊间传闻对这位将门才女的描绘,那必定是一位风华绝代、才貌双绝的姑娘,傅如清的心里涌出了难以抑制的酸涩感,她放下了手中的信,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还未见隆起的腹部,只能从她和羽的孩儿这里,汲取最大的温暖和力量。
这时,却听门口侍女慌忙而激动的声音传来:“大小姐!丁公子、丁公子来信了!”
傅如清心头一颤,顾不上难受,立刻要往外走去。
银粟赶紧扶住不管不顾想要出去的小姐:“小姐,你别急,我去拿!”说罢快步跑到门口,开门接过了侍女呈上来的信,见她身边站着清柳园大门的护卫,问道,“是什么人送来的信?”
女护卫拱手如实回道:“是个寻常的百姓,有人给了钱托他代为送的信,真正传信的人已经找不到了…”
银粟心里叹息一声:“知道了,辛苦你们了。”银粟迅速交代几句,关上了房门,将那封信交给了房中的小姐。
傅如清打开一看,确实是丁其羽的笔记,把信中简短的话语反复看了好几遍,知道她已经醒来而且安然无恙,傅如清悬了多日的心儿终于落到了实处,可是浓浓的思念又席卷而来,信中完全没有提到她何时才能回来…
银粟观察着小姐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唤道:“小姐?”
傅如清将手上的信收到了胸口处,似是在回答银粟又似是在安慰自己一般喃喃道:“她没事,没事就好…”
银粟闻言,也松了一口气,只要知道姑爷还平安无事,他和小姐、和孩子就一定会有团聚的一天,小姐也可以安心些,好好养着孩子了。
傅如清突然想起丁其羽的家人,羽被掳走了那么久,可能都还没有机会给家里报个平安,带着银粟去了浮梦居书房,准备替丁其羽给家里报个平安。
傅如清坐在桌前提笔斟酌了许久,又担心羽已经给家里写了信,万一与自己写的理由不相吻合,反而会让她的阿娘起了疑惑。傅如清只能将自己的身份简单道明,又说了丁其羽在这边的机巧事业做得很好,最后诚心邀请了她的家人前来尹州。因为等丁其羽回来,她们就会结成连理,这事儿不可能瞒着她的家人,所以傅如清才会替丁其羽拿了主意,如果她的家人同意,傅如清便会立刻派人前往兴城接人,让羽不再有后顾之忧。
一封信写完,傅如清着银粟派人送去了兴城丁其羽的家,抬眼望着书房窗边悬挂的风铃,从那轻轻的银铃声中,听到了那人宠溺温柔的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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