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 这是谢云瓷第一次被除他娘以外的女人背在背上。
顾允书走得很快, 到了平地街道上的时候, 她甚至小跑了起来,谢云瓷不敢用手勾她脖子, 双手蜷搭在她肩头, 揪住了她的衣服。
属于她的体温透过衣服传来,谢云瓷有些不安地用力抓了下她的衣服。
顾允书感觉到了肩头的力道,以为他是痛的,微微喘着气道,“不怕, 就快到了。”
顾允书冲进了济安坊的大门, 小心地将谢云瓷放到一张竹椅上。
今日济安坊的坐诊大夫是个年近四十岁的中年女人,粗粗看了眼谢云瓷的伤口便道,“兽夹夹的?”
顾允书应道,“是。”
那大夫示意顾允书将谢云瓷挪到后面一张可以躺下的竹榻上,对她道, “你压住他的腿, 我看看有没有伤到筋骨。”
谢云瓷突然道,“不用压,我不会动的。”
那大夫道, “你觉得不会动没用,痛起来你可控制不住。”
顾允书蹲在榻边除了他受伤那条腿脚上鞋袜,那大夫用剪刀剪开了他的裤腿,为了不让他因为疼痛而不自觉地动弹, 顾允书一只手压在他小腿上,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
谢云瓷听见她低语了一声抱歉,不过他已经顾不上其他,那大夫检查过后开始给他清洗伤口,刺骨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就想缩腿,只是被紧紧按住了不能动弹分毫,他牙齿打着颤,额头上因为忍痛冒出了冷汗,唇缝间为了缓解疼痛不停地发出嘶嘶的声音。
那大夫道,“伤了筋,起码养上两个月,这种兽夹的伤最怕的不是外伤,外伤问题不大,就怕兽夹上头有铁锈,感染了就麻烦了,不过我看你这血的颜色应该问题不大。”
谢云瓷因为疼痛腿又筋挛了一下,顾允书感觉到了他的动作,安抚他道,“不怕,一会就好了,我检查过了,兽夹上没有铁锈,没事的。”
伤口清理干净止了血敷了药,再包扎好,那大夫对顾允书道,“你跟我过来取点外敷药,回去他这伤不能沾水,先每十二个时辰换一次药,七天后改成三天一次,直到收干结痂。”
顾允书随她进内间取了一瓷罐的药,那大夫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啧了一声,“这男孩眼光够高啊,你这么个人搁他旁边都无动于衷的。”
顾允书愣了一下,没忍住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那大夫道,“你看他刚才痛成那样出过一声吗?这要是有点什么意思,他一个看着就是娇养大的男孩能不冲你喊痛撒娇?多好的机会让你心疼。”
顾允书没再多说什么,她取了药给了钱,从内间出来走到榻前,蹲下了身,重新把谢云瓷背回了身上。
回去的路上她没再像刚才那样走那么急,只是一步一步不急不缓往回书院的山道入口走去。
太阳已经下了山,抬眼就能看到街头巷尾沐浴在晚霞的绛紫色光晕中,天际霞光满目,烟云缭绕。
谢云瓷低头看着她的发顶,想起刚才她在济安坊内把自己放下时,看到她因为背着他奔跑热出来的满头汗水,被汗水打湿的发丝粘在额上,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光风霁月,却更让容易让人…
谢云瓷又开始揪她肩膀衣服,顾允书突然问他,“痛吗?”
谢云瓷咬了下唇,小声道,“还好。”
快到书院前,她莫名其妙地又问了他一次,“伤口痛吗?”
谢云瓷还是道,“还好。”
谢光已经等在了山门口,从顾允书背上接过了谢云瓷,她感觉到背上一松,心头却空落落的。
谢云瓷趴在谢光背上对她认真说着谢谢,她想起那两声还好,无奈又自嘲地扯了下嘴角。
谢云瓷坐上了轮椅,他还是住在息夜轩内,自己给自己换药,这天傍晚,他无意听到小院里两个男孩在聊天,其中一人情绪异常激动,“我今天鼓起勇气在养性阁找顾允书说了一句话,她看我的时候,我觉得我要死了。”
那男孩捂住了脸,“天呐,这世上怎么会有比人怀春做梦所想还要俊的女人。”
另一个男孩问他,“她对你说什么了?”
谢云瓷没再偷听下去,他推动轮椅回了房间,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那日在济安坊,她蹲在自己身侧看着他同他说话时的模样。
那双多情的眼,不论看谁,都会让人觉得她在全神贯注地看他,那一刻,他甚至觉得在她眼里看到了心疼。
谢云瓷想,不止温润如玉,还格外怜香惜玉。
几天后,谢云瓷遇到了顾允书,他觉得前几日她才刚帮过他,替他掰开兽夹还送他去了济安坊,背了他一路,不打招呼不好,打招呼又觉得没熟到这个份上,于是他冲她点了下头,点完他便推着轮椅准备离开,顾允书却停在了他跟前,垂落的视线看向他受伤的那条腿。
“你…伤口好些了吗?”
谢云瓷坐在轮椅上抬起眼,她背光站着,日光落在她发梢,他不得不伸手挡了下刺眼的光晕,“嗯,好些了。”
在谢云瓷离开轮椅前那两个月里,他在书院偶遇过顾允书不止一次,被她问伤口愈合的问题。
捡个受伤的刺猬养好了放回林子里,头些日子还会去看个两回,谢云瓷觉得自己就是顾允书捡的一只刺猬,毕竟是她带他去看的伤,以她这般对谁都温柔怜惜的性子,后续关照一二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书院又开了一次山门,招了许多男学生进来,谢云瓷和卫章带着他们熟悉书院,在骑射场见到了还在上骑射课的女学生们。
离开骑射场的时候,顾允书也不知怎么看了过来一眼,惹了身后男孩议论纷纷,话里话外都在谈论她。
这时有个男孩在问,“她真的脾气很好吗?”
谢云瓷顿了顿,回道,“不熟,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脱口说了这么一句带着点赌气意味的话,但细想来其实他说的也是实话,确实不熟,也不知道。
谢云瓷的伤渐渐长好,这几天他时不时会撇了轮椅,或是摸着墙或是直接走路,他走得很慢,一直注意着脚下,没发现前方靠近的一道人影,直到她停在自己几步前。
“走得挺好了,看来伤口已经无碍了。”
谢云瓷猛地抬头,就见她说话时微微弯了下嘴角,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他就是想看不见都没办法的柔软,谢云瓷一句憋了许久的话差点就没忍住脱口而出。
你对谁都这么温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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