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驱散了深秋西风打在身上带来的一丝寒意, 卫章走在霍宴身侧, 一边走路一边正在念叨, “城隍庙的正殿正位供奉的是城隍,左右两侧分别是判官和无常,后厢那里供奉的是城隍座下十八鬼差,不过城隍庙现在香火不行, 后厢更没人去上香, 那些塑像破的破扔的扔, 十八个鬼差都凑不齐…”
霍宴时不时回他一个没情绪的气音算是在听,卫章又道, “城隍庙旁边还有一个后来建的府君祠。”
霍宴这次出声问他, “府君祠是什么?”
卫章反问她,“你没听过城隍娶亲的故事吗?”
他解释道,“城隍娶了夫, 人称城隍府君, 府君祠就是供奉城隍府君的,前面有放生池, 我以前还在里面放生过一只老鳖。”
霍宴道,“老虎放王八, 真有意思。”
卫章又想踩她了。
卫章脚步慢了慢, 霍宴已经走了出去几步,不过他马上发现霍宴眼瞅着要拐错弯,忙不迭追上去,“去城隍庙往这里走, 你去哪儿呢?那边绕远路了。”
“我去找点东西。”
卫章奇怪她要找什么,霍宴说要纸笔,不过她没找到卖文房四宝的铺子,倒是沿街有一个帮人测字的摊位,霍宴在那摊位前坐下来,对面那老妇便神叨叨两指并拢往前面的空白宣纸上一落,“客人想测个什么字?”
霍宴扔了几个铜板出来,“不测,借你纸笔用用。”
卫章站在她身边,就见她饱墨提笔,在那纸上写了两列字,“是岁九月十五酉时三刻,时值阴门开,城隍庙内鬼差走门,附灵于凡人书生,藏身殿内,身负驱鬼红绸,触之可祛祟辟邪。”
卫章歪着头看完,心想,九月十五酉时三刻,不就是今天傍晚?
霍宴拿起纸问他,“如何?”
卫章又看了一遍,真心实意道,“特别损。”
任顾允书千算万算,肯定也想不到霍宴会出这种招。世人多信鬼神之说,只要看看中秋夜里月浴求得胎的人就有多少,多写上些找个人流密集的地方发出去,再找人宣扬一下,总会有不少人本着宁可信其有的念头想去摸一摸那祛祟辟邪的红绸,甚至是取了那红绸。
卫章内心觉得虽然损是损了点,但也可以算是不战而胜了,也就霍宴能想到这种损招了,如果身份对调换了顾允书肯定想不到,他补充道,“顾允书肯定不会用这么损的办法。”
然而下一刻,霍宴在卫章面前将那纸捏成了皱巴巴一团。
卫章惊讶道,“干嘛要扔掉?不用了吗?”
“没什么。”霍宴站起了身来,“突然不想这么干了。”
一个多时辰后,霍宴那组的人全都聚集在了十里坡,唐瑜和几个安阳县人士对城隍庙内地形也都十分了解,唐瑜道,“庙祝不会让她们在正殿埋伏,我想了想,基本上能藏人的就两个地方,后厢那些没窗的小鬼房,还有同隔壁府君祠之间的深弄,但还是小鬼房可能性更大,那地方又暗又小,我们不可能都进去,分散开来了更适合伏击。”
时候已经不早,一方守株待兔,一方有备而来,也不好说哪方占优势,倒真变成了一场硬碰硬的正面交锋。
卫章站在旁边看她们摩拳擦掌已经迫不及待结束这场演练,在她们往城隍庙去的时候,他也跟了上去,霍宴回头道,“老实在这呆着。”
“我去帮你。”
霍宴哼笑,“你这算是叛变?”前头唐瑜她们已经走了出去一段,霍宴落在最后,压低了点声音,“俘虏转头要帮敌方头领,是被锁房里日日欺负出来的感情?”
