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见丁其羽虽然额头有一条“刀疤”,但这一身文质彬彬的气质、谦和有礼的态度,不像是来找麻烦的样子,放下心来,带着丁其羽到了一个角落,看了看周围没人偷听,才说道:“公子,您寻的那位姑娘,昨天…打完了人,就离开了。听马蹄声,应该是往西城门方向走的,很可能已经不在尹州了。”说着,又自然自语一般道,“也是,王公子家里可不好惹,她离开尹州才是安全的。”
丁其羽闻言,带着急切追问道:“那昨夜,她受欺负了吗?”
掌柜再次到处看了看,小声答道:“那姑娘,是公子的朋友吧?最开始,王公子是想欺负她来着,不过没有得逞,还反被狠狠教训了一顿。那位姑娘,真是身手了得!王公子身边好几个壮汉,全被她给收拾了。”掌柜把声音压得更低了,“那纨绔公子,也是头一回碰到了硬茬,被揍得那叫一个惨!简直大快人心!”
没有被欺负就好…丁其羽稍稍松了一口气,看着还未完全收拾出来的狼藉,对掌柜道:“掌柜的,昨夜的事情给你们造成了多大的损失?我替她赔给你们。”
掌柜一听,却赶紧摆了摆手:“诶不不,那姑娘昨天就已经赔偿了,她给的钱,我们把大堂完全翻新一遍都是足够的。”掌柜非常诚实,并没有贪图钱财。能在尹州独立经营一家酒楼,而没有被傅家的同业挤垮,就足以证明了他们是以诚为本。
“是这样…”果然是竹漪做事的风范,敢爱敢恨、是非分明,丁其羽想起了在兴城因缘邂逅竹漪时的场景,她当时不也立刻陪自己就医、还补偿了一大锭金子么…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啊…
丁其羽心下有些伤怀,匆匆与掌柜告辞,跑去了尹州西城门。问过城门口日常守卫的官差,昨夜,果然有一个身着红衣、骑着赤色骏马的姑娘从西城门离开,这才彻底确认竹漪是安全离开了。丁其羽望着城外宽阔的大路,上面的马蹄印早已被进出城门的人群给踩平了,空气中除了城门边小摊贩售卖的食物发出的暖香,就再也嗅不到那丝熟悉的气味了。
丁其羽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来的同时,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在沉淀,原以为再也不会相见的人儿,却突然有了消息,虽然知道不对,但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期望能见到她的,哪怕只是远远看见一眼也好。可惜最终还是错过了。
丁其羽没有再向守城门的官差打听那一抹特点鲜明、让人见之难忘的红色身影,是何时来到尹州城的,因为竹漪是为什么而来,其实她心知肚明,只是这份浓情厚爱,她注定了要辜负。丁其羽本就因为西院的事而心痛难受,这下又更多了几分遗憾、几分愁绪压在心上。脑海里是几个美好的影子,让她愈发懊恼自己,这一段段缱绻深情,要怎么做,才能不辜负?丁其羽想不出办法。
但现下,容不得她再纠结、再伤感这些事情,从浮梦居出来已经好久,再不回去,清儿都该疑虑了…丁其羽伸手拍了拍脑袋,只能抛开一切不该有的杂念和疯狂想法,快步回到清柳园,为了不让清儿看出自己的异样,还特地回西院收拾整理了一番仪容仪表,才赶去浮梦居。
傅如清确实早已起床,正在浮梦居的书房浏览着新呈上来的事务汇总。不听丁其羽安排、擅自出售饕餮甲的傅贵,已经被她从机缘阁调除,新的差事可谓是连贬了数级,很难再有出头之日了,要不是看傅贵还有一家老小需要生存、又与傅家沾点远亲,傅如清估计会直接把他踢出去。本来傅贵能力确实出众,若是钱财生意不慎出了问题倒是小事,傅如清完全可以原谅,可傅贵偏偏害得傅如清和丁其羽两相分离,绝对是触了大小姐的逆鳞,也怪不得她要从重处罚了。
傅如清表面上看得认真沉静,眼中是一片淡然无波,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注意力很大程度不在这书册之上,心里也是因为那人的迟迟未归而泛着波澜。直到门口传来银粟的行礼声,傅如清的心,才终于安定平静下来,紧了紧手里的书册,不想让人看出端倪。
丁其羽一进屋,看到的便是挺大肚子的清儿还在辛苦地处理事务,实在是心疼得不得了,快步走上去,伸手放上了她的肩膀:“清儿…”唤出一个名字又没有下文了,清儿经营着那么多的生意产业,丁其羽不能让她完全撒手不管,只恨自己没法替她在生意上分忧了。
傅如清抬头:“回来了。”见丁其羽明显红肿的眼睛,酸涩感又在心里冒了出来,让她忍不住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看到了?”
