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段歌再怎么嘴硬,他也要承认,自己是嫉妒着段非誉的。
或者说,是个普通男人就会嫉妒段非誉这股“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土匪劲儿。
他不是没见过有钱人,段歌的老板就是白手起家,挣到偌大的家产,然后传承三代的那种富豪。
本人却相当低调,家人也多博学谦和,普通人一看就知道这家绝对可以富过三代,甚至家风颇佳,传承成为家族也是有可能的。
哪里像段非誉这种女土匪作风,自己富自己的,任意妄为挥金如土,不受拘束也不讲究什么家财传万代,及时行乐的让段歌酸成了柠檬树。
毕竟,就个人体验来说,明显是段非誉这种作风更爽。
骨子里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怕的段非誉,往这会议室里面一坐,哪怕大马金刀的伸出去长腿,笑眼拉了两下侍者的袖子,说她也想来份儿童虾饺,都没有人敢去指责她不淑女或没坐像。
段歌一直觉得亲妈懦弱爱唠叨,岳母势力又吝啬,大嫂也是个拎不清眼界低的,平时这三个常接触的女性没少给他添麻烦,本以为把她们带过来也能折磨一下段非誉。
结果,女人就是提不上台面,来了之后乖巧的不行,居然还排着队看美甲,被真金砸出来的金箔震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也是温和贤淑的三位女性。
不是,你们在家的歇斯底里和胡搅蛮缠呢?
只不过是在家约朋友喝个酒,就唠唠叨叨一整天,只不过是把内裤和袜子一起丢进了孩子的衣服里面,就被骂骂咧咧恨不得要离婚,怎么这个时候,就各个都是女士了?
不止是段歌,连其他三位丈夫也是差不多的想法,被妻子很罕见的另一面震惊。
原来和自己一起生活的女人,还有这么活泼和好奇的形象?
段非誉这种混不吝的性格完全不在乎别人的注视,她觉得饼饼拿过来的虾饺好吃,就一点形象不顾的又点了份儿童套餐,一口一个捏着吃。
被围着的夏绘则是有几分无措,要不是手上还绘着花样,肯定就要站起来躲到一边了。
除了学校讲课这种工作需要,夏绘很抗拒其他人的凝视,对成为人群中心这件事情也有几分恐慌,是个很隐性的视线恐惧者。
因为夏绘从小就被要求从前面、正面和中心等地方离开,用粉圈专业术语来说,就是不配站在C位。
她家里总有些很特殊的规矩,比如说走路的时候妻子不能走到丈夫前面,家里的衣服也必须要把爸爸的摆在最上面,来客人的时候妈妈也会带着女儿去厨房待着,让小小绘羡慕的看着哥哥坐在爸爸身边,被夹了满满一碗菜。
比起抚育这个词,夏绘父母对待女儿的态度更像是“驯养”,如同小猫眼馋鱼干伸出爪子,然后被狠狠的拍打就再也不敢摸一样,夏家的言传身教让夏绘变得不争不抢,温柔如水,同时也很抗拒成为人群之中的焦点和核心。
尤其是身边围着婆婆,妈妈和大嫂的时候,夏绘的情绪就更为紧绷了,整个人有种应激性的害怕。
“妈妈,给你看。”在夏绘表情逐渐僵硬快要露馅的时候,被饼饼软软的小手摸了摸,然后递过来手机。
这是段非誉的手机,备忘录里面写着加粗标红的一行字——问问酒店有没有金箔浴的活动,随便用,我钱多!