卫章的脸皮实在没厚到那地步,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还好霍宴良心发现放过了他,伸手在他头顶按了一下,“你去属于作弊,在这等我。”
霍宴没让卫章进城隍庙,卫章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了,只看见最后一个个人出来胳膊上的红绸不是没了就是全都成了破烂的碎布,包括霍宴和顾允书也是,一个都没留。
唐玥的红绸也被他亲姐姐给扯了下来,最后“活”着的人只剩下了卫章,太女血脉没活,徒留了一个太女正君,谢光都不知道该怎么判这场输赢,最后还是定了平局。
不过唐瑜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她觉得是因为自己这方本来抽签抽出来的人整体武力值偏弱,顾允书和晁远最后对上霍宴二对一,三个人同归于尽了,否则怎么也不应该是个平局。
第二天上午课后,谢光单独问了顾允书觉得这样的真人情境演练如何,顾允书想了想道,“我感觉不是太有可行性。”
“怎么说?”
顾允书扔下了一句,“太挑对手。”
谢光没明白,顾允书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你出招,总也得对方接招,如果是其他人,可能昨天一整天大家互相连面都碰不上,我们直接躺赢,山长觉得这能算演练吗?我想赢也不是这种赢法。”
“整个书院,我只认一个对手。”
谢光这回明白了,顾允书走之前谢光对她道,“对了,你去把那位对手叫来,我有点事找她。”
霍宴过来的时候,谢光没再提情境演练的事,她拿了一封信出来,“昨日驿站信差送来的。”
霍宴皱眉接过,“我的?”
谢光道,“京都送来的信。”
霍宴拆开了那信封上的火漆蜡,抽出了里面的信纸,果然是霍中廷的笔迹。
信中说当今圣上会于十二月初前往东川平野山冬狩,东川离平州不远,运河水路三日可达,让霍宴届时提前往东川去,代表霍家随侍御驾狩猎。
就算高门贵女,未授功名前也只是白身,少有面圣的机会,但狩猎时是个例外,虽然只能当个陪同狩猎的侍卫,但那是在皇帝跟前露脸的机会,是个足以让人抢破头的差事。
所以这事就更蹊跷了,霍中廷怎么可能让她来露这个脸,事出反常必有妖,反常至此,这怕是有刀子在里头掺着了。
谢光见霍宴看完信脸色阴沉,便问了一句,霍宴不防她,把信纸递了过去。
谢光扫过后道,“几日前与京都旧友通信,我也听说了。前阵子东川境内出现了麒兽踪迹,圣上在位二十七年,素来勤政,从未有过如此大张旗鼓的离京狩猎之举,倒是为了这瑞兽之兆破例了。”
谢光又道,“不过你明年春闱若能过了常科试,便要金殿选试,此番若能在圣上面前留下个名字,倒也不是坏事。”她想了想道,“届时我许你个假。”
“没说要去。”
谢光有些诧异,“可这是你母亲…”
霍宴打断了谢光,“可我现在,惜命。”
霍宴在谢光那里的时候,卫章正在养性阁,今日是教算字科的程楠程夫子在养性阁内巡查、整理藏书,她时常给上小课的男孩上算术课,卫章对她十分熟悉,上前问她,“程夫子,我想看前朝凤阙门政变那段历史,你知不知道应该找什么书看?”
程楠替他指了《旧成史》的位置,卫章循着去了,这书在最底下一层的架子上,卫章蹲下身找到书,就这么蹲着翻出来找到了开元年间的历史,凤阙门政变这样的大事件自然有不少笔墨详述。
史书上记载,当时开元帝的人马在稽商抓到了太女留下的血脉,带回去交给了开元帝,开元帝以此逼出了不少太女余党,斩草除根后倒是没杀了太女的血脉,只是彻底养废了她,后来太女那血脉成年后知道了当年的真相试图找开元帝复仇,只是没折腾出一点水花就被开元帝按了下去,丢了性命。
至于太女正君,早在稽商就和那些太女心腹一起,被开元帝派去的人马当场击杀。
卫章合上了那本书,嘀咕道,“我就知道…”
什么不臣之心,什么日日欺负,果然就是在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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