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玛格丽特通过汉斯, 汉斯通过罗主任, 罗主任通过大队终于约到了巧珍, 她要跟巧珍一起吃饭。没有手机真是麻烦，巧珍早早地来到江边, 江边的防汛墙边上一对对的情侣成双成对, 这条江的西面已经热闹非常，东边却是一片田野。

    下次跟阿伟来这里感受一下情人墙？巧珍想着。

    “Jane！”玛格丽特看到站在路牌下发愣的巧珍。

    巧珍回过神来：“Hi，Margaret！”她递给玛格丽特一个纸袋，里面是她去挑选的一块真丝丝巾。巧珍前世喜欢丝巾也有一部分是受了玛格丽特的影响。

    果然她挑的丝巾，让玛格丽特拿出来就真心地高兴起来。

    两人一起去西餐厅吃晚饭, 玛格丽特看着巧珍非常熟练地拿起刀叉, 吃着五分熟的牛排，以她目前接触下来的中国人来说，很少有人能接受这样熟度的牛排，通常都是要求全熟的。

    对面的林巧珍在秋日里，上身一件简单地再不能简单的白色圆领衫, 下面一条奶咖细条绒短裙, 外面搭一件正红色和白色相间横条纹的针织开衫，脚上一双奶咖的皮鞋和裙子呼应起来。

    看似不经意的穿搭，却异常地青春靓丽。在这个已经改革开放的古老国家, 穿着也是五彩缤纷，却一窝蜂，但是眼前的姑娘很不同，她的穿搭自成风格, 并不追求潮流，却也不脱离潮流，玛格丽特对着巧珍说：“你为什么不化妆？”

    “没有合适的化妆品！你这次不是要回德国吗？能帮我在超市里带一些化妆品吗？”巧珍想着大牌的化妆品太贵，用用德国超市里的那种开架化妆品，质地不错价格低廉。国内的彩妆刚刚开始，口红涂在嘴上不是颜色特别怪，就是涂抹不开，或者一会会之后嘴皮就翘起，她不敢用。

    当然，前世那些大牌她用不起，就打起了欧洲超市里的平价品牌的念头来。

    “你怎么知道超市里有这种彩妆的？”玛格丽特问她。

    “肯定有啊！”巧珍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我觉得这种价位的化妆品如果引进来一定很好卖，包括还有一些洗发水……”

    玛格丽特很意外巧珍的见识广博，并且对于德国的风土人情比一般的中国人知道地多得多。她在德国是做日用玻璃品市场的，她原本想要做老本行，听了巧珍的话，她问：“所以如果引入比较大的平价品牌日化产品在中国会有很大的市场。”

    她和玛格丽特就是随便聊聊开始起来做玻璃制品的，现在聊化妆品，她们可以把这个当成生意？只是现在她还在读书，而且这辈子方向不一样。还是让玛格丽特自己来做吧？她就算是送她一些点子。作为一个女人她是一步一步富起来的，化妆品也是一步一步从低端到高端都用过。

    她回忆起整个市场线路，开始跟玛格丽特聊起了化妆品，女人对这种东西就是天生的敏感，两人不知不觉谈了三个多小时，等分别的时候已经天色非常晚，幸亏有汉斯的专车来接送，将巧珍送回了学校，还是差点被关在寝室外。

    CW合资厂那里已经开始正式招工，总算是把大明介绍了进去。可把阿兰嬢嬢开心地合不拢嘴，对于巧珍来说也算是还了这些年她照顾了的情分。

    家里的老房子终于拆了，一家子站在那里，这个老房子承载了多少记忆，却也该埋葬进记忆里。国庆节期间巧珍回到家里跟着林伟一起看施工这个时节流行的还是一个一个包，泥水匠有泥水匠，木工要请木工，水电也是另外的。

    好在伟自己做过泥水匠，还是个优秀的电工，而巧珍自己前世则是房企的实际项目操作的，走过多少工地？虽然跟前世正规的建筑公司不一样，但是说出来还是有鼻子有眼。那工头，直呼这对小夫妻年纪不大，想法多，还老练地很。

    老郑也理解林伟最近家里造房子，给他减少了很多外面的活，有时候实在忙不过来才来叫他。

    *

    钟云是三班倒的，她们这种连吃饭都要工友之间互相协调，互相照看机器，才能轮流吃饭的。这种活，算起来，她已经干了一年半都多了。

    都怪自己当初太天真，以为给出了身体，周剑就不可能甩了她，考不上大学也有一层保障。她也没有想到周剑这个人没有担当，没有勇气，也没有良心。她不许他把东西放进她的身体，是他说忍不住的。

