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侯建新和黄明高在火车站分别, 回县城的公交已经停运了, 他徘徊在灯火通明的火车站街头。

    他双手抹了抹脸, 吃了这么一顿饭。他有了很多信息,这辈子的林巧珍相比上辈子厉害了太多, 上辈子这个时候林巧珍什么都没有。

    她现在不仅仅是学历, 还有人脉。人脉才是开始生意的最宝贵的资源。不过到底是小姑娘,心思单纯,没有规划。如果这些资源放在他手里他就可以盘活资源开始做生意了。她还想着进CW打工,还要过去还人家人情。天下哪有那么多人情可还的?她要是没有利用价值,难道CW还会给她这么多机会?太傻了!

    不过也麻烦, 小姑娘现在是大学生了, 也高傲了。不知道为什么对林伟那么死心塌地?林伟是比前世要好一点,可也没有到让她这样倾心的地步吧?比上辈子还不切实际。

    他又低头盘算自己手里的底牌,没有家底,家里房子都没有造,这一点倒不是问题。只要生意起来立马就会有。

    最大的问题是学历, 她不在乎林伟的学历, 并不代表换一个人,她也会不在乎,自己拿什么能让她相信, 自己以后会发达?会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呢?别人还不把自己当神经病。更何况相信他发达,人家不如相信黄明高会发达,选黄明高岂不是更靠谱?

    学历要赶上,肯定要考研究生, 可自己专科学历按照现在的规定,必须等两年还需要有单位的推荐证明才能考,到时候人家已经大四了,而自己刚刚读研究生。等两年研究生出来,按照他们刚才的说法,她早就嫁给林伟了。

    还有一件事,以自己的一己之力去读研究生,几乎是痴人说梦,上一辈子他决定读研究生,遇到了多少阻力?

    记得他决定读研究生,明明是他凭着自己能力把户口考出去,但是弟弟顶替了他爸的工人名额,他弟弟还像是他欠了家里多少情分似的,说他:“棺材长的人了,还读书?读了大学不够,还要读什么研究生?研究什么?研究睡梦中想屁吃吗?”

    那时候林巧珍问他弟弟:“想屁吃,跟你有关吗?花了你一分钱了?爹妈生病,你一天我一天绝对不会让你多干一天!”

    这个时候还有谁会为他说这句话?侯建新仰头望天,却发现一切好似无解。之前想得那么简单的事情,变得无比艰难!他突然希望林巧珍还是那个单纯的纺织女工。可一转念,刚才林巧珍灵动的双眼,灵动之中隐含的骄傲,是那个纺织女工的林巧珍没有的。又叫他不得不着迷,不得不说这个林巧珍比前世的林巧珍让他更放不下!更何况一旦征服了这个林巧珍,她手里的资源,可以让他一步登天。

    在街头想了一夜的侯建新,乘坐了头班车回了县里,回家换了身衣服,再去工厂上班。一上来师傅就拿了表格过来让他开始算,昨天一晚上没睡,前途是光明的,但是道路实在太曲折,他都想不出来从哪一步开始,这会子侯建新的脑子昏昏沉沉的。

    交出去的表格错了很多地方,他师傅看着这一张表格,终于忍无可忍:“你的大学是怎么考的?我叫个小学生,都不会做地像你这样?你做事能不能用点心?我跟你讲的时候,你能不能不要三心二意?叫你一声大学生,教你的老师脸都会红吧?这种眼高手低的大学生,我不教了!”

