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忆然没有回答丁其羽的玩笑话,而是抛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丁其羽笑意僵住,片刻后,摇头道:“我相信,即便真是那样,因为有了忆然,东棠的火海,也会变成花海…”至于那位皇子是如何、要变成如何,丁其羽不想谈。为了避免忆然担心,丁其羽一点儿都没透露出要带她逃离“火海”的意思。
忆然听罢,没有做声。丁其羽知道她还在顾虑,摘下了自己的帽子:“车马都已经行出了元京,我还是送亲的使臣,忆然难道要把我赶下车辇让我自个儿走回去被皇上砍头吗?”擦了一把捂出来的汗,“总之,忆然什么都不必想了。就当我是送亲的使臣何羽。”
车帘边的玉蕊默默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有些感动。丁公子送公主千里,也算是有情有义,这样一来,即便终须一别,公主心中也不会留下遗憾了吧…
送亲队伍的核心卫队都是忆然兄妹的手下,不会有人说什么闲话。成功支走了赵忆然,太子那边也没多花精力来插手,更何况公主即将成为别国皇子的王妃,那些是是非非说了也没用了,所以作为送亲使的丁其羽并没有很快下车,索性就在忆然的车辇内陪她说话。
丁其羽知道忆然很久都没有休息过了,主动找着各种各样的话题来分散她的注意力、放松她紧绷的心弦。说不定说着说着忆然就困了累了、想休息了呢?结果没想到,忆然清楚她们相处的时光来之不易,一点没有休息的意思,动用起自己所知道的所有知识见闻,生怕话题有一点冷场,反倒把丁其羽聊天的兴致完全调动了起来。让某人见识到了,原来不需要任何娱乐点缀,仅仅是与人交谈、只要“酒逢知己”,也是这么的趣味横生。
车马一路东进,路上有丁其羽陪在忆然身边,东行和亲也不再显得那么悲壮了。丁其羽认识忆然许久,这才第一次与她“朝夕相处”,每每都能发现她新的一面,但是面面又都不离乖巧内敛。说来也奇怪,赵忆然不管与丁其羽朝夕相处多久,都做不到从容大胆,有时候明明聊得好好的,稍稍出一点小小的突发情况,就会立刻面红耳赤、连话都说不好了。这一点,让丁其羽觉得可爱极了。
……
车马行至第六日,乾东夕照城。主事的城令大人早就在城外列队相迎,一行人入住了行馆。
丁其羽安排好行馆守卫布放,专程去与忆然闲聊几句,便回房写好了今日的“日记”,一个人躺在床上“想入非非”。丁其羽答应过莲儿,要将路上所见所闻的趣事美景都写给她看、以后再带她一一走遍。
脑海里是方才里忆然支支吾吾红着脸、不敢给自己看她桌上东西的样子,笑意不禁漫上了丁其羽的眉眼:“藏着什么秘密呢?怎么那么可爱呢…”心情还不错,丁其羽深呼吸一口,合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可能是认床,翌日天还未亮丁其羽就醒了,听见屋外有隐隐的人声,她索性也早早起床收拾。丁其羽下楼,正好撞见忆然带着人准备出行馆,扬了扬眉毛,几步跑下去行礼喊道:“公主,您这是?”
赵忆然没想到其羽也起来了,惊喜的同时又有些内疚:“其…何大人,你怎么也起这么早?是被我们吵到了?”
“不不、我是自然醒的。”丁其羽摆摆手,又问道,“公主您这是要去哪儿?”
“嗯…本宫想去看看林泉日出。”既然上天给她机会好好与其羽再多相处一些时日、还是前所未有的朝夕相处,虽然时间地点和两人的身份境况都不对,忆然却格外想珍惜。一连几夜都因为惊喜而复杂的心情辗转反侧,昨天更是差点被其羽发现了自己深藏的小秘密,某人倒好,睡得美滋滋的,人家忆然却揣着砰砰直跳的心儿紧张脸红了一夜没睡好。
仆从见公主与何大人有话要谈,自觉先出了行馆为公主准备车马。
丁其羽见左右没了旁人,不像方才那般拘束,笑道:“林泉日出?”想起城名,“我以为…此城名为‘夕照’,是以落日最为出名呢。没想到,反而是日出好看吗?”
