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伤人的是什么?
物外烟霞为伴侣,壶中日月任婵娟,他时功满归何处,直驾云车入洞天。
道境修道圣地的玄宗,不见往日的仙气氤氲,清气荡荡,万仙来朝,山门前巍峨的千层云梯石阶如今只余一半,另一半已经成为了齑粉,散落在道边。参天的古木枝叶零落,颓败萧瑟,不见生机勃勃之景,只余暮色消沉之气。
即使已经过去三个月,那场天劫的阴影依旧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天劫之下,宫殿不存,胜景不再,焦土随处可见,到现在还能感受到天劫余威缭绕。
修复的部分宫殿房屋依旧只是小部分,勉强能够让玄宗道子们有遮蔽之所,更多的还是破瓦残砖,断壁残垣。
玄宗的道子身系帛带,满面悲痛,这次的打击谁又能承受得了呢?不仅最大的保护伞倾天剑脉死伤殆尽,传承都是一个问题,宗门精神象征的宗主都死在天劫之下,是否意味着对天道对玄宗存在的否定?
昔日书声琅琅的传功殿已经尽成瓦砾,不闻昔日道音,反而生出了一丝丝浅声议论。
“玄宗那是活该,谁知道他们做了什么违背天道的事情,引来天罚降世。”
“可不是?尤其是他们的宗主染青烟,自小能够看破大道天机,就是个妖孽,天谴一点也不意外。”
“对对,还有倾天剑脉,数万年了,一直屹立道界顶峰,他们称第二,谁人敢称第一,这下好了,全灭,只剩下一个最小的弟子。听说实力虽然也很好,但和他的师兄师姐们比,应该是远远比不上。如此,玄宗跌落云端是迟早的事情。”
“立不起来喽,到如今,那名仅剩的剑脉弟子都还未现身,看来是不行了,这门旷世绝学看来是要失传了。”
从前眼红玄宗的人这般幸灾乐祸的看着玄宗遭难,更是想要从玄宗身上分得一杯羹,滋养壮大自身,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奉有余一身玄色道袍,面无表情,看似沉稳平静的外表,但紧紧握住拂尘的手却显露了他的内心。
这些人,这些话,这些天他听的太多,甚至宗门内部也有许多人相当悲观,人心惶惶,玄宗实力十去□□,还能在封云山脉立足都是问题。
其实宗内的损失还是其次,师长的一夕尽失,才是最令人深受打击的事情。
刚刚即位宗主三个月的奉有余接过这副烂摊子,自己不过才百多岁,修为也刚刚先天,从前是师尊在前方为自己遮风避雨,如今自己站出来才惊觉,这个世间并不如自己从前所以为的美好。
从前其他宗门对玄宗的尊敬友好都是看在他们实力悬殊的情况下,如今失去师长的庇佑,就如同刺猬没了保护的刺,可以任人拿捏了。
尽力保持着自己的风度,没有用拂尘将这些说风凉话的人全部抽出去已经是好涵养了,要是师长们都还在,这些人还敢说这些话吗?
紧紧抿着唇,强压心中的怒火,他多想冲他们怒吼,告诉他们师尊不是妖孽,她有多厉害,多么爱护门下弟子,倾天剑脉的长辈们又是多么好说话,提携后辈,但现在说这些有用吗?
玄宗虽然是他们撑持起来的,但又不光只是他们,还有其他弱小的后辈弟子。
自己现在肩负着保护玄宗其他道子的责任,自己是宗主,要为宗门考虑。
勉力送走这些试探看笑话的人,平缓了一下想要打人的心情,奉有余轻嘲一声,原来自己还能有这么好的性子,从前他可是看谁不爽就直接怼上去的。
从前热闹的宗主大殿,如今空空荡荡,泠泠清清,一阵风吹过,萧索落寞。
伸手扶上丹陛之上的白玉栏杆,如此的冰凉,明明从前只觉得这个白玉莲花很温润柔和的,如今却是这般寒凉。
默默环视了一圈大殿,奉有余到现在还有如梦中,前段时间师尊还温和地教导自己观星术,如今,自己却是宗主了?
世事无常不过如此。
深吸一口气,正了正自己的衣襟,奉有余迈步出了大殿,灿烂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带着温暖,带着光明。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自己会接过师尊的重任,重新带领玄宗走向充满希望的未来。
前往观雪峰探望小师叔易蹉跎,自那天目睹师尊在劫云中烟消云散,易蹉跎就悲痛交加,昏死过去,如今醒来也是整日浑浑噩噩,行尸走肉一般,如此状态,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如今玄宗可就剩下这么一个长辈了,更何况,他还是师尊的道侣。
说实话,奉有余一点也不像打扰到易蹉跎。
师尊的死,自己都如此难受,更不用说小师叔了。他从前有多爱师尊,多期待小师弟的出生,多重视同门师尊师兄师姐,奉有余可是都看在眼内的,如今没有疯真是不可思议。
或许,已经在疯的边缘了吧。
伴着飞雪,刚到峰顶,奉有余就吓得差点魂飞魄散,远远就看到易蹉跎站在峰巅举剑自刎,神情决绝。
急急运起轻功就冲了过去,身后卷起一片雪花飞舞,迅如闪电地扑在了易蹉跎架在脖颈上的青烟剑上:“师叔!”
锋利的剑芒划破脖颈,一丝丝血红沾染衣领,奉有余看得胆战心惊,要是晚了那么一刻,易蹉跎就真的死了。
“师叔!师尊他们肯定是想你活下来的!”