    她在惶恐不安中度日，没想到还是中招了。找他商量，他立刻就矢口否认，不肯承担，被爸妈逼着说出了实情。她爸妈闹过去周家一家子抵赖，还说她是流氓，如果不是朱秀芳和林巧珍要站出来作证，周家还不肯跟他们家坐下来谈。最后周家答应陪了五百块钱，给她介绍了工作，就是这个没日没夜干，还要被人骂的活。

    前几天遇见周剑，周剑在自行车配件厂最近升入了科室里，他倒是日子过得自在，

    她真的悔不当初，按照84年全县高考的成绩，她的水平，肯定在大专线以上，等读了专科出来好歹也能分配一个科室的工作。

    林伟在调试新设备，这几个月进的设备有点多，设备公司的维修服务人员少，好东西到了不能用，让厂里的领导很头疼。林伟因为七月份去学习了一个月，认识了科大的两个教授，他就拿着设备资料去请教，不用懂英文，国际上的那些符号之前培训的时候讲过，有些不清楚的跟教授们一探讨也就出来了。几台设备调试下来，他就能自己看了就能调试了。

    两台新家伙需要安装调试，一个不当心就错过了吃饭的时间，要不是同事提醒，可能到午休结束他都不会停手、

    进食堂吃饭的时候，食堂大叔叫了一声：“林副主任，你看，还好我问过他们，他们说你今天在忙。给你留了一块大肉，还有一份蛋饺。”按照规矩，一个人只有一个大荤，这是两个了。

    “谢谢爷叔，让你等了！”林伟接过饭盆。

    “说什么呢？应该的！你忙，我们就只能给你后勤保障上加加油了！”

    “爷叔，下次我一定注意。”说了一声要转头去吃饭。

    月底了车间各种数据需要统计，侯建新又不是一个细致的人，数字上很容易出错。一张出勤加班统计表核对了三遍才完成，总算是交给了老赵，老赵自己吃饱了饭，翘起脚，坐在办公桌前，一边剔牙一边说：“行吧！以后用点心，这么点事情都做不好，我这里也不要你了，你就没地方去了？难道也去维修间跟着学修机器啊？做维修工要三班倒的，你行吗？你别看人家林伟年纪轻轻成主任，你有人家林伟聪明肯干吗？外国引进的机器，现在就他一个人在那里调试。这个活连他师傅老郑都不会。”

    又是林伟！他进食堂的时候看见林伟刚刚端了菜过来，他伸进窗口，食堂大叔给他打了一份炒鸡蛋，一点点的雪菜炒粉皮。侯建新看着自己饭盆里可怜的饭菜：“怎么就这些？”

    “谁叫你来晚了？最后的么，就是有什么吃什么？”食堂大叔开始整理菜盘子，侯建新指着林伟说：“那他呢？就在我前面为什么有肉有蛋饺？他一个人吃两个人的份，我呢？就这点？”

    “你跟林副主任比？林副主任在调试机器，错过了吃饭时间，我问他们维修间的人，特意给他留的。你是谁啊？难道也是做了了不得的贡献，所以我要帮你留饭？”食堂大叔那种不屑一顾的眼神看过去，转头继续收拾盆子，嘴里嘟囔，“连1加1都要算成3的大学生，还挑三拣四。那个文凭到底是怎么来的啊？”

    上辈子林伟给他提鞋都不配，这辈子林伟处处压他一头，他气鼓鼓地坐下吃着冷菜冷饭。

    边上的林伟现在很不喜欢侯建新，听巧珍说，那天他送巧珍去读书，在南门车站遇见他，他跟了巧珍一路，还跟着巧珍去吃了一顿饭。当时巧珍说，这个人对她好像有想法，可能是她多心了。不过听巧珍那天的形容，他就放心上了，没有哪个男人会对一个对自己女人有想法的人客气。收拾收拾走路带风地出去，这种货色一个眼神有懒得给。

    林伟连看都不看他，侯建新心里更是一股气要冒起来，酸的不行。自己老婆还成了他的未婚妻，想到这里，他恨不能摔了这两个饭盆。

    钟云看着林伟走出食堂门，这是林巧珍的对象，她是知道的。毕竟林副主任有个漂亮对象是谁都知道的。可没有人知道，她曾经和林巧珍坐在一个教室里听课。

    林巧珍为什么这么幸运，考上大学，连个对象都这么好？聪明，勤快，还没脾气。之前还有人说林伟是高攀了那个漂亮姑娘，可是随着林伟口碑越来越好，厂子里的姑娘们都觉得谁嫁给林伟就是福气，以后肯定也是个当领导的料。

    钟云今天是最晚过来的吃饭的，她吃完站了起来，去水槽里洗饭盆，边上是侯建新，侯建新对着她笑着点点头。钟云也时常被老赵骂，所以对于这个时常被老赵开涮的大学生，她倒是有点惺惺相惜的味道，毕竟有些错，未必是那么严重，但是老赵就喜欢借题发挥，乱发脾气。

