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六钧社

    那三支箭撞击落地的时候, 卫章和谢云瓷一起看了过去, 谢云瓷感慨道, “看来以后这个时辰不能来骑射场。”

    卫章点头觉得确实如此,如果这些女学生里多几个射术这种水平的,这时辰这地方还真是不能来。

    随着危机解除,那些跑散的男孩又回到了两人身后, 有的拍着胸脯想起早先一幕还是惊魂未定, 好些人大概从此都对骑射场产生了心理阴影。

    一行人正要离开这里, 就听到有人喊了两声,“等等, 等一下。”

    一个穿着书生服的年轻女人踉跄着跑过来, 为刚才走神脱靶惊吓到他们的事连连道歉,她一边说话一边低头作揖的模样诚恳到都快冲他们合掌跪拜了,谢云瓷见后面的男孩们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摆了摆手表示没伤到人便算了。

    这会骑射课差不多也要散了, 场上的女学生陆续或骑着马或牵着马在出来,见着一群男孩还有人停步调侃, “哟,又来新人了。”

    “叶夫子怎么也不搞一场接风宴。”

    顾允书也骑着马来到了骑射场外, 下马的时候她似乎还朝这边看了一眼, 不过很快就往马厩去了。

    谢云瓷对其他人道,“我们走吧。”

    后面那些男孩里不知道谁小声念叨了一句,“刚才我好像看到了…顾允书?她还朝我们这看了一眼。”

    顾允书的大名对于安阳县的部分年轻男孩来说一点都不陌生,听过的不止一个, 之前在息夜轩的小院里也有人谈论过,这会便有人在说,“年节前她连着几天来我们那发福字,没两天大家都知道来了个特别俊的书生,脾气还特别好,会写各种字体的福字,好多人都故意带着红纸去找她帮忙写福字写春联,其实就是为了去看她。”

    还有人问卫章和谢云瓷,“她真的脾气很好吗?”

    卫章心说我又没和她打过交道我哪儿知道,他听见谢云瓷道,“不熟,不知道。”

    他们开始陆陆续续转身往回走,时不时有人小声地说着话,“后面那个生得也很俊,不过好凶啊,我都不敢再看第二眼。”

    旁边还有好几人附和,“是有点吓人。”

    卫章本来已经推着谢云瓷的轮椅掉转了头,这会又回了下头,看到不远处霍宴在最后面牵着她的马进了马厩,她在外面素来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自带着吓退人的阴冷气场,卫章看着她这会一点多余的眼神都没分过来,想起了她把他困在怀里亲到站不住脚只能靠在她身上时在他耳边说的那些没正经的话,耳根不免有点热,收了视线转回头伸出一只手去抓了抓。

    一行人离开骑射场来到了息夜轩,叶晗已经等着给他们抽签分房间。

    接下来叶晗花了几天时间重新调整了一下男孩们的课程,一早起来温司兰给新收那些男孩里毫无基础的一些开蒙,其他人还是所有人在明志堂的大讲堂内一起读经念诗学韵律,再练上一个时辰的字,习字程度不同字帖内容繁易也有所区别。

    下午午憩过后,新来那些里有基础的和之前学了大半年接受比较好的几个男孩会开始和谢云瓷他们一起上小课,叶晗给他们增加了小课的时间,基本都是找了书院里教女学生的夫子来讲课,除了射字科之外的五科均有涉及。有时也会花上半个时辰在户外学击剑术健体防身。

    山上的气温一日比一日更低,尤其是早晚的时候,清晨的草叶上总是都蒙着一层寒霜,卫章已经换上了冬衣,一早和几个男孩一起迈进食堂,双手端着碗感受到属于热粥的温度,一个个都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这天一早,谢光用完早饭刚来到见悟堂,就前后脚收了两封信笺,一封盖着官印,用的是大梁官方书信惯常用的红口封,纸面涂抹着防水层,在日光底下看会有一点反光。另一封也有漆蜡封着封口,但底下署着的“六钧社“三个字谢光有点陌生,她先拆了那封盖官印的信笺,又拆了第二封,全都看完后一直凝着眉,上午课后叫了其他夫子一起谈了许久,又单独留下司马浚聊了足有小半个时辰。

    回到住处,谢光和叶晗说了清早收到信笺的事,“太学府来信,下个月会有巡检官过来。”

    太学府掌管各地官办书院,每年十月十一月间都会抽几家书院派员巡检,叶晗乍一听不以为然,“检查便检查呗,好些年没抽中过了,也该轮到了。”

    巡检时从夫子的授课内容到书院的学习风气都会被关注,叶晗不觉得眠山书院在任何方面会被针对,不过谢光盯着他看,他反应了一下,犹豫道,“你是说…我的学生?你不是替我在太学府报备过而且她们也同意了吗?”

    时至今日,京都仍然有不少文士推崇当年没能成行的卑诫论,太学府同样如此,如果这次来的人是卑诫论的推崇者,怕是会生出些麻烦事来。谢光本来是想和叶晗商量这件事,不过她这会想了想还是打算先修书往京都去打听一下今年太学府派出的巡检官到底是谁,就没往下细说,转而说起了另一封来自六钧社的信。

    叶晗不曾听过这个名字,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六钧社?难道是弓箭社?”