奉有余死死按住剑,看着眼前形容狼狈的易蹉跎,只觉得分外痛心,自己憋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淌了下来。
在其他人欺负自己这个年幼宗主的时候他没有哭,在其他派门欺压如今的玄宗,夺取他们利益的时候他没有哭,如今,看着自己现在唯一的长辈也要离自己而去,奉有余情难自已,这是自己最后的长辈了啊。
从前的易蹉跎何等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自信没有什么困难可以难住他手中的剑,他可以保护自己重视的任何人。
如今的他,发须杂乱,脸色发青,像死人远多过像活人,更是将手中的定情之剑对准了他自己,这还是从前的易蹉跎吗?
师尊说过,倾天剑脉都是重情之人,情之一字,能使人坚强,也会使人脆弱,是他们最大的弱点。
“活下来?为了什么?”失魂落魄的易蹉跎抬不起手,双目无神,“青烟已散,亲人俱丧,我为什么还活着?”
“易蹉跎!”一直照顾易蹉跎的云石道人不过去端一碗药的功夫,易蹉跎居然就差点死在他面前,也是惊怒非常,上去就是一拳,将他揍倒在地,雪花飞溅。
痛心,怎能不痛心?从前开朗的易蹉跎现在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谁还能认出来这是倾天剑脉天赋最高的弟子?
“易蹉跎,你还有宗门!”揪着易蹉跎的衣领,云石道人低喝一声,让易蹉跎好歹有了一丝反应,呆愣的目光有了丝微光亮。
奉有余赶紧抢过剑,生怕这硕果仅存的长辈也追随师尊他们而去了。
“好,宗门。”易蹉跎擦过嘴角的朱红,闭了闭双目,话是这么说着,但丝毫不见生气。
奉有余抱紧手中的青烟,眉头不由皱紧,这样子的易蹉跎,该用什么重新唤醒他的生机?他不知道,或许,只有师长的重生吧。
异度魔界,火焰魔城,熊熊烈火中的魔城巍峨壮观,雄浑诡异的气势仿佛远古凶兽,展现着自己的威胁和危险。
独在一隅的幽静宫殿,魔界医座抱着小药箱,在庭院内来回走动,补剑缺看着他急得团团转,反而气定神闲,优哉游哉喝着茶。
“补剑缺,这可不像你的性子啊。”医座又转完一圈,抬头叹气的时候,看到补剑缺坐在一边喝着茶,一丝着急的神情都没有,顿时觉得自己白着急了。
补剑缺瞥了他一眼:“我为什么急?生病的又不是我老婆,治病的也不是我,我纯粹是来看热闹的。”
医座被他这么一怼,滞了一息,不过想想也是,说到底,还是自己应该着急,毕竟是自己负责鬼后的身体状况。
“急什么,就算这次魔气侵蚀严重,但咱们这位魔皇陛下可不会让鬼后就这么死的。”补剑缺喝着茶,,看似悠闲的外表,内心却是升起一阵莫名的快感和愤慨,快感弃天帝的自作自受,愤慨流照君居然这么快就妥协了。
即使明白不过世事所逼,但他依旧不爽流照君的妥协,若是你迟早妥协,何必还要把真相告诉他,让他现在内心矛盾复杂,难以决断。
是啊,如流照君所愿,自己对弃天帝的崇敬早就已经碎的彻底,忠心更是想都不要想,带着异心的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背叛魔皇,他没有能力,也不太可能,但要自己坐视死亡,也不可能。
这两个真是如出一辙的可恶!
补剑缺捏紧了手中的茶盏,目光微沉,恨不能将手中的茶盏摔碎在地上,冲进去好好问问,他们两个到底在想什么。
宽大温暖的寝殿之中,轻薄红砂微微飘动,香薰暖暖怡人,黑色的身影站在床边,看着床上锦被中烧得神志不清的流照君,心思莫名。
带着金饰的手掌轻轻拂过流照君微颤的睫毛,点在了他的眉心红痕之上,一缕缕精纯的神力修复着流照君不堪重负的身体。
金色,原是一种能给人带来温暖的色彩,但现在却泛着一丝冰冷意味。
“师尊,师尊……”昏睡的流照君泪流满面,双手攥紧被褥,呓语不断。
道魔之气的冲击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太过难以承受,道身的崩溃不过必然,但现在还不能消散。
伸手擦拭了一下烧得发烫的脸颊上流下的泪水,弃天帝有一瞬觉得指尖是这般的滚烫。
“眼泪,最是无用。”弃天帝看着流照君在昏沉中的挣扎,“终究,在汝心中,玄宗才是第一。”
不过,玄啊,世间中的一切都是不长久的,唯有创世的神明永存。
时间能够洗刷一切悲伤,忘却曾经的喜怒,在漫长的时光中,被感情操纵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那只会让你变得脆弱,变得痛苦。
若是汝放不下玄宗,那就由吾来帮汝斩断着羁绊。
弃天帝勾起流照君鬓边一缕火红的发丝,嘴角牵起一抹微笑。
他有很长的时间,比耐心,没有人会比他更有耐心。既然现在玄还看重玄宗,那就暂且放一放,等圣魔元胎降生,失去功体后再无能力,而且血脉在异度魔界这边,迟早玄心中玄宗的地位将会被取代,到时候再收拾也不晚。
“尽早适应吧,这会是汝以后漫长的生命中必须经历习惯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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