    说着师傅怒气冲冲地跑了出去,到了走廊顶端的副厂长室,往副厂长那里一坐:“厂长,这个大学生能不能换个人来带?我是没法子带了,您看看他做的计划,错地狗都不要吃的。传帮带,传帮带!那也要那个孩子不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啊!给我一个懂事又勤奋的初中生来,我带上一年肯定能顶用。”

    “老李,消消气!你别着急,咱们坐下说。”副厂长了杯子给李师傅倒了茶。李师傅那个委屈,这样带下去,他带不起来这个大学生,真的名声要坏掉的。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的委屈,总之一件事,这个小朋友真的沉不下心,不适合做物资计划。

    被老李这么一说,副厂长也是头疼,大学生工资比普通科室成员高,虽然就高那么一点点,但是民不患贫而患不均,如果干的好还能让人信服,干不好要弄得不太平的。

    副厂长不信李师傅的话,也信李师傅手里的证据,这种计划,说是一个大学生做出来的,真的要让人笑掉大牙的。他们不知道这个大学生的芯子里装着一个大老板。大老板又不是做实事的,叫他做这个不是为难他吗?

    副厂长安慰了老师傅,叫来了侯建新,给他做思想工作,让他端正态度,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巴掌要拍,甜枣要给。

    看见侯建新站在门口,胡副厂长招手:“小侯,进来坐!”

    侯建新今天也被师傅给气到了,这个老头子成天让他做一加一等于二,重复几百次的事情,这种事情没有技术含量,还容易出错。这种重复性的劳动,他就不能交给科室里那些初中生,小学生去做吗?让他做完全是在抹杀他的价值。还对他吼叫,明明是他在为难他吧?

    他想起上辈子,上辈子好像不这样,虽然也做这个但是也让他去车间做点协调工作。当然他上辈子纺织厂的所有经历能让他记忆清晰的也就是追了林巧珍。其他的都已经很模糊了。一个人刻意去忘记一段经历通常是不太愉快的经历。

    上辈子对于侯建新来说纺织厂的经历是他职业生涯中最黯淡的一段经历,他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要不是纺织厂难熬,他后来怎么会一定要去考研究生。

    而研究生之后,他愿意去外地,S市是一个新规划的城市,他这个研究生在当时本科生都很少的前提下,研究生过去当然能够最快得到重用。刚好那里做的工作是城市建设,全部是战略性和协调性的工作,又有学历加持,那个城市急需人才,很容易被提拔,所以一下子就混出头了。再后来自己做老板,又有一个能沉下心做事的老婆,两人搭配在事业上就相得益彰了。从准确的来讲,上辈子他真是走运了。

    胡副厂长看着眼前这个样貌英俊的小伙子,这么一副聪明面孔,他觉得还是得好好教育教育,等侯建新坐定之后,他开口:“小伙子,是不是有些浮躁啊?惹得你师傅这么生气可不应该哦!做事情怎么能这么不上心呢?万丈高楼平地起,刚开始每个人都是从基础工作做起的啊!”

    侯建新听胡副厂长这么点点头:“副厂长,您有没有想过,李师傅对我的培养方向上有些问题呢?其实供销科有很多岗位,采购这块,跑外勤销售这块,跟单协调这块。他非要让我做我的性格不擅长的计划这一块。这些工作……”

    采购这块跟棉花收购打交道,外勤这块现在工业品虽然逐渐在放开,但是物资还是紧缺,很多人家带款提货,还要走后门。这两块都是有点小油水的地方,跟单协调可以去车间走动,反正偶尔想要偷个懒,也没问题,是个轻松的活儿。这些工作,谁会给一个新人?胡副厂长看向这个年轻人,说他不懂,他怎么会提出的职位都是大家抢的岗位。说他懂事?他怎么能过来提这样的要求。

    “小侯,培养你,我们是有计划的。其他岗位肯定会让你去,但是这个岗位却是最基础的,你肯定要会的啊?”

    “副厂长,我会了啊!其实这种东西,只要知道个逻辑,知道个大概就好了。对于我来说,沉在这里没什么意思的。”侯建新要抓住这次机会,昨夜他想的,如果一直做物资计划,他短期内没有出头之日,只有调离岗位,他才能有机会,才能得到晋升。

    胡副厂长听了头疼,这个小子口气也太大了:“小侯,你这个事情都做不好,你让领导怎么相信你能做好其他事情呢?”