    “你好！”

    “你好！”

    两人招呼之后，一起往回走，一个车间的吗！聊了两句，发现大家都是一中的。钟云告诉侯建新自己是因为家里困难所以不让她再继续读大学了，侯建新表示了深深的同情。听说她也是提高班的，更是为她惋惜，更是听见提高班里跟林巧珍在一起，又激起了很大的兴趣。

    跟林巧珍他们聊天的时候，面对的是三个顶尖学府的学生，侯建新底气不足，发挥失常，对着钟云就完全不一样，到底前世是风月场上的老手，散发出来的风度和魅力，让钟云如沐春风。跟他越聊越多，若不是钟云不能离开太久，真想跟他继续聊下去，钟云的想法是，不过是因为纺织厂一直很少进大学生，所以侯建新是被刻意打压的。

    侯建新看着钟云继续去看机器，打结，他挑起眉，一步一步来吗？不用太着急。这个姑娘有心机，林伟又是一个没心机的，她去把林伟弄到手，林巧珍自然会伤心欲绝，他到时候再安慰她受伤的心灵，然后做下某些事情。再怎么样林巧珍也不可能是一个开放的女人，前世她到死也没有出过轨就知道了，只要得到了她的身体，在慢慢的温暖她的心，一切也就水到渠成。

    他要拨乱反正，让一切回归到正规上来，巧珍是他的，林伟这辈子也不会孤单。这样她总是能放心了吧？

    月中事情少一点，老赵到维修间找老郑抽烟闲聊，看见老郑现在的日子，老赵真的是羡慕地要死：“朋友，你这个小日子好过的，工厂里的活徒弟帮你做掉了一大半，你怎么不把工资也给你徒弟一大半啦？”

    “年轻人就是要多锻炼的啊！大伟你说是吧？”

    林伟正在修改维修计划，抬头笑：“没有做这些活，我哪里能懂那么多。师傅真心待我，我多做点应该的。”

    “戆度！”老赵指了指林伟。

    “我徒弟聪明着呢？我二十四个字母识不全的，他还能看懂，现在都能按照国际标准来安装了。本事很大的。”

    “你真的不识字，二十六个英文字母。要死了，少掉两个都行的。”老赵摇着头，“徒弟这么好，你打算怎么照顾他啦？”

    “他师娘最近在托人，杭州买绸缎被面，现在准备起来。大伟的对象也没有娘家的，也没有人管这些。大伟的妈身体咱们都知道的。我跟他师娘要当半个爸妈的。等他结婚啊！帮他撑个面子！”老郑靠在椅背上仰头，“要是大伟是我亲儿子就好了！我养两个儿子，一天到晚就想着我这个老骨头身上有多少油可以给他们榨。”

    林伟也知道师傅家里的那点破烂事，老大老二干活不是特别勤快，还一天到晚问老郑要钱，哪怕老郑脑子活络，能赚外快，也经不起给他们这么剥啊！

    “师傅！您也稍微保重点身体，年纪大了，不要那么拼命！”林伟站了起来，“我去车间里兜一圈！”

    老郑拍了拍徒弟的手：“去吧！”

    他和老赵两个人继续说家里的那些糟心事。林伟会分车间巡视，看看哪个机床有没有异响，操作的大多是些女同志，她们哪里会懂机器。今天走两个车间，兜出老赵的车间。听到后面一个声音：“林副主任！”

    老赵下面的一个小姑娘，被老赵骂哭过，他替她说过一句话。不过只是随口，实在是老赵这个嘴太臭了。这个小姑娘客气是客气地来，总是请他吃这个吃那个零食。问题是他在家就买给巧珍吃，自己从来不碰这种东西的。除非巧珍塞进他嘴里，前两天，巧珍这个坏东西，咬着一颗奶糖一定要他去咬，他才去咬了半截，算是吃了一回奶糖。

    “小钟，你那里的机器出问题了？”林伟转身过去。

    钟云听了侯建新的建议，她其实在侯建新和林伟之间是徘徊过的，但是侯建新家里别看父母双全，家里是两个儿子，房子还没造好，他爸妈又偏帮小儿子。林伟家里就不一样，听说现在已经起了两层小楼。林伟还挺会挣钱的。有个妈虽然身体行动不便，可没有兄弟跟他争。加上只有一个林巧珍，这个林巧珍只会带来好处，不会带来坏处的。

