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章从养性阁出来就往器物房去了, 还没推门进去就听见今日里面箭头在磨石上打磨发出的刺耳声音似乎特别响。
卫章走进去的时候霍宴头也没抬, 卫章在旁边看了会, 觉得霍宴这会心情很差。
虽然霍宴的心情变化从脸上很难辨别,但卫章现在大概能察觉出来,昨天编故事唬他的时候心情就挺好的,怎么过了一天突然就一落千丈了?
刺耳的摩擦声不绝于耳, 霍宴今天手下磨箭头时格外用力, 卫章看了眼那个已经锋利到闪出了寒光的箭头, 视线回到了霍宴脸上,她盯着箭头的眉梢眼角都是化不开的阴郁, 身上往外散着的戾气如有实质, 他在旁边又站了会,没忍住伸出了手。
那带着点凉意的手指尖落在她眼角的时候,霍宴的手握着箭头一滑, 在磨石上发出了极长的一道金石摩擦声, 她刚才一直低着头,这会才掀眉看向了卫章。
早好几个月之前, 卫章就有好多次都想着能伸手抹了她眼角的戾气,只是从没敢真的这么做过, 现在敢大概是因为开始有点有恃无恐, 因为他已经发现霍宴就算真生气了也不会拿他怎么样,就像霍宴那天说的,惯的他。
没有了刺耳摩擦声的器物房内变得一片寂静,霍宴抬手把卫章的手指抓了下来, 把那几根微凉的手指轻轻在掌心握了一下,“想戳瞎我?”
霍宴的手心很热,她松开手的时候,卫章觉得自己的手指都被捏热了,他微微收拢了自己的手,“想…安慰你。”
霍宴发出了一声低笑,突然站起身道,“给你看样东西。”
卫章看到她从后面的架子上拿下来了一支箭,箭杆乌中发黑的颜色比书院里常用的箭颜色要更深,没有箭翎尾羽,而是拖着一根很长的麻绳,再看箭头,箭尖两侧是两根后掀的锋利倒刺。
卫章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他那时候说想要试试能不能找到适合往水里射鱼的箭,这带着勾刺的箭就是用来猎鱼的箭。
卫章接过箭空手比划了一下,这倒生的勾刺可以卡住射中的鱼不至于顺水滑走,绳子一头留在身上,若是射中了鱼就可以直接将鱼拉起来,还能免了下水的麻烦。
卫章拿着那支箭前后翻看,惊讶极了。他那时说要试着磨能射鱼的箭头主要是为了找理由留在器物房,不过也有部分原因是因为他虽然打猎一把好手却是个捉鱼废,所以才会一下子想了这么个理由,只是怎么都没想到霍宴真的会做出这么一支箭来。
前阵子书院大考过后免了晨课那段时间,霍宴照旧天不亮便早起,清早那段时间就在器物房磨箭头,削箭杆嵌箭做了这支猎鱼箭,有时候午后磨箭头的时候卫章也在,不过他不怎么注意她手里磨的箭头是什么模样,一直都没发现。
卫章问霍宴,“我哪天能拿去试试吗?”
“送你的。”
霍宴对于送男人礼物这件事两眼一抹黑,之前的面人面具只能算是顺路付了个钱,这第一次正儿八经送了样东西,却是送了一支箭,她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眼下看卫章那亮闪闪仿佛透着光点的眼神,更是没意识送这礼物有哪里不对劲,觉得本就该如此。
卫章摸着箭杆正在问她,“这箭没有尾羽的吗?”
“你要用箭捕鱼,肯定是在岸边近距离射击,尾羽是为了保持空中飞行的稳定,这种情况下不需要。”霍宴拿了另一支书院骑射课常用的翎羽箭,给卫章看箭尾的尾羽,“书院用的大多是鹅羽和雁羽,无风时还好,风大的时候很容易飞斜,不怎么稳定,最好是用鹰羽、雕羽。”
卫章没想到还有这么许多讲究,问她道,“那箭头呢?我看见你台面上有各种形状的箭头。”
“最普通最常见的自然是这种箭头。”霍宴说着放下了书院里最常见的那种箭头呈扁平锐三角的翎羽箭,拿起了台面上另一个更为细长尖锐的三翼锥形箭头,“这是破甲箭头。”
霍宴在桌上排了五种箭头,“破甲锥、凿子锥、荞麦棱、柳叶锥、月牙铲。撇去报信用的鸣镝响箭不提,这是大梁武备中最常用的五种箭头。”
卫章近前低着头细看,又指了指还有一些其他形状的箭头,“那这些呢?”
