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庆典道场

    黎玖从入定中醒来,耳边是啾啾的鸟鸣声,似乎有些催促。

    迎客鳌上空飞满了丈许长的洁白泽鸥,它们盘旋低鸣着,每当下方庭院中有人探手,便有几只应之而落,载着他们起身飞向道场。

    黎玖快步走入书院的行队之中,暗山主收敛了全身气机,才引了几只身上灵气最足的泽鸥下落。鸟背披羽柔软光滑,黎玖探手轻摸,夏风拂面,云丝从身侧掠过,虽然已坐过一次飞舟,但这般直接腾空还是头一遭。

    数十岛屿悬浮在空,藤萝缧垂,飞瀑流湍,将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峰拱卫其中。山峰上洞府亭台依山而建,一座浮岛停在半山之处,其上有广场外圆内方,鲜花繁锦,水泽声声,端地是个好去处。

    “云雾泽中第一峰潘侯山,是琅琊派主宗所在之地,也是整个云雾泽的水眼地根所在。那浮岛已被炼成件紫府境的法器,与琅琊派护山大阵相连,一位偏系紫府的庆典道场也放在这里,看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暗山主拊掌慢悠悠的笑,“听说琅琊派近些年雪藏了一位天骄,不知今日能否得之一见。”

    鹿鸣书院作为东崖州第一修行地,安排的席位自然是在最佳之处。那些泽鸥落地,待黎玖他们走下,抖擞身躯纷纷褪下白羽,化作身着白裳的男女侍立。

    这么多可以化形的同种精怪,琅琊派真是大手笔。

    东崖州循礼,即便是道家宗派也看重礼仪,除非两宗宣战生死存亡,即便是玄水观这等与琅琊派最为相恶的修行地也不会在庆典当日才贸然闯入道场。所以启典时辰未至,诸多前来见礼的修士已俱安稳落座。

    玉磬敲过三声,黎玖陡然觉得头顶有无数锋利金刃向自己穿刺而来,紧接着前方暗山主袍袖微动,那些金刃落在眼前,却被一层劲气阻隔在外化作虚无。

    高台之上原本空荡的椅上多了一团白金色的光芒,铃声震作,听在耳中有些靡靡的引人入内。那便是稳固了紫府境界的金铃真人。黎玖心下了然,只一瞥便错开目光不再去看。

    庆典大会其实枯燥的很,开场便是冗长的贺词和见礼,黎玖右手紧紧攥住左腕,神情有些难看。

    屠刀不知为何一反平常沉静模样,在养剑葫中发了疯一样的跃动,黎玖的全部灵识拼命遏止,才没有让它就此显露体外。黎玖还没到道台境,只能模糊的体会飞剑的单调情绪,要能与之沟通还早。

    “我的好叔叔,您可消停一会儿吧,待会儿有您出来透气的时候。”黎玖低声念叨,屠刀似是听懂了般的安分下来,只是左手指上的剑印滚烫,让她完全没听见那些辞藻说的都是什么。

    身披彩鳞的巨鲤头顶果盘从浮岛下方游空而起,数百琅琊派弟子立在飞鸟上排列成行,将种种奇珍异果端到面前,往来穿梭,几乎要将黎玖的眼看花了。

    “小娘子可要些陈酿否?”一声柔柔弱弱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黎玖偏头,一位女弟子手执半人多高的琉璃酒壶,里面盛满了浅碧色的酒浆,正笑吟吟的看着她。黎玖连忙婉拒,那弟子便福了福身,驭使脚下鹳鸟飘然往别处去了。

    女弟子举着酒壶飘然填转了一圈,及往回飞时,鹳鸟却不往来处去,反而悄然转了个方向。

    “是画像上那人么?”低沉的声音响起,女弟子忙不迭点头:“回师叔话,虽有一分参差,但定是她的。”答完,她便慌慌张张的走了。

    “原来真的是你,黎玖……”那声音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便隐匿下去。

    待过得半个时辰,有一声鼓响,便从见礼序座中走出一人来,看衣袍正是琅琊派弟子:“演武斗时已至,小子不才,愿为抛砖引玉。请问哪位同道下来比试一番?”

    谈笑声渐熄,他话音刚落便有一朵玄色云气飘下,黎玖仔细看去,正是昨日遇见的那位玄水观弟子。他也不多搭话,和那琅琊派弟子互对站定遥遥执礼,一声磬响后灵光乍现。

    “此二位都是道台境,琅琊派弟子取绵水柔劲,玄水观弟子取波涛汹涌,前者拼的是易守难攻,后者则注重叠劲,最后就看谁先控制不住法力了。”暗山主老神在在正自斟自饮,坐在黎玖身边的一位书院师兄稍侧身低声向她讲述,手指不留痕迹的指点着,“然玄水观的那位同道刚猛不足,想必再叠不动几重浪了。只不过今日大多是点到为止的切磋,不会如何拼命。”

    师兄刚落字不到半柱香,滔天巨浪倏然崩解,碧绿水涛顺势卷去,化作水鞭将那玄水观弟子抽打滚了几滚跌下台去,却没造成什么伤势。

    那琅琊派弟子扺掌笑道一声承让,不等再有人下来便抽身离去。

    台下对战走马灯般来回变换,师兄不遗余力的讲解,听得黎玖都替他感到口渴,倒是对东崖州上得了台面的修行地都有了些了解。

    “后土观苏庭,请一位书院道兄指教。”台上落下一片明黄,所有的声音都突然停止下来。只鹿鸣书院的人还一次都未下场。师兄听了言语便坐直了身子,他的目光投向稍微抬了抬眼皮子的暗山主,紧接着起身整肃袍袂,顺着观台阶梯一步步走下去。