    “不是这样的,每个人都是有特点的,把人放在正确的岗位上,才是人才。放在错误的岗位上只能让人痛苦,对那个岗位也没有任何好处。我只是针对我个人的性格,希望您能考虑一下,能进行一下岗位调整。”侯建新也在说服副厂长。

    说到这里副厂长也算没脾气了。这个小子果然跟李师傅说的一样难带。

    几日之后,侯建新得到了一个调岗命令,从供销科调入车间做一个统计员。

    供销科是工厂的火车头,做的好可以转销售,但是车间里?那就是熬,熬也不可能出头。侯建新看到这个调令,完全不能接受,他拿着调令去副厂长室,问:“为什么才两个月不到就把我调入车间?”

    “这是你的要求,考虑你的性格,你更适合协调性的工作,虽然叫车间统计员,但是实际上是车间主任助理,一个车间三班制一百多号工人,你需要跟这些工人进行……”副厂长说了很多协调的工作。

    “我还是希望能留在供销科!”侯建新知道绝对不能下去,从车间上厂部那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供销科这里李师傅不能带你了,其他师傅带你肯定会跟李师傅闹矛盾的。再说也没有犯的错误越多,岗位越好的道理吧?”胡副厂长说,“你找一张出来,告诉我哪一张没有错的?按照你的计划,不是料多的我们得出去借仓库,就是停工待料,如果不是你师傅给你及时纠正,我们工厂被你一搞,我们几个全都该被撸下来了。”

    侯建新站直了身体对着胡副厂长居高临下地说:“这些就是你的理由,对一个才进来两个月的人,用一个不适合他的岗位,来给他的工作能力定性?你的判断能力去哪里了?”

    胡副厂长一愣,有种被上级领导训话的感觉,但是眼前明明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他深吸一口气,心里暗叫一声:“妈的,简直反了天了!”

    胡副厂长拍了桌子:“你师傅说的还真没错,你不仅不能沉下心来,还对自己的错误没有认识。你能做什么?一点点小事都做不好,还想做什么?要不要我的位子让给你?给你机会去车间锻炼,等你的心性磨炼的可以担当重任了,再考虑提拔你。好吧!大学生!”

    侯建新还要说什么,听副厂长说:“你不想去四车间是吧?那去二车间,我让车间主任亲自来接你!”

    他抄起电话就说:“老赵,给你个统计员,新来的大学生,你来带他下去!”

    副厂长看着他说:“去准备准备!车间主任马上来领你!”

    侯建新一下子没办法了,他现在不是大老板,他没有能力跟人叫板,在这种国企,真的被人烙上了烙印,会没有出头之日,现在也不是后世可以随意跳槽的时候,他如果不服从分配,连个接收的单位都没有。他深吸一口气,回了供销科,二车间的车间主任,老赵已经来了。

    他说:“大学生,不要磨蹭啊!下面也有你的办公桌,就在我对面!我们对你还是优待的!”

    从他进入车间谁都知道他是被厂部赶下来的,“大学生”,这个称呼也从原来的有点敬重的意味变成了调侃的味道。

    车间的办公室嘈杂,机器声卡塔卡塔,弄得人头昏脑涨。

    这个车间的车间主任跟楼上的那些人可不一样,跟其他车间主任也不一样,脾气特别暴躁,管你男人女人,出了错,坐在办公桌前,让那个人站在那里,边抽烟边骂娘。甭管是老阿姨还是小姑娘,一定都是哭着出去的。

    “修不好?你们林伟呢?叫他马上给我过来!”车间主任暴跳如雷地对着内线电话讲,“叫他不要搞那里了,我这里都着火了!”

    还不是,等了半个小时,林伟从另外一个车间过来,推门进来,侯建新坐在办公桌后,想等着赵主任发脾气,指着林伟骂,林伟这个面团性子,也只能委屈往肚子里咽了。

    没想老赵立马就换了脸色,指着侯建新说:“大学生,愣着干嘛?林副主任来了,你也不去倒茶水?”

    林伟看向侯建新摇了摇头:“大学生,不用了!”

