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朝辞没有在弄墨台直接给他们答复, 姜韫也没指望能当场得到肯定的结果, 兹事体大, 显然褚朝辞需要回去上禀承乾帝,才能作出决断。
姜韫选在这个时点请战有很多原因, 其中有一点原因, 就是因为这次弄墨台选试做主的人是褚朝辞,而非承乾帝。
褚朝辞年纪轻,对很多事情的接纳性要远高于承乾帝,眼下正是她想要大展拳脚的时候,坐稳了储君的位置, 将来再坐上帝位, 她不是一个只想守基业的帝王,她会想要这样前无古人的变革,这是天下男人的机会,也是她的机会,因为这可能会开创一个时代, 为她攒下盛世帝王青史留名的政绩。
哪怕眼下承乾帝不会答应, 姜韫相信,等褚朝辞坐上帝位的那一天,就会是他们目的达到的那一天。
弄墨台选试上发生的这一切让无数人始料未及, 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件事都是上至命官朝臣下至平民百姓挂在嘴边的谈资。
这场请战过后进行的选试授官反倒都没了人关注,虽然这才是这次弄墨台选试的原本目的。
走到哪里都能听到有人在讨论,一群男人竟然在常科试的科考内容上赢了众多明生是多么不可思议, 更好奇的是天家是不是真的会同意男人参加科考。
弄墨台选试一结束,褚朝辞顾不上其他,就先直接去求见了承乾帝,承乾帝早也已经得到了消息,并不意外她带来的那些文章,她一张张纸看完,问坐在下手位的人,“你想做什么?”
“我想先在明年春闱后单独加开一次恩科试,以常科试同样的要求进行考查,若出来的结果证明这样的男人还有更多,这些文章并非偶然,那么以后官办书院对男人开放,男人同样能以生徒资格参加常科试。”
承乾帝沉默了片刻,“你考虑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我知道,给男人科考、入仕的机会,长此以往,男人的地位会不可避免地被抬高。”
褚朝辞的视线落在承乾帝手里那些文章上,这是先前比试时那几个男人所写下的诗赋、论经文章,“但是母皇,如果不知道这些文章出自男人之手,您会觉得写出这样文章的人,没资格金榜题名,入朝为官吗?”
“我承认,我在弄墨台被震撼到了。”褚朝辞继续道,“不过我不是因为被震撼到才想要做这件事。几朝前周□□推翻世官制度察举制度,开创了科考制度,给了天下寒门学生入朝为仕的机会,给朝廷选出了多少治世之才,在当年,此举也曾被许多人反对过。这又何尝不是一次震慑今人但会在后世被无数人称颂的变革,能为盛世基业添砖加瓦之人,我不在乎她是女是男。”
承乾帝看了她一眼,没说行或不行,倒是突然道,“你和老大的野心,倒是截然不同。”
褚朝辞许久没听承乾帝提过被废黜圈禁的前太女,愣了愣,“母皇?”
承乾帝叹道,“她的野心,是朕这张皇位,是无上的权柄,你的野心,是以盛世山河名垂青史。”顿了顿,她道,“这倒是适合做皇帝的野心。”
弄墨台选试过后第二天上朝时,吏部尚书上了道折子,正是关于开男子科考先河这件事。
她那天在弄墨台被自家主君惊得不轻,后来见他在议礼对辩之时举重若轻侃侃而谈,引经据典收放自如,回去后一直在思考,自己多年前听她那个来京都探亲的远房表弟作了首打油诗就觉得他颇有才气还纳作侍夫受宠了好些年这件事到底是有多眼瞎?