    “鹿鸣书院章修明,请指教。”师兄执礼一揖,磬声响时方半抬起头,一抹雪亮剑尖已经几乎擦在他的眉毛上。飞剑从他眉心一穿而过,他的身形如同被打碎了的冰面般开裂,在空中化作无数晶莹四下飞散。

    黎玖看得分明,这位苏庭的模样与三日前那苏堂有五分相似,想来许是同胞兄弟。

    苏庭掐动剑诀,那柄七星飞剑被他驭使得抖落片片寒光,将章修明的身形切割七零八落,却总连他一片真的衣角都未摸到。“书院之人,都喜欢躲么?”许是被躲闪得恼了,七星飞剑倏然倒飞回身侧,苏庭面色森然,看着章修明的身形再度浮现。

    “非也,非也,只是小生功法选得不妙,身躯脆弱,只好多多在躲藏上下功夫罢了。”章修明笑容不减一拱手,“苏庭兄不也是知道的吗?”

    苏庭面色更加难看几分,一拂袖周身气脉涌动,七星飞剑陡然分化为数片剑刃,绕做北斗之形将半个擂台笼罩,绞杀向前面的章修明。

    “来而不往非礼也,苏庭兄,接小生一招。”章修明的声音晃悠悠的从背后响起,剑刃突地回转,却挡不了墨色淋漓在背后泼洒开来,苏庭向前踉跄几步,再怒视回头时,章修明已经好整以暇的走回了他身前,“苏庭兄还要斗么?”

    要不是宗门有令不准开战就认输,谁要跟你这个软叽叽的章修明打这么长时间!苏庭面上郁闷一露便收,认过输后就听见章修明道一句承让,人已经往台阶上走了好几步了。

    “太华书院魏津,请一位书院师兄指教。”章修明刚在座位上坐下,台上便又来了一位,只不过不再是道家弟子,转而变成了书生长衫。

    “太华书院实力不差,魏津师兄是十五年前的天骄人物,不知他的《开源述而经》开到第几脉了。”章修明饮了杯清酒算是解乏,咋了咋嘴极小声的抱怨,“什么鬼酒,还赶不上卢山主掺了水的有味道。呸呸呸,子不语怪力乱神。”

    黎玖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故作严肃的绷起面皮,突然感到有一缕炽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四下转头看去却没有找到是谁,只好略带疑惑的放弃。

    “鹿鸣书院齐元桥,师兄请。”此番下去的却是位娃娃脸的师兄,黎玖修为低微,但也能看出魏津身上的气势比齐元桥要旺盛许多,不由得将探寻目光投向章修明。

    “齐师兄是有大见解的自知之人,他敢下去,便一定会胜。”章修明笑着拣了一枚朱果放在黎玖手中,“道台、开脉二境的师兄师姐都已战得差不多了,齐师兄是除你之外最后一位。还是多仔细些自己,恐怕待会要领教你《大司命》的人,不止一两位哩。”

    “请问这位齐师兄,开得几脉?”魏津细细体会,复又拱了拱手,极认真的问,“师弟修行《开源述而经》,已开了四脉,恐开战后伤了师兄。”

    “魏师兄尽力施展便是,小生不才,习《浩然人间卷》,止开得一脉。”齐元桥也恭敬回礼,只是他身量较魏津矮小许多,又长了一张娃娃脸,更让人觉得他好似只是上来凑数的。

    开脉境是将功法凝练为数道本命神通术法的一境,《浩然人间卷》最多可开出七脉,开辟一脉只能算得刚入此境,按常理是上不得擂台的。

    魏津神色更为慎重,他手中多了一管橡木长笔,四道虚影脉络环绕在笔杆上,并未引发招式,只是将威势升起,慢慢迫向齐元桥。

    “咦,这位魏津师兄还是很有礼貌的。比苏庭师兄礼貌多了。”章修明说完赶紧又补充了一句,眼睛看着台上,“那么齐师兄就不会让他输得太惨。”

    齐元桥沉默的看着魏津,他的手中多了一卷泛黄的书卷,有卖货郎挑担沿街叫卖的声音从他身后传出,一道极粗硕的脉象虚影在他身后展开,石桥、流水、民居在那虚影画卷里立起,最终展作一座小城,其中人影往来,竟像是真的一般。

    魏津的笔顿住,然后缓缓收回,他收敛了法力,向齐元桥作揖:“师弟认输了。”“魏师兄承让。”齐元桥连忙收了虚影画卷回礼,等魏津下了台才转身回来。

    无数探寻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齐元桥神情自若,稳坐在位置之上。

    “齐师兄资质只是一般,但有自知之明,没有强求多开几脉,另辟蹊径转而尽其所能升华已开的一脉。若齐师兄籍此成就紫府,说不定能自开一派。”章修明看着打坐调息的齐元桥,脸上羡慕是遮也遮不住的,“我什么时候才能到开脉境啊,唉。要不然我也蓄一蓄胡须,劳烦你帮我刮了?”

    黎玖眨了眨眼不知该说什么,打定主意沉默,就看见台下又显现出明黄色来。

    “后土观苏堂,请鹿鸣书院黎玖指教。”

    刚被齐元桥引起的人声又被这一句压下,章修明露出一抹和煦的笑意,鼓励似的看着黎玖,好似在说就算输了山主也不会揍你顶多关几天禁闭。

    无数目光汇聚在身上,黎玖一阶阶的走下,屠刀渴血般的疯狂跃动,让她感觉身体开始震颤着发烫,就像第一次独自上山捕猎的时候一样。

    是时候出鞘了。似乎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作响。

    “铮!”血光从指尖迸发,屠刀离体曳出一道经久不散的镝鸣,黎玖在台上站定,微微俯身见礼:“鹿鸣书院黎玖,请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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