    侯建新听见这个命令,心头百味陈杂,他上辈子根本没有把林伟放在眼里,除了不明白为什么林巧珍会这么看重林伟,一个没本事的养兄,给他吃给他穿,还要怎么样?没想到这辈子他到了给林伟端茶递水的地步。

    林伟对着车间主任说:“老赵,做什么呢?你看看我那里满手油都没有擦就过来了。”说着伸出了一双沾满油污的手。

    “大伟啊!快点,要不然我完不成任务,这个月咱们车间的奖金要敲掉的。走,走,我跟你一起去!”说着推着林伟往外走,车间里最实际,谁能解决问题,谁就是大爷,在他们眼里,维修间的主任老郑是叫不动的大爷,但是林伟是喊了就到的大爷。

    林伟马上去现场,维修间的几个人已经把机器拆了,没有找出问题。他一步一步排摸,终于发现电机那里的线路出了问题。拿了备用的电机过来,接通了线。半个多小时就解决了。

    他这才让人把换下来的电机送回维修间,进行拆装和维修。老赵跟着他一路从车间走进来,林伟去卫生间洗了手,又进去释放了一下,新机器一来,忙地连上个厕所的时间都没有。拿出自己维修箱里的玻璃杯,去他们的办公室的暖水瓶里倒了水,从箱子里抽出维修单,刚才先奔现场了,用掉的零件是要记录签字的,现在要补。

    老赵靠在自己办公桌前的椅子里,翘着二郎腿,拿出烟盒,递给林伟,林伟拒绝,老赵抽出一根香烟,点燃之后说:“大伟,不是我说你,你这样大的小伙子,烟不抽酒不喝,天下难觅的。”

    林伟站在他的办公桌前,弯着腰,拿了笔正要写字,老赵瞪着对过的侯建新:“大学生,怎么呆头呆脑的?没看见林副主任要开单子了?也不给人让个位子。”

    刚刚那口气还没缓过来的侯建新,又是一口闷气灌进去,只能憋屈地站了起来,林伟坐了下来,一边开单子一边听老赵唠叨:“还没结婚就这么怕老婆,等结婚了,你怎么办?”

    “我自己不喜欢抽,跟我对象没关系。”林伟笑着说。

    老赵用夹着烟的手指着林伟:“你那对象跟天仙一样,你这是请了个神仙在家里,是不是从头伺候到尾,连洗脚水都给她准备好的?你不会还要跪下给她洗脚吧?女人不好这样宠的……”

    “没有,没有!你别瞎猜,她人很好的。”林伟开好了单子递给了老赵:“你看一下,我去报用料!”

    老赵大大咧咧地在那里签字,这个时候门被推开,一个女工进来对着老赵说:“主任,单子完成了,你看一下!”

    “急什么急啊?没看见我在签字吗?”老赵把单子递给林伟。

    林伟收好单子,对着老赵说:“要是还有什么问题,及时跟我说。”

    说着站在那里吹了吹玻璃杯,打算喝一口茶再走,嗓子都快冒烟了。

    “晓得!”老赵说了一声,接过那个女工的单子看了一眼:“废品报这么多?上班没有带眼睛是吧?奖金不想要了对吧……”又把那姑娘祖上十八代的女性全部问候了一遍。

    林伟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老赵骂女工的样子,心里暗自庆幸,幸亏没有让巧珍来顶替,要不然被他这样骂,得多委屈。

    钟云红了眼睛,看着老赵,老赵看她那个样子:“哭什么哭,有眼睛可以哭,没有眼睛看看好的啊!”

    “老赵,别骂了,按照规章制度处理就好了!”林伟说了句,他觉得这么骂不解决问题,有什么意思?

    老赵看了一眼林伟:“好了,看在林副主任的份儿上,算了。不过这个月的奖金打折扣了啊!”

    这本来也不关林伟什么事情,他背起维修箱走了出去。

    “哦!”钟云委屈地擦了擦眼睛,赵主任把手里的报工单扔给侯建新说:“大学生,记录一下,月底提醒我,钟云要扣奖金的。”

    侯建新看见钟云看向林伟远去的背影,也许?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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