也不知道是因为愧疚、后悔,还是别的什么心理,吏部尚书很快就接受了男人科考这件事,而一旦接受了这个前提,她就能抛开往常对男人的成见来看待这件事,倒是觉得这还真能解决一些问题。
吏部主管天下官员的选封升降调动一应事宜,在她的折子里,她提出了好些原因支持开男子科考。
一个是近年来选试时除了特别拔尖的少数,其他经常都是在矮个里挑高个子,有能力的人才自然是多多益善。
再者男人思考问题与女人角度不同,有些事上更为细致,可成帮补,于政有益。
再加上这次弄墨台选试没能挑出足够的人来填补前段时间因为皇女党争导致的官职空缺,加开男子科考选更多人出来倒或许可以解决这个燃眉之急。
吏部尚书不是唯一一个上了关于这件事的折子的朝臣,事实上这天过后,源源不断的折子递了上来,关于男子科考一事引起了比当年卑诫论更为广泛和激烈的争论。
支持者反对者都众多,支持者之中有发自内心觉得此举有益天下的,也有一些是因为褚朝辞的态度,一朝天子一朝臣,未来的帝王显然有意推动男子科考,自然有人愿意跟着她的意思走。
卫章这些天都没怎么有空关注这些后续,因为那天弄墨台选试请战回来,他病了一场。
那天回来后夜里霍宴睡到一半就突然醒了过来,因为她感觉到挨着她睡觉的人身上烫得有些不正常,探手一摸他额头,果然烧得很烫。
她们住的宅邸离济安院比太医院更近,霍宴派人连夜去济安院请了大夫过来,一诊之下,说是染了风寒。
卫章那天精神紧绷了太久,后来出了汗吹着冷风,又连夜比试彻夜未眠,再加上情绪波动过大,结果就病了。
大夫给他抓了几副药,让在家静养着。
卫章平日里莽劲十足身体要多好有多好,霍宴见惯了他精力旺盛的模样,难得见他蔫头耷脑,心疼坏了,她上北衙告了几天假,把后面轮流的休沐挪过来用了,每天等他捧着碗喝完药都要吻住他伸舌在他口中扫荡半天,像是恨不得要把他嘴里的苦味舔干净。
卫章心说你怕我苦给我吃点蜜饯甜糕什么的不就行了,不过他到底还是没说,毕竟比起蜜饯甜糕,他还是觉得他霍姐姐的亲吻更甜。
可能因为他极少生病,卫章这场病来得急,去得倒是很慢,等他彻底病好的时候,朝上沸沸扬扬的争论已经持续了很久,一直持续到了冬至日祭天过后。
祀坛万众瞩目的祭天仪式过后,如之前许多朝臣预料的那般,承乾帝正式立了四皇女褚朝辞为太女。
与立太女的圣旨一起下的,还有另一道旨意,这道旨意,代表着这一个月来一封封折子一次次上奏朝野内外无数人争论不休的男子科考一事,终于有了定论。
明年春闱过后,将开男子恩科,与常科试一样,会开经赋礼法算射六科,与常科试同样的考查难度,同样的评判标准,天下男子不拘年龄不拘婚否不拘户籍何地,皆可应考。
旨意从京都下达至各州各县,惊了天下人,到了年节过后,报名应考的名册基本已经出来,其他地方男子读书的环境远不能和京都相比,但也会有极少数凤毛麟角的人物,这么一个个加起来,最终报名应考的竟也有百余人之多。
可想而知,等以后官办书院对男人开放,等男子科考成为惯例,等长此以往,这个数字定然还会不断增加。
旨意下来的那天,姜韫在春晖斋内哭得泪流满面,苏有思在旁边安慰他,“别哭啊姜哥哥,你应该高兴才对。”
“是高兴。”姜韫在落泪中弯起了双唇,“这是喜极而泣。”
春闱过后,恩科试开考在即,在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东川府两个原本身世画像都已经送到京都要参加大选的男子希望能退出大选,因为他们想要考恩科试,被恩准过后,这件事在京都传得很广,有人半开玩笑地感慨,“这后宫对男人的吸引力居然也会有不如朝堂的时候。”
这天早上,霍宴把卫章送到了昭文馆门外,卫章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肩膀处,可以束发了,他也束回了他的红绳白玉平安扣,他在踏进昭文馆的大门前回过身,看着霍宴,突然拉过发间那枚平安扣捏在掌心,握拳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霍宴笑着摇了下头,无奈又纵容,那时她考经字科时在进昭文馆前,也握着他送她那枚铜钱对他做过同样的动作。
卫章做完这动作就转头跑进了昭文馆的大门,霍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一直等昭文馆的大门缓缓合上,她都没有动。
男子科考有了终局的结果,但对卫章来说,这只是一个开始。
雏鹰振翅,长空起飞。
她的卫章,她的七曜,她的小虎头,总有一天,会和她一起站在朝堂上,他眼中的光会越来越耀眼,就像他自己一样,出现在她的生命里,成为她眼中唯一的光,照亮她一生的光,永不会熄灭的光。
有一个人,我要予他平安喜乐,同他携手白头。
为他破棘而生,为他只身赴死,为他斩尽一路险恶人心,为他挡却世间所有尘霜。
纵他一世意气风发,许他此生寿终正寝。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前面他们的目标一直都是开恩科,正文就写到开恩科试,后面还有不少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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