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 45 章

    “你, 你怎么了？”柳飘飘看着许云湛犹如见鬼的脸色也被吓到了, 回问道。

    闵氏和云清落后他们几步, 也进了院子，听到他们的话, 问道：“你们怎么了, 阿湛你可不能……”

    “啊！”闵氏未尽的话在看清柳飘飘的正脸后, 瞬间化成了惊恐的尖叫。

    柳飘飘更悚然了，但依旧摸不着头脑。

    许云湛却被那一声尖叫唤回了神智，他哑着声音道：“你, 你被蛇咬了？”

    “你怎么知道！”柳飘飘震惊地问道, 随即懊恼自己不该告诉他的, 因为那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只消几日, 连印子都遍寻不着, 说出来只会让他担心不已。

    “不过——”

    许云湛身子一晃，咬了咬牙，不等她再说什么, 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 急急地就往门外跑去。跨过门槛时甚至险些被绊倒。

    柳飘飘全然懵住了，紧紧地勾着他的, 不明所以地问道：“要去哪？我自己会走。”

    许云湛却不理会她, 只管闷头走。柳飘飘的双手很快就感觉到他裸露在外的脖颈布满了汗液，潮乎乎的，她挣了挣, 道：“你放我下来。”

    “别动！”许云湛冷硬地吼道。

    柳飘飘被吼得一怔，半晌没回过神来。一直以来，许云湛对她都是和颜悦色，从来没有对她大小声过。因为落差太大，她心里一阵难受，挣扎得更厉害了，也冷着声音道：“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别动！”许云湛险些抱不住她，在她胡乱挣扎间，猛地掐住了她的臀部。

    柳飘飘猛地一僵，随即挣扎得更剧烈。许云湛却依旧死死地抱着她，哑着声音哄道：“乖，别乱动了，我带你去找林大夫，你不会有事的。”

    “林大夫？”柳飘飘怔了怔，终于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何事，她哭笑不得道：“你怎么就不听我把话说完啊？”

    “不要多说，我们一定很快就能到镇上找林大夫的。”

    “不是——”柳飘飘见他就是不听，干脆使力掰开了抱着她的手，跳到地面上，没等他重新上手，就握住他的肩膀止住他的动作，望进他有些发狂的眼睛中，安抚道：“听着，我是被蛇咬了，但那条蛇没有毒，所以我没事，你看清楚，真的没事。”

    “没事？”许云湛喃喃道。

    “嗯，没事。”柳飘飘很肯定地点头。

    “那，那你唇上的乌黑是怎么回事？”

    “唇上？乌黑？”柳飘飘怔了怔，回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真是个大乌龙！

    “我吃了桑葚，所以嘴唇才会这样。”为了避免再引起误会，她赶忙道：“桑葚是一种果子，没毒，但它的汁液是紫黑色的，所以把就不可避免地把我的嘴唇给染成了乌黑的颜色。”

    “真的？”许云湛放心地继续追问。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作甚，我也很怕死的，好吗？”柳飘飘如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在那一刻，她真的怕死，怕再见不到等她回家的人。

    许云湛终于虚脱地软下身子，柳飘飘眼疾手快地接过他，轻松地将他打横抱起来往回走。

    许云湛无力再挣扎，紧紧地盯着她的脸，轻声道：“你真是，坏透了！”

    柳飘飘顿了顿，颔首应道：“是，我坏透了。”害得你担心成这幅模样。

    她抱着许云湛走到半道时，就见闵氏拉着云清的手跌跌撞撞地往这边来。

    柳飘飘忙高声喊道：“娘，我没事，咬我的那条蛇是无毒的。你们不要走跑了，小心摔着了。”

    闵氏听了她的话，也终于虚脱地跌坐在地上，云清懂事地抹去她脸上的泪痕。

    柳飘飘快步走过去，看着她凄惨的模样，心里一震，哽咽道：“娘，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如此任性的。”

    闵氏已经缓过了些气，虚弱道：“没事就好。”随即看到她怀里的许云湛，又惊道：“阿湛怎么了？”

    “娘，我没事。”许云湛也终于缓过劲，从柳飘飘怀里挣扎下来，扶起闵氏，低声道：“先回家吧。”

    柳飘飘看了他一眼冷硬的侧脸，知道他必定气得不轻。

    她抱起云清，云清紧紧地抱着她的脖子，低声道：“嫂嫂，我害怕。”

    她轻轻地拍抚着他的后背道：“别怕哦，嫂嫂没事。抱歉嫂嫂吓到我们云清了。”