    对韵中有一句“三尺剑,六钧弓”,四钧为一石,六钧为大部分弓的开合之力,历史上有名将能开二石、三石之弓,都是普通人力所不能及的开合力。

    谢光点头,“我问了司马夫子,这是一个在平州境内很有些根底的民间弓箭社,上个月,她们找上凉川白马山的白马书院,同书院学生约战射术,还赢了。”

    叶晗了然,“所以这次是上门挑战来了。”

    谢光道,“我本来准备拒了,但是…”谢光叹了声,“司马夫子说这些女学生大多在血气盛的年纪,这种找上门来的约战拒了在她们看来估计就像是当了回缩头乌龟,这事总归瞒不住,那六钧社又在平州境内,若是传出去被人说我们连一个民间弓箭社都不敢迎战,还谈什么以武入仕。我想了想觉得这考量也有道理。”

    “明年有射字科开考,你怕影响士气?”叶晗问她,“你了解过那六钧社的底细了吗?万一要是真输了岂不是更影响士气?”

    “司马夫子说有霍宴几人在应当不会输,不过…”

    叶晗蹙眉瞪她,“你今天怎么老是说一半留一半,不过什么不过,又和我有关系了?”

    “那信里面说,六钧社内有男子习箭,听说眠山书院也有男学生,所以这次约战的对象也包括…”

    谢光没说完叶晗就打断了她,“让她们边上凉快去,我招这些男学生来是教他们念书的,又没教他们射箭,想什么呢?”

    午饭后,谢云瓷撇了轮椅慢吞吞在恢复下肢的行动能力,他坐了一个半月的轮椅,脚上的伤基本都长好了,每天开始由短渐长的起身走一段时间路,走回家里听叶晗说起六钧社约战一事,对叶晗道,“卫章应该会。”

    “会射术?”

    “我听他说过以前经常会去山里打猎,应该差不多吧。”

    叶晗于是在下午找了卫章来问,卫章说没射过靶子只打过猎,能打中天上飞的雁林子里跑的兔那种水平。

    与六钧社的对战约在了十月底,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这种民间弓箭社一般不会有场地和条件蓄养大量的马匹来练习马射,所以她们来挑战比的是步射,马射要让卫章临时练起来难度太大,但步射倒是区别不大可以一试。

    叶晗把六钧社的事告诉了卫章,问他愿不愿意去比试,就是这半个多月要每天牺牲午憩的时间到骑射场和司马夫子练习射箭,毕竟这和他打猎还是有区别,虽然他有底子还是得临时训练一番。

    这事听起来事关眠山书院的颜面,卫章自然答应了下来,第二天中午在器物房问霍宴,“月底你们是不是要和六钧社比射术?”

    霍宴也才知道这件事没多久,她看了眼卫章道,“你倒是消息灵通。”

    卫章道,“因为我也要比。叶夫子说六钧社内有不少男子习射术,下战书的时候特地指明了也要和书院的男学生比。”

    卫章拉了拉霍宴的衣袖小声道,“就是我接下来每天中午要去和司马夫子练射箭,不能来找你了。”

    卫章觉得除了中午这点时间,平日里上课他和霍宴也没有其他可以独处的时候,接下来大半个月没这机会,他这会说这话本来就存了点想亲近的意味,结果霍宴特别绝情,就嗯了一声,一直到两人离开器物房时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卫章在门口从背后拽住了霍宴,嘴里喊了声,“霍狗头…”

    霍宴脚步顿了顿,他便松开手又低声连喊了几遍,可霍宴没理他,径直就离开了。

    卫章看着她的背影重重哼了一声,“说话不算话。”

    那天傍晚骑射课结束,其他人都离开了骑射场,霍宴喊住了司马浚,“六钧社挑起的步射比试,还包括了男人?”

    司马浚点头,“书院里有个男孩有打猎的底子,据说准头还不错,回头我再来带着他训练一下。”

    “我来教他。”

    司马浚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霍宴重复了一遍,“我来教他。”

    司马浚犹豫了一下,她在眠山书院教习骑射,但她更擅长的是骑术,是马背功夫,论射术尤其是步射,理论很强,手上功夫确实不如霍宴。

    对面霍宴还在皱眉道,“你教不行,你太好说话,他不会有压力好好练习,我不能让他一个人拖了书院的后腿。”

    司马浚看她一皱眉就面色冷冽,怕被男人拖后腿这种事确实像是霍宴的性子,只是…“不行。”司马浚摇头,“就你这样,教人还是吓人呢?人男孩子不得被你吓跑?”

    “不会。”霍宴道,“吓不跑。”

    接下来这天中午,卫章按着时辰来到骑射场,结果没看到司马夫子,只看到了…霍宴?

    他奇怪道,“你怎么在这里?夫子呢?”

    场上在远处立着三个靶,霍宴扔了一把弓过来,卫章伸手接了,他听见霍宴道,“司马夫子不想来,我就勉为其难来教一下你。”

    卫章睁圆了眼,没忍住弯了下嘴角。

    霍宴对他道,“开下弓,我看看姿势。”

    霍宴手里提着箭袋,等卫章摆好姿势便抽了一支箭给他,示意前方的靶,“试试。”

    卫章拉满了弓,瞄准了中间那个靶,一个松弦,箭矢破空而出。砰一声,箭上了靶,没中红心倒也相距不远,只是那靶子应声倒在了地上。

    卫章:“唔。”

    霍宴又抽了一支箭,“收点力,再来一次。”

    卫章试着收了力,这次箭没上靶,在离靶还有几步远的地方都落了地。

    卫章又试了几次,已经有两个靶子没能幸免于倒地的命运,卫章摊手问她拿箭,霍宴抽了一支箭拿在手里却不给他,看了眼倒地的靶子和地上横七竖八散落的箭,又看了眼卫章,缓缓道,“我怎么就想不开了要来教你。”

    卫章闻言气呼呼道,“臭狗头。”

    霍宴眯了下眼,“算上昨天喊的一共六声,我都记着呢,为免你下午上课见不了人,都先帮你欠着了。”她倒过来拿着手里那支箭的箭杆轻轻碰了碰卫章的头发,“等找个没课的日子,这笔账…我们慢慢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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