丁其羽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清儿指的是什么,原来清儿也是知道那封信的存在的…忽然有种心事被戳中的紧张感,不自觉皱起了眉头,低头小心翼翼地看着清儿的表情道:“嗯…看到了。”
傅如清垂眸,不再看向丁其羽,而是将另一个事实淡淡地说了出来:“她,在年末的时候,来找过你。”语调虽然毫无起伏,说到末处,声音却轻了许多。她放下了手中的书册,掌心下意识地贴上自己的肚子,又一次向腹中的孩儿汲取着温暖。
丁其羽身子一僵,看到晞儿的来信已经够震惊了,却不想,她竟千里迢迢来尹州找过自己?!她是等了多久?有多彷徨无助?无功而返的时候,又该是多么地难过伤心啊?!丁其羽心里是难以言说的疼痛,得知竹漪来到尹州却失意而归后的那种内疚、自责和心疼感席卷上来,不禁又一次自问道:这样的情,要怎么做,才能两全?!
掌下的肩膀有微微的颤动,丁其羽才惊觉自己的表现一定是刺伤了清儿,顾不上心痛难受,丁其羽蹲下身拉住了清儿微凉的手,小心握在掌心,仰头对她闭着眼睛的她道:“清儿…对不起,我…”心乱如麻,清儿的深情,自己更不能辜负啊…
傅如清睁开眼睛,眼中已经含着晶莹,看着丁其羽沉默半晌,才轻声问道:“你会永远陪着我吗?”这句话,她在把自己彻底交给丁其羽的时候问过一次,这一次,虽然腹中多了一个小家伙,她却依旧没有改口,没有说“我们”,因为她希望丁其羽能为了她做出选择,而不是受到孩子的制约影响。或许怀着孩子的如清总是有几分脆弱的,她想要丁其羽的承诺和安慰。
丁其羽心里狠狠一疼,立刻将清儿小心带了起来,抱在怀里,护着她的肚子,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会的!永远都会!再也不离开了,永远陪着你!”自己的犹豫纠结,让清儿感到不安了…丁其羽如是想着,在清儿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流了泪,只能强忍剧烈的心痛,再次坚定了原本的想法,将另外几条情丝搁下,将那些还不清又忘不掉的情谊,全都默然辜负了…
“嗯…”傅如清总算是因为她认真的承诺和这温暖熟悉的怀抱而好受些了,默默埋首在丁其羽的颈间,慢慢消解着心头的酸泡泡和委屈。她知道,丁其羽心里同样很难受,所以,她也抬手紧紧回抱着丁其羽,给予丁其羽最大的支持和安慰。
感受到清儿的动作,丁其羽心下感动,不想让清儿再为自己担心,更不愿再去多想多痛,抛却了一切纷乱的思绪,慢慢调整好心态,担心清儿站着累,胡乱抹了一把脸,坐到了椅子上,然后带着她坐到了自己腿上。
清儿正委屈难受呢,哪里知道丁其羽会有此动作?矜持清冷如傅如清,何时与丁其羽做过这样难为情的动作?傅如清的耳尖染上了绯红,攀着丁其羽的肩膀,略显慌张地想从丁其羽身上站起来。
丁其羽却收紧了胳膊,让她根本起不了身,一边皱着眉若有所思道:“我的清儿都没重多少。估计就只多了个小家伙的重量。”然后低着头轻轻拍了拍清儿圆润的肚子,故作严厉道,“小家伙,你欺负娘亲的事情,爹爹可是知道了,你必须乖乖表现、好好长大,不然,你的小屁股是少不了一顿打的!”丁其羽故意这么做、这么说,就是想转移清儿的注意力,让她快快开心起来。
傅如清果然被丁其羽转移了注意力,起不了身,只得打消念头,安慰自己反正屋里没有别人在,闺中亲密也没什么的…刚压下难为情的感觉,安稳坐好,就听丁其羽凶小家伙了,她当然知道丁其羽是开玩笑的,和谐幸福的画面让她终于心情基本放晴,虚护住了肚子,对丁其羽道:“不能打她。”
“哟,清儿这就心疼了?”丁其羽笑问道,解开清儿的面纱,亲了亲清儿的侧脸,心情也稍稍好些了。
“嗯。”傅如清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舐犊之情。
“你们母女现在就齐心了,我以后的生活地位堪忧呀。”丁其羽伸手牵住清儿的手,眼睛看向了远方,脑海里浮现出了未来的画面,把几个色彩不同的倩影无限模糊化了之后,她看到了清儿,看到了蹒跚学步的小家伙,虽有说不出的遗憾,却也绝对是幸福美好的。
傅如清轻轻靠上了丁其羽的肩膀,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是女儿?”
额…她和清儿的孩子,不可能是儿子吧?从前世界的知识告诉她如此,但是她和清儿有孩子本身就是一件奇迹一般的事情,孩子生下来到底是如何的,还未可知,所以丁其羽也不好过早下定论,只能模模糊糊道:“额、我觉得,我感觉,是女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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