什么金箔纳米的高保湿精华就很不错嘛,段非誉换了个姿势开小差,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类似的身体乳或精油,可以整个人做一次保养,就像是全身涂高光一样,把自己镀的和小金人差不多。
所以,段非誉还在备忘录里面添加了一个奥斯卡奖杯的图片,估计是也想到了金箔浴的效果,估计就是这样。
夏绘一下子就被逗乐了,谢过帮忙递手机的饼饼,坐在这里也有底气多了。
这是段非誉的主场,没有谁能跨过段非誉会突然责难夏绘的,不会指责她都是个大姑娘了还天天眼里没有家务活,也不会念叨她做妻子的为什么别人都能做到偏偏她觉得太累。
夏绘圈着饼饼,扭头仔细看会议桌旁和她生命最亲近的几个家人,突然意识到,原来向来说一不二让她害怕和恐惧的公公和爸爸,还可以有那么低眉顺眼的表情。
总是呵斥她出去读书浪费家里的钱,侵害自己利益的大哥,是那么的谄媚讨好。
而自认为是夏绘的拯救英雄,平时在家庭生活之中装死消失,要求却不少的丈夫,也可以被气到无可奈何甚至连话都不敢说的大声。
他们在夏绘面前一块砖一块砖垒砌的那面高墙,仿佛在段非誉恣意的往那里一坐,捏着虾饺滑着手机的强势下,轰然倒塌。
原来,他们只是在拿捏自己。
“饼饼,再帮妈妈送个手机好不好?”夏绘低头,在备忘录上写了两句话之后,把饼饼也支走到段非誉那里。
然后,她抬头扫到旁边的三个女人,从左到右,先对自己的母亲开口,“妈,不介意的话就坐下,我想和你聊聊。”
聊什么?夏绘的母亲一愣,看着围着女儿做手部按摩的、调理精华液的、精密操作金箔图案的、专门做图样设计等等的手部美容师们,有点晕头,不知道女儿想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说什么。
有什么话不能回家里说?在外面说多折面儿啊!
知女莫若母,可在这个场合,就不得不说是种讽刺了,夏绘的母亲有预感女儿接下来的话,可能并不是那么的好听。
段非誉已经帮自己把场面撑到这个样子了,要是自己再立不起来,还有什么资格挣脱现在的生活呢?
夏绘第一次拒绝了母亲的要求,麻烦旁边的侍者摆三个软凳,也别有谁先谁后的顺序了,她干脆把话一起说开。
她给段非誉备忘录里面输的话就是说的这个事情,所以段非誉在那边已经让侍者尽量配合,等软凳摆好之后,连动作都没有听的手部美容师们,都自觉带上了隔音除燥的耳机,免得给夏绘平添压力。
“妈,我准备和段歌离婚,饼饼归我家里的财产分割交给律师。”
“你先别急着说话,听我说完。”
一声惊雷,炸的夏母有些眩晕,要不是坐在软凳上,她可能都要在跌下去的同时,指责女儿大逆不道了。
好人家的女儿,怎么能主动提出离婚呢?这、这岂有此理!
“不是我有什么想法,只是我挺累的,想清理一下家里不用的东西。”
陪着段非誉去检查脑部的那一天,失忆却仍然愉快的小姑子问了她一个问题,为什么夏绘不能挑自己喜欢的家人和朋友一起来组建家庭?
虽然说国内的法律只认可夫妻、亲缘组成的家庭,可是,家人之间的相处依靠的是彼此的感情维系,又不是一个户口本摆在那里就可以解决的。
如果夏绘把段非誉当家人,彼此之间签个意定监护的协议书都可以,反正是一起生活嘛~
段歌放在家里也没有什么用,还时不时诈尸添乱,那干脆就清理掉好了,断舍离才可以让生活变得更美好。
夏绘知道,段非誉是失去了记忆没有半点社会常识才会这么问,可是她听到后也忍不住质问自己,她为什么要嫁给段歌呢?
可能是恋爱的时候,段歌用爱情给她勾勒了一块甜甜的饼,好像只要和他离开,自己就能逃出来原本的家一样。
没想到,甜甜的饼都是虚幻,爱情也不是生活的必需品,抓着稻草离开也只不过是进入另一个火坑。
夏绘浪费了这些年才明白这个道理。
公婆觉得照顾丈夫,养育孙子都是儿媳的责任,父母觉得嫁出去之后就归别人家,他们也不怎么想管。
所以作为一个优秀的贤内助,夏绘不仅要在工作上优秀上进,生活上温柔贤惠,生理上能生能养,心态上包容一切,可是,等夏绘都能做到的时候,段歌是做什么的?家里最没用的大型摆件吗?
“妈,你记不记得饼饼刚出生的时候,你偷偷给我塞了自己攒的三万块钱?不敢让爸和大哥知道,害怕我躺在那里没有人管我?”
“大嫂,生孩子之前我们两个的关系也不错,我家的装修也是你帮忙跑下来的,回去太晚还和大哥吵架后你回头却安慰我没事,还记得吗?”
“婆婆,我们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平时段歌不在家,逢年过节都是我去看你们的,上次你微信把我给的孝敬钱都转回来了,也没有敢和公公说吧!”
夏绘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眼泪却大滴大滴的砸下来,为什么帮过自己的她们,都慢慢走远了呢?
在家里男人不知道的时候,他们会想到,女人之间躲在角落里彼此的帮衬吗?
不,他们从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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