    她也曾经提出疑问，林巧珍跟林伟之间的感情不是很好吗？侯建新叹息一声：“感情肯定有的。但是人家小姑娘去市区上的又是那样的大学。开了眼界，真的还要乡下的穷哥哥，只是林家对她有恩，她很难拒绝而已。只要林伟喜欢了你，对于林巧珍来说也是一个解脱啊！”

    钟云认可，林巧珍这样出色的女孩子，怎么会甘于平凡嫁给林伟这样一个老实男人。侯建新对她说：“林伟这种人就是个老实人，不会花言巧语，但是脾气好，人实惠。”

    她问过侯建新：“那你打算找什么样的？”

    “我？现在被扔到了最底层，我哪里敢肖想好姑娘啊！等两年吧！”他显得特别颓废沮丧。虽然那一刻钟云有些心动，想要告诉他，没关系她愿意等他努力起来。但是一想这种努力要付出多少，她就不敢说出嘴了。

    “没有！”钟云脸上带着笑，往林伟那里走。

    一样的笑容，巧珍带着点调皮，还有浸着蜜糖一样的甜，这个小姑娘和巧珍一样的岁数，笑地一脸世故，他已经知道了这个叫钟云的小姑娘是个什么来历。一个人犯过错误当然是翻篇了，不该带着有色眼镜看人，不过巧珍耳提面令，这种小姑娘最好离得远远的。

    林伟转过头去要往前走，钟云在背后说：“你别走啊！我亲手做了萝卜丝饼，想请你尝尝！”

    林伟抬头，拒绝几次了，她到底想干什么？他有对象，整个工厂都知道。

    “你不是说甜的你不吃吗？这次我做了咸的。”钟云带着娇柔的声音说道。

    林伟觉得有必要说说清楚，这种小姑娘不给她拎清楚脑子，她还是要胡搅蛮缠的，他转过身：“你叫钟云是吧？”

    钟云没想到她在他面前出现了这么久，他连她的名字还有疑惑，她只能讷讷地说：“是啊！”

    侯建新站在办公室的玻璃窗那里看着偷听着两人的谈话。

    听林伟说：“我们不熟，除了机器上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叫我了。”

    “林伟，老实说，从一进厂我就喜欢你了。你长得英俊，为人正直可靠。我知道你有对象，可你想过，你的对象是天上的明月，你以为她在你身边，其实你能看到的不过是水中月而已，高不可攀的。F大的大学生，整个县里有几个？你还要等她三年吧？你认为这三年她长了见识之后，就没有变化吗？人和人之间讲的是匹配，古代讲门当户对，现在讲条件匹配。你不该一下子就拒绝我的，我愿意和你老老实实地过日子，我不会嫌弃你妈妈腿脚不好。我会好好地伺候你，伺候你妈！”钟云把侯建新给她罗列的几点加了自己的想法之后说了出来。

    林伟当然知道自己不够优秀，知道自己太老实，村里也有很多叔伯婶子认为巧珍是只金凤凰早晚会飞，可巧珍待他的情分一天比一天好。更何况他心里从来只有巧珍，真的要是巧珍离开他了，他也没想过要娶别人，被巧珍挑剩下，他就剩下了，没想过去配一颗烂白菜。

    “小姑娘家说话经过一下脑子，我有对象，对象比你优秀很多。你这是在破坏人家的感情，不要把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好吧？我不知道我哪里被你看上了！但是说实话，我对象太优秀，所以我看不上别的女人。就是这么简单，不管我配得上或者配不上她。我都不可能另外看别人。关于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

    “所以你要用林巧珍对你家的愧疚感，来让她报恩吗？你想束缚她一辈子吗？”

    “我怎么束缚她？”林伟闹不明白了，“她嫁给我，爱干什么干什么！我束缚她什么？她愿意从事什么行业我都会支持她。我会给她做好后勤工作。”

    “那你呢？她以后成了大领导，你还是一个小职工，你老婆比你赚地多的多，你打算怎么办？”

    “她成了大领导，要是忙了。我就不要做那么多的活，在家买汰烧，带孩子。不挺好？现在我们家都是她赚得多，我赚的少，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要你一个外人操心？”林伟说道：“我要劝劝你，你有空做这种事情，我觉得不如给老赵每天打点水，做点吃的，他是你们车间的车间主任，可能对你会比较有用。好吧！下次再来找我胡说八道，我真的不客气了。”

    钟云没想到林伟会对女的都这么不客气，一下子脸红了又白，哪怕她素来脸皮厚，也经不住这样的话，红着眼圈转身往车间跑去。

    侯建新一直在里面偷偷观察，钟云抹着眼泪进去。

    侯建新更是没想到这辈子的林伟会这么坚定，上辈子林巧珍不过是长得好看了些，顶替做了工人，他都事事为她考虑，劝她走好的路吗？这辈子这么就只想着他自己了？一点点都不为巧珍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