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其羽不想走远,而是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屋子一侧的窗户边坐下,仰头靠上了木屋的墙,遥望着流转的星空,不知道在想什么。这里是距离屋内那张床最近的地方,只不过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罢了。两个人,两颗心,一个在墙内,一个在墙外。
丁其羽抬手捂住自己胸口,她知道,自己对竹漪的感情做不得假,喜欢就是喜欢,所有的借口都否认不了这份感情…清儿眉目含情的样子浮现在脑海,甚至那尘封已久的,关于兴城的种种过往都一股脑涌现出来,让丁其羽完全乱了。清儿已经将白璧无瑕的身心都交给了自己,自己又怎能辜负她?一个人的心,又如何分成几份,给不同的人?一条条红线将她的心束缚纠缠,连上了几个不同的女子,每一条,都在发烫、缠紧,勒到丁其羽喘不过气,根深蒂固的认知和不可磨灭的感情两相厮杀,丁其羽束手无策。
……
第二日,却反常地完全恢复了平静,两人谁都没有再提及昨晚的事情,该学医术的学医术,该做机巧的做机巧。与丁其羽想象的不同,乐竹漪闲来依旧唤着她“小木匠”、依旧和她一起帮着两位长辈干杂活,根本并没有逃避与她的相处,甚至连丝毫尴尬的气氛都没有,两位长辈也没有一个人看出她们二人之间的变化。
但她们却都知道,有什么东西变了。她们之间,连原本那点拥抱牵手的机会都没有了。午后,丁其羽看着与师母谈笑的竹漪走进了药庐,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丁其羽苦笑一下,也转身进了工作间。
……
此刻的兴城,陆未晞已经从尹州回到将军府有半月了。因为这次圣上急召有些蹊跷,虽然将军受命于天子、忠心于大乾,但毕竟身份敏感,手里掌握着一家人和千千万万陆家军将士的生死,所以容不得任何差池。半月以来,陆未晞都克制着自己憋闷在心中的失意、相思,与大将军一起商议着对策,将军府在兴城这边做好了万全的部署,准备了几条退路,才定在今日举家前往元京。
陆未晞留下了一封书信,信里道明了自己的一腔心事、诸多疑问,交给了将军府驻守的护卫保管,因为清柳园的主人是那位可能与其羽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傅小姐,陆未晞莫名地不想再将书写着自己心事的信寄去清柳园了。若是其羽看见了尹州的信,若是她还对自己有情,她一定会回来兴城、来将军府,再拿到这一封信的…
临行,将军府门口,停了几辆豪华的马车,周围的数骑陆家军骑兵排列有素、纪律严明,占满了整条街道。
莲儿和何大娘一大早听到外面街上的动静,就知道是将军他们要举家上京了。将军一定下离开的时间,陆未晞便已经亲自登门拜访,非常乖巧地告知了何大娘他们要遵旨入京了。
阿羽走了那么久都没回来,现在连将军府的人也走了,虽然将军府的人跟两人关系不算密切,但却在此刻莫名地勾起了她们对阿羽的想念。算来,阿羽都已经好久没有写信回来了,银钱倒是寄得频繁,除了银钱之外,哪怕是只言片语都没有。尹州那位傅大小姐反而传信来问候了两三次。是江南的机巧事业做得太好,阿羽已经忙得根本没空往家里写书信了吗?
两人又哪里知道,丁其羽是完全失去了音信,就连这段时日她们时常收到的银钱,其实也是傅如清替丁其羽寄回来的呢。
……
傍晚,从工作间出来的丁其羽,正在想着竹漪今日还会不会在瀑布水潭边等着自己,就听见了瀑布水潭边传来的箫声,箫声自然而潇洒,甚至连第一夜那般淡淡的愁绪都听不出来了。丁其羽叹了一口气,犹豫半晌,没有回屋取竹箫,直接去了瀑布水潭。
越走近却越迈不动步子,竹漪依旧坐在那块大石上,身边摆了几个小坛子,空气里萦绕着酒气,竹漪喝酒了…
丁其羽有几分失神,箫声戛然而止,竹漪的声音传来:“小木匠,好久没喝酒了,今夜,陪我一起喝喝酒吧。”她没有回头,声音里也没有什么浓重的情绪,就像是第一次邀请丁其羽一起喝酒一般。
丁其羽沉默片刻,点头道:“好…一起喝喝酒。”走到大石边上,坐了上去,没有刻意与竹漪隔开距离,因为她知道,竹漪是不会再靠上来了…
乐竹漪嘴角扬了扬,收好竹箫,拿起一坛未开封的酒递给了丁其羽,一边赞道:“这酒,是义母酿的,竟然比千离宫里的甘瑶还好喝。”
“是吗?”丁其羽问了一句,利落地打开酒封,灌了一大口进去,跟甘瑶比起来,要清新单薄一些,回味里却有一种形容不出来的苦涩味道,正如她此刻的心情一般,丁其羽脸上也有了笑容,赞同道,“哈,果然,竟比甘瑶还好喝呢!”