霍宴道,“有些箭头只有记载并无实物传世,是我按书中描述试着磨出来的,你指的那个应该叫蛇矛锥。”
卫章仔细端详了一下,惊奇道,“还真像是蛇,弯弯曲曲的,这么奇怪的形状能用吗?”
“这箭,在拔出时会带来更大的伤害。”
卫章想象了一下那蛇矛箭头拔出时会带出的血肉,啧啧着摇了下头,他看了这么些样式的箭头手痒痒,问霍宴,“我能磨吗?”
霍宴给了他一个半成品的三翼锥形箭头,他握住箭头占了霍宴的位置坐在台面后,一点点在磨石上摩擦起来。
这事看起来容易磨起来却一点也不容易,卫章还特别容易用力过猛,一坏就彻底坏了,救都救不回来。夏天前他说想试试打磨射鱼的箭头后霍宴给他磨过一次,弄坏了两个箭头被霍宴轰走后也就再没有试过,现在他觉得自己看多了又能来试一试了,结果还是不行。
霍宴站在他侧身后,抱臂倚着架子看他折腾,卫章回了两次头想求助,回第三次头仰着脑袋看她的时候她终于离开倚身的地方往前站了点,松开了抱在胸前的双臂,“你随意点,给你磨的箭头就准备好尸骨无存了。”
这话正着听反着听都不像是在宽慰人,卫章细声哼了一下,霍宴挑眉,“怎么?这么大个人了还要我手把手教你?”
卫章觉得他应该有骨气一点拒绝她,但在骨气和让霍宴手把手教他磨箭头之间,他不带犹豫地选了后者。
他回过头,因为坐着的姿势不得不仰头看着霍宴,眼睛里除了她的倒影再无其他,“可、可以吗?”
霍宴感觉到自己胸腔中的心脏重重一跳后像是漏了一拍,觉得自己早晚得被他给逼疯。
用这种表情这种语气问她可不可以,这世上还有她能说出不可以的事来吗?
霍宴走到卫章身后,俯身握住了他的右手,教他手指用力的方式,“等大体形状出来后,细节的地方要配合着磨刀来用。”
卫章只看了一眼台面上堆放的各种尺寸的磨刀,他的注意力实在是集中不太起来,他的手背被细细包裹住,后背上似有若无不经意间时不时的碰触,她说话时落在发间的温热呼吸,每一个地方,都让他浑身颤栗。
卫章觉得他现在幸亏是坐着,不然他肯定腿软到站都站不住。
霍宴松开手站直了身,“你再试试。”
卫章试着拿起了磨刀,一手捏着箭头,另一手用刀头去磨棱脊旁边应该凹下去的位置,霍宴看了几眼,摇了下头,这次探身握住了他两只手。
这个姿势,让霍宴比刚才离他更近,就像是从背后俯身拥着他,下颌擦过发顶时,卫章缩了下脖子。
霍宴看见了他这个动作,这次教完他松开他的手时,霍宴没立刻收回手,而是用手背挡开了头发在他后脖子那里捏了一下。
卫章被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往后回了大半个身子,拿手捂上了自己的后颈。
霍宴刚才想起了京都有许多男人喜欢养的狸奴,有些皮毛类虎,她曾见人抓狸奴似乎就是提着脖颈里的软肉。
卫章的眼神在问她捏他脖子干嘛,霍宴心想,提一只小老虎,不过她没说出来,而是收了一下台面上的东西,越过了这事,对卫章道,“不早了,该走了。”
两人出了器物房,卫章这才想起了他本来是想来就他在养性阁看到的内容质问霍宴编故事唬他这件事,结果见她情绪阴郁一被打岔,把这事都给忘了,“我刚才去看了《旧成史》。”
霍宴无动于衷,一点没有谎话被戳破的紧张,她好整以暇地反问卫章,“然后呢?”
卫章道,“你不去写话本真是可惜了。”
“是吗?”霍宴挑眉斜觑他,“我以为按我的思路,那应该是本‘兵书’。”
卫章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霍宴的意思是在说他那日在书坊无意翻开看到后还假装说是兵书的香艳禁|书。
卫章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你…”
“你说得对,那不是敌方头领想对那太女正君做的事…”霍宴停顿了一下,卫章不是头一回被她占嘴上便宜,猜到她下一刻肯定没正经话出来,伸手想去捂她嘴,霍宴微微往后仰了一下,“那是我想对我的俘虏做的事…”
卫章涨红了耳根一片,他就在霍宴身前,捂不住她的嘴,就着刚才的动作两手落下时顺手揪住了她的衣服,就听见霍宴接下去道,“房里关着,床上养着,研读‘兵书’,你说,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说真的,虽然嘴上骚话连篇,但是后面你们会发现狗头其实非常非常隐忍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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