赵忆然莞尔,向丁其羽解释道:“夕照城地处临阳城东邻,而临阳城是先祖圣君当年举义发源之地。先祖圣君大业功成之后,临阳城城中所有的房屋就一律改为了金瓦,其余风貌,皆原样留存。所以临阳城常被誉为‘金阳帝乡’。”
“临阳原来是帝乡啊!”丁其羽忍不住插嘴,作为送亲使的她对于送亲的路线自然是很熟悉的。送亲队伍取道临阳南侧的官道,没有从临阳城中路过,临阳城令一干官员也只是在官道上送了公主一段,想必就是因为临阳城内为了保持当初的旧貌,车马大队不便通行吧。
赵忆然点头:“传说夕阳西落之时,余晖洒上临阳城的满城金瓦,在夕照城高处往西眺望,就能看到千里浮光、灿如金海,美不胜收。”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传说。”丁其羽抱着胳膊,还在回味夕照城得名的起因,实在好奇,又忍不住问道,“夕照、夕照…虽然很美,寓意未免有些…额,不太好。”谁不希望自己的国家是个“不落骄阳”呢,将帝乡邻城取名“夕照”,是不是有几分将帝乡比作夕阳的意思,不会惹了先祖皇帝不悦吗?
忆然没有反驳丁其羽的话:“先祖圣君偏爱落日入林之景,他听说了‘金阳夕照’的美景之后非常向往。那时候大乾初生,有着蓬勃的朝气,先祖圣君胸襟广阔,对这‘夕照’,并不忌讳。身边的文武将相又为‘夕照’一词圆出不少寓意吉祥的解释来,此城就彻底定名‘夕照’了。”
丁其羽一锤掌心:“哈哈,我懂了。可这么说来,夕照城最美的景色还是夕阳啊。忆然又为何要冒着春寒料峭起这么早来看日出呢?”
赵忆然摇了摇头:“最美的,却不一定是最想要的、最合适的。”她抿唇稍稍低下了头,“忆然还没有先祖那般胸襟,我…更喜欢看日出。”可能是因为从小就见惯了生活阴暗的一面,从小就被暗暗藏在无光的角落,她更喜欢一点点照进内心的光芒,而对夕阳后拉开序幕的黑暗存在惧意。日出温暖、磅礴却不刺眼,就像是面前的人,总能给她带来勇气和希望。
丁其羽想到了另一层,心中泛起了疼,夕照城的夕阳之美,来自邻城帝乡的历史渊源之美。虽然经年累月,皇室世世代代早已在元京立足生根,但是金阳帝乡总归是忆然他们一家发源之本。可现下,忆然正在离开大乾、离开家乡的路上,在她心目中,故园之景、帝乡之美,终归都不属于她了,又何必徒增伤感呢?
见丁其羽没有及时答话,一旁的玉蕊抓住空隙提醒道:“公主,天色不早了,再不出发,可能会误了时辰呢。”
“看我真是!”丁其羽一拍脑袋,“差点耽误了忆然赏景的时间。”
赵忆然本没想打搅其羽休息,但此刻其羽都来到面前了,她自然是希望其羽能同自己一起去观赏日出的。“不、不妨事的…”忆然顿了一下,看了看丁其羽,声音小了好几度,又开口道,“那个、我…”吞吞吐吐,一句话还没说完,愣是把一张俏脸给说红了,哪里还有方才与丁其羽侃侃而谈夕照城名来历的半点从容呀?
丁其羽从她突然变得不自在的表情神态中,立刻明白了忆然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这般令人顿生怜意的小红脸,丁其羽实在不忍拒绝,不等忆然为难,主动提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可不可以跟忆然一同前去呢?忆然不会介意我打扰你赏日出的兴致吧?”
“不会不会!怎么会?”赵忆然知道是其羽在给自己面子,心中盛满了暖意,又低下头道,“好…我们一起去。”在丁其羽没看到的地方,唇边露出了带着甜意的笑。
“那咱们就别耽搁啦。”丁其羽温柔地看着忆然又一次红透的小耳朵,想起她昨夜隐藏小秘密时候的样子,吩咐一边的玉蕊道,“玉蕊姑娘,给公主把罩衣披上,春寒料峭,别生病了~”
“是。”玉蕊应声,看了一眼公主、正是小脸泛红,听话地将准备好的罩衣小心为公主着上。方才自己劝公主披上罩衣、公主却说不觉天凉,丁公子一发话,公主就欣然接受、还又感动又开心的,哎~自己跟丁公子比起来,还真是不一样呢…
两人乘车轻装简行来到行馆外不远处的林间,天色尚且昏暗,却已经能感受到林风徐徐、听见清泉汩汩,难怪忆然说是来看“林泉日出”了,在这样的地方,人的身心自然而然就会完全放松平静下来。
忆然找到一处能够看到远处连绵山峦的地方,一时间忘了四下还有除玉蕊外别的仆从,转头问丁其羽道:“咱们,去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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