    过了会儿，一家人终于坐在了桌旁。因为这出意外，菜都未来得及做，只有蒸的白饭，不过显然大家都没那胃口吃饭。

    云清今天受到太多惊吓，已经累得睡着了。

    柳飘飘先去洗了把脸，看到水中倒影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尤其是乌黑的嘴唇，可不就是一副中毒深厚的模样。站在门外时，昏黑的夜色看不清，直到被许云湛拉到院子里，被惨白的灯笼一照，就吓坏了一家子。

    柳飘飘叹了口气，如今认罪还来得及吗？

    她重新换了套衣服，梳好头发，将自己收拾得尽量整齐些。然而乌黑的嘴唇却无能为了，没办法，只能等过个几天，它自个就会掉色淡去了。

    闵氏看了看柳飘飘，再瞧瞧许云湛，轻易就感受了气氛很不对劲。她叹了口气，就由他们这些小年轻去折腾吧，她是没精力再管太多了，直到现在她的太阳穴仍在突突地疼，再经不起任何折腾了，只想好好睡一觉。

    她对柳飘飘道，“飘飘无需太过自责，知错就好，好好和阿湛说说，他今天差点没给急疯。”

    “娘，我知道了。”柳飘飘低声答道。

    “阿湛你也是，别绷着个脸吓人，把话好好说了就是，可不许闹什么别扭，听到没有。”

    许云湛没抬眸，只轻轻嗯了一声。不知是敷衍，还是无力回应太多。

    闵氏抱着云清回房后，堂屋里气氛顿时弥漫着一股莫名的死寂。

    柳飘飘有些局促不安，刚在洗脸换衣时，她有想过许云湛会气急败坏地大骂她一顿，或是不停地唠叨她直到她牢记下他的每一个字，可如今却是许久不见他有何动静，甚至，他从一开始保持着那个坐姿到现在也一动不动。但越是如此，柳飘飘就愈发觉得不安，有种风雨欲来的预兆。

    她悄悄抬眸看向许云湛，昏黄的烛火在他冷硬的脸上跳跃，光与影交替间，有些晦暗不明。

    到底是自己有错在先，柳飘飘心里很没底，但也受不住这样的折磨，她率先开口道：“你饿了吗？我去厨房给你弄点吃的。”

    “我不饿。”许云湛依旧淡淡道。

    柳飘飘一僵，深吸了口气，重新坐下来，服软道：“阿湛，对不起，是我错了，你打我骂我吧，求你别不理我。”

    许云湛终于抬眸，眼神幽深难辨，他问：“错哪了？”

    见他终于搭理自己，柳飘飘几乎喜极而泣，真诚道：“我不该瞒着你和娘就自己上山去。”

    “所以？”

    柳飘飘默了默，知道他必定是等着自己再也不上山去的承诺，但她知道自己做不到，一时间有些犯难。

    她想了想，还是道：“我不想骗你，但是我可以保证以后会尽量少去，也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你之前也说过会小心，不让自己受伤。”许云湛眸光闪了闪面无表情道。

    “这次是我大意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这样。”

    “你的保证毫无意义，倘若你能让山上的蛇虫野兽之类的保证不会伤你，我才会相信。”

    “你！”柳飘飘气急，“这能混为一谈吗，都说了这次是意外，有人还因为一口饭被噎死过呢，难道我们也不要吃饭了吗”

    “若是真的吃饭噎死了那就只能怪命该如此了，但你偏偏往危险的地方冲就是自寻死路了。”

    “你——”柳飘飘瞪大眼睛看着他。

    许云湛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冲了，他叹了口气，缓声道：“飘飘，为何你就不能乖乖地让我安心呢，你知道我刚才快发疯了吗，若是你出了什么事，你让我该如何自处？”

    “我希望你能做你想做的事，但我希望你也能为自己的安危考虑考虑，也为我们的未来考虑考虑。我宁愿你就一直待在我身边哪也不去。”

    许云湛见她低着头许久不动，抬手将她拥进怀里。

    柳飘飘迷茫地望着虚空的某处，忽然不知该如何抉择。

    如菟丝花那般依附一个男人并非她的本意，虽然那样的日子也能过下去，但生活只会过得索然无味，倘若她不曾拥有过什么追求，就不会意识到失去了什么。她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所以倍加珍惜这次生命，而前世接受的思想教育让她知道，自己必须得活成一个独立的人，去做想做的事，去爱想爱的人，不想再留有遗憾。