乐竹漪又笑了笑,没有接话,沉默了一会儿,就像闲聊一般问道:“小木匠,跟我说说,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好吗?”
丁其羽身体一颤,手中的酒都洒了一些出来。昨天那些话,连丁其羽自己都不敢去回想,竹漪是受伤的那个,竟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她们二人这样复杂的关系,这个问题,让她如何回答?竹漪这样问,是想找一个契机与自己断情么…
半晌没有听到人回应,乐竹漪回头看着丁其羽笑言道:“小木匠,你别这么小气,也别紧张,我们是朋友,这个,不能说说吗?”
“朋友”两个字,让丁其羽心里一痛,抬眼看着竹漪的眼睛,辨不出里面的情绪,丁其羽错开目光,看向了天上的星辰,竹漪的眼睛,比这星空还好看,又怎么忍心再束缚住她,既然她想断情,自己也该成全她。
丁其羽深呼吸一口,狠下心来,忽略掉身边的人一般,想象着多日不见的清儿,开口道:“好。为什么不能说?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对外人总是清清冷冷的,对我,却有着不一样的柔情。她在事业上很有本事,是手下人眼中果决冷静的主心骨,内心里,却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儿,喜欢精致的东西,喜欢我做的机巧……”丁其羽语带幸福地描述着清儿,那真真切切的幸福之下,也同样藏着另一份令人窒息的心痛,她一边喝酒一边娓娓道来,嘴边是幸福的笑,倒映着星空的眸子里却闪烁着泪光。她知道,说出这番话,对她和竹漪之间的感情是多么的残忍,但如果这样,能让竹漪从这份不会有结果的感情中脱离出去,那么她必须这么做。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便是听着自己喜欢的人幸福地讲述她喜欢的人了吧。乐竹漪静静听着,仰头吞入了一口清酒。一滴滚烫的泪,混合着唇角溢出的一滴甘醇,在丁其羽没有看到的地方,从那白皙的面庞滑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丁其羽讲完,乐竹漪想起了这人在千离宫醒来的第一日,写下的那两封信,不禁淡淡地问道:“所以,你喜欢的人,是江南傅家的那位大小姐么?”
竹漪竟然猜到了…丁其羽惊讶之余,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如实答道:“是,是她,是清儿。”
原来,在故事的开始,我便是多余的那个…乐竹漪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其实,正如丁其羽猜测的那样,她之所以问丁其羽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就是想通过撕心裂肺的痛来让自己死心。可是她忘记了,她是乐竹漪,她最不怕的就是疼痛啊,听丁其羽说了这么久,除了把心上的伤口撕得更裂开之外,那颗滚烫的心即便鲜血淋漓,也依旧鲜活地跳动着…
痛苦的感觉也在丁其羽心里无限地放大,突然又开口道:“今日,师父与我讨论过,在做开山钻的同时,我会协助师父,以最快的速度,做一点威力强大的机巧,带出去给震骁门的贼人迎头痛击。”
乐竹漪愣了一下,抬手状似无意地拂去了脸上的泪痕,反问道:“出去之后,你不会直接回去尹州么?”做强大的机巧,也就是说,她们还会在谷里待一段时日吗?
丁其羽摇头道:“不,既然我是两位师父的徒弟,是竹漪的…朋友,虽然我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我会在千离宫的危机解决之后再走。”
乐竹漪轻轻点了点头,思索片刻,倒是话锋一转,又一次抛出了一个突发奇想:“出去之后,或许会有一场恶战。我知道一套剑鞭合练的功法套路,你如果愿意,可以跟我学一学,出去之后,可以并肩作战。”
丁其羽闻言惊喜非常,想立刻答应,可转念一想,又有些沮丧,转头看向了竹漪小声问道:“可是…来得及么?”
“并不复杂,就是一些简单的杀招。”乐竹漪唇角苦涩的笑意更深了,“应该来得及…”
这套剑鞭合练的功法,是乐竹漪在娘亲的密室看过的一本功法秘籍,没有名字,却被娘亲珍藏在了最重要的位置。乐竹漪以前偷偷跑到娘亲的密室去玩的时候,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的,这本功法的神秘程度,引起了乐竹漪的强烈兴趣,对武学极其有天赋、记忆力又非常惊人的乐竹漪细细看了一遍,就将其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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