    她轻轻推开他的怀抱，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我不会放弃我想做的事，你不用再劝我，若是你想要我乖乖待在你身边什么都不做，只需安心享受你给的庇佑，甚至是往后的荣华富贵，我只怕消受不起。”

    许云湛瞳孔一缩，紧绷着声音道：“你，什么意思？”

    柳飘飘轻笑一声：“没什么意思，就只是告诉你，我可能，可能不是你理想的妻子。”说到后面她的声音也有些哽咽，她真的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但又不肯放弃自我，哪怕是处在这个对女性过于严苛的古代。

    “你胡说什么！你只能是我的妻子！”许云湛震怒地道。

    想了想，他或许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话语表述不清，他颓然道：“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你的丈夫，我只想让你平安喜乐，仅此而已，我努力读书的动力就在于这里，可你却让我提心吊胆的，我，我害怕。”

    一个男人竟然承认自己害怕，可见是真的害怕，今天的事显然将他吓得不轻。

    柳飘飘见不得他的脆弱，他也确实没错，一直以来都在迁就她，她或许真的有些强人所难了。她叹了口气，将他拥进怀里道：“抱歉，但我真的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再做什么，我只能保证会好好保护自己，毕竟我也很珍惜自己的生命，珍惜你，珍惜这个家。”

    两人静静地不再说话，各自沉默着，都在想着，或许等对方冷静之后会做出更正确的选择。

    然而，事实就是，他们冷战了。

    果然任何事都是冷着冷着，就真的会越来越凉，尽管他们自己觉得莫名其妙，但两人都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意见相左的情况，都有些手足无措，觉得自己有理，等着对方向自己屈服。

    其实只消一晚，他们就已经冷静下来，也认识到自己情绪上头时，说出的话都只为自己考虑，因此觉得有些难为情，但又碍于面子想主动认错，都等着对方递个梯子，好下台。

    然而，我在等，你也在等，就造成了两人冷战的模样。

    尽管他们的相处和平日没多大差别，但闵氏一眼就看出来，哎哟，小俩口闹别扭了。闵氏并不着急，还瞧着乐呵，毕竟夫妻俩哪有不吵架的道理，哪怕再恩爱，也是不存在的，所以就随他们去吧。

    柳飘飘觉得许云湛还在生气是因为，他早起时没等帮她梳头挽发就径自出门了，她心里难受了许久，只能自己随意地扎了个辫子。

    而事实上，许云湛只是昨晚没吃饭又烦躁就拼命灌水了，因此早起时，膀胱差点要爆裂了。

    等他再回房时，柳飘飘已经自己扎好了辫子。看她脸色不好，许云湛彻底不敢吱声了。柳飘飘见他问都不带问一句的，心下更加凉了，早饭故意没给他准备盒饭。许云湛空着手出家门的时候还有些回不过神，他这是……被冷待了？

    如此这般，两人的矛盾就这样积累了下来，一直到六月。

    柳飘飘每日去饲弄地里的作物。

    旱地里的玉米已经长得一人高了，再过段时间就该抽穗长苞谷了，而底下间隔种植着黄豆，也是长势喜人，没有野生黄豆那般疯狂发的藤蔓，种在玉米地里倒是省了些地方。

    另外一边的地是轻微的沙质土，柳飘飘种上了番薯和土豆。土豆并不多，只能种上一小垄，估摸今年只能尝个新鲜，大部分的还得留着明年再种。

    而许家院子旁边的地也被她整的井井有条，种上的辣椒已经有些开了白色的小花，番茄和黄瓜也开始爬藤了。

    一切都在向丰收的方向发展。

    哦，对了，她之前堆的农家肥不到一个月就彻底腐熟了，可谓是运气极好，没有腐熟剂的情况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腐熟真是太不容易了。刚刚好，赶上了作物的施肥的时段，因此她种下的作物才能长得如此茁壮。

    村民们是一点一点地看着柳飘飘是如何将荒地变成了如今的模样的，他们敬佩不已，也终于对着那些臭气熏天的畜粪大喊：真香！一时间倒是畜粪难求了。

    到了这阶段，柳飘飘也就没开始那么忙了，经常到河里抓鱼摸虾，或是在田地间摘野菜，或是到山脚下挖竹笋，折腾着各种吃食，经常邀请刘红川一起。而刘红川明显被她给“带坏”了，也是四处品尝着之前大人告诉她不能吃的东西。

    短短的时间内，刘红川的世界观已经被柳飘飘影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娘对她头痛不已，但村长却觉得是好事，毕竟又发现了许多可以作为食物的东西，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况且，这些东西是真的比想象中的美味。不得不说，在柳飘飘的调.教下，刘红川的厨艺有了质的飞跃。

    当然，柳飘飘再如何闲晃也不敢再去山上了，毕竟他们如今还在冷战，还是不做那等百分百会激化矛盾的事为好。但是这冷战究竟什么时候才会过去呢？

    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似乎自进入五月开始就没再下过雨，天气也很是炎热，明明才刚刚入夏啊。柳飘飘今日有些懒散不想出门，就坐在院子里，看着许云湛已经完成了大半的水车模型。

    他做得很精细，每一块木头都细细打磨过后才拼接上去，因此看上去就像一件精心制作的工艺品，哪怕最终不能完成作为磨坊的水车，也是一件难得的杰作。

    在这方面，柳飘飘没提供什么帮助，因为物理不是她的强项，她弄不清那些各种力之间的关系，总是一知半解。柳飘飘只能模糊不清地给他大致讲解，更多的是他自己摸索出来的，此时柳飘飘才惊觉他的数理天赋惊人。

    那些大大小小的齿轮都是他自己琢磨出来，若是拿不定主意时，他才会去查找典籍，或是请教金大哥，或是询问梁夫子。

    对于许云湛的好学，梁夫子倒是很乐见其成，他想的是大曜朝就需要他这样各方面都非常出色的人才，因此很耐心地教导他。

    柳飘飘想起他们之间的约定，不知他当时是想出了什么愿望，但是那时候他的眼睛真的很明亮，闪着期待又自信的光芒。可这才过去多久啊，他那时的愿望是不是随着冷战变了，亦或者干脆就没有了呢？

    柳飘飘忽然觉得自己太过多愁善感，这在前世是几乎没有发生过的，只在青春期时，为赋新词强说愁，哪有如今来得真实。

    许云湛也在多愁善感，他不知多愁善感，他还饿肚子。

    自从柳飘飘不再给他准备盒饭之后，他每天中午都处于饥饿状态。不是没有别的东西可吃，而是他的嘴和胃被柳飘飘养叼之后，看到外边的吃食，只觉得毫无胃口，甚至怀疑自己以前吃的究竟是人吃的吗？

    “又没和你家娘子和好呢？”黎明幸灾乐祸道。

    许云湛心情不好，没理他。

    所有同窗都知道，他们小俩口吵架了，个个幸灾乐祸的，终于不用每日被塞狗粮了自然开心。

    许云湛没带盒饭的第一天，大家都觉得很是稀奇，纷纷关心地问道，怎么了。

    经验丰富的吴秀才一眼看穿道：“惹你娘子生气了吧？”

    许云湛死鸭子嘴硬道：“没有，她今日起晚了。”

    有娘子的同窗顿时揶揄道：“原来如此，小俩口真是恩爱，这么久了还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

    许云湛顿了顿，没反驳。

    然而没带盒饭的第二日，许云湛说得没那么气定神闲了，甚至有些气虚：“她今日有起晚了。”

    第三日，第四日……

    不需他多说，大家都心知肚明他是真的惹到自家娘子了。

    嚯，惹火娘子的后果真是严重，原先嚷嚷着要娶媳妇的小少年后怕地拍拍胸口，幸好他还没跳进火坑。

    黎明不在意他的臭脸，拍着他的肩膀道：“唉，兄弟，何必跟女人过不去呢？”

    黎明原本还对许云湛又些别扭，但经过几次他家妹子的教育后就彻底放下了，况且他不得不承认这许云湛是真的有才，与他交好的确对自己大有裨益。

    黎明一副过来人的语气道：“你跟女人过不去其实到头来就是和自己过不去，女人的心思瞬息万变，作为男人你就顺着她们就好，何苦给自己找罪受。”

    “你看，现在饿着肚子还不是你，心不在焉不好好读书的还不是你，何必呢你说？”

    许云湛想了想，的确是自己在给自己找罪受，他是男人，先低头怎么了，对自己的娘子低头并不可耻。她不愿躲在他身后，那他就牵着她的手站在一起，她有想做的事情，那他只需为她保驾护航就是，这才是这男人所为。区区一些蛇虫野兽，他请人保护就是了。

    许云湛笑着道：“黎明兄所言极是，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他是真的很怀念他美味又可爱的盒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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