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落至两旁, 男子的身姿终再无遮盖。
他一系青色长衫,乌黑的墨发由一支玉簪扎起,散在肩后, 如水柔情倾斜而下。
他的眉眼十足精致, 每一笔都美至恰到好处, 在这美男云集的女尊国, 竺月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的绝色。
燕安府里的男宠们,与那位京城盛名的宋二郎谁都不如他。
岑宁坐在中央, 素手拨琴,修长如玉的手指勾挑之间,宛如奏响仙乐。
他弹了一支《恨别离》, 悲怆凄婉。
仲宜在旁小声抽泣, 燕凝压制不住抱住了他,“不哭了,乖。”
抱完, 燕凝惊觉仲宜如今还是燕安的人, 扭头去看时,却见竺月巴巴地望着台上,好像失了魂。
燕凝顿时松了一口气。
原来皇姐,为的只是岑宁。
看来她对仲宜不感兴趣。
一曲终,岑宁抱着琴起身,他抿着唇淡然作礼。
竺月很久才晃过神,方才的琴音令她想起了江成焓,一时之间心里滋味很不好受。
她注视着正堂的少年, 不自觉地想,他实在是太瞩目了,难怪大皇女难以死心。
与楼内清倌不同,岑宁眉间无一物,干净的面容如玉般清逸。
不像是个好驯服的小主啊。
自上台至今,岑宁半个字也未吭过,能看出他本并不愿上台献艺。
到了喊价的环节,一楼争相开价。
竺月挑眉看向燕秋那边,静观其变。
“殿下是对青莲有兴趣吗?”白荷还是没忍住问道。
“他姿容绝色,本宫看上了他,有何不妥吗?”
“可……”白荷咬唇有心劝说:“青莲心娇气傲,连大皇女都未入他眼……”
“那又如何,本宫今日便是要他!”竺月傲然回道。
在这时,燕秋开了口,“一千两!”
底下全盘静默。
岑宁这次的开价与先前那些不同,花钱买不到人,最多见他一面罢了。
可没几个愿意花上千两,做这个冤大头。
老鸨喜地嘴巴都合不拢了,“大殿下厚爱,开出一千两高价,看来我们青莲很得贵人喜爱呐。”
闻言,岑宁眼中有厌恶一闪而过。
他捏紧的指尖微微泛白。
老鸨又问:“还有人加价吗?”
满场安安静静的。
“如果没有……”
“两千两!”竺月笑得眉飞色舞,对燕秋挑衅道:“皇姐,不好意思了,本宫也看上了青莲,今个儿你若要争,本宫必奉陪到底。”
“三皇妹,你定要如此吗!”燕秋眸光加深,有意无意暗示宋二郎的存在,“当年皇姐与宋家二郎也是,你执意要插一脚……”
“随你怎么说,本宫可是随心的性子,皇姐还不了解?”竺月嘲讽地勾唇,“只是皇姐心怀大志,若在竹清阁挥洒千金,不知母皇会如何看待于你?”
燕秋脸色果然变了。
她心中最在乎的无外皇太女的位子。
燕安长久胡来,纨绔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燕秋不同,她在外是当朝才女,见者无一不夸赞几句。
可要燕秋舍弃岑宁,她又很不甘心,一年又一年,她为的就是这个人。
燕秋张开口,“本宫要加价……”
话至一半,岑宁轻启朱唇,“老鸨,不用继续了,便选三殿下吧。”
他声线清越柔和,远远地亦传入竺月心里。
有一把小刷子,正刷着她的心尖,痒痒的。
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竺月凤眸荡着笑意,一不留神捉到岑宁抬头望来的一眼。
像跨越千山万水,只为了这一眼而已。
他平静地朝竺月作礼,精致的脸冷漠至极。
岑宁选了竺月,那么燕秋再怎么加价也无济于事。
她被不甘心淹没,大声斥问道:“岑宁,你置本宫于何地?”
而那青莲之姿只回了一句,“岑宁至终与大殿下只见过两面。”
言外之意,我们压根不熟。
充其量是个陌生人。
404捧着奶茶看好戏,“主人,岑宁好有意思哦!”
竺月眯着眼,摸了摸下巴。
她万分期待与那小妖精见面了。
花了两千两只为买与岑宁一见,白荷嫉妒到发狂,“殿下对青莲还真舍得……”
“那可不,毕竟我的心尖肉。”
竺月毫不介意在白荷的伤口上,再补一刀。
白荷几欲吐血。
燕凝看竺月要走,着急抓住她的手腕,“皇姐,你还没答应我呢?”
“答应你什么?”
“仲宜啊!”燕凝像火烧眉毛,“皇姐你让我等,等到这会儿,不会是闹我玩吧!”
竺月勾起唇,一道妖艳的笑绽放,“安心,我对你的小仲宜可没兴趣。两千两,三日内送到我府上。”
“皇姐……”
燕凝被她的爽快震得又惊又喜,生怕自己听错了。
“不和你们扯了,我还急着去见我家莲儿。”
竺月挥着手,叫来侍从领自己去岑宁的屋子。
没找白荷,纯粹是因为他的眼神哀怨的很,铁定不乐意为竺月引路。
三楼隔间不多,岑宁住在这里为求寂静。
竺月刚走至三楼,便燕秋的声音喊着:“岑宁,你对本宫究竟哪里不满?”
岑宁回:“没有哪里。”
“那为何你不愿见本宫?”
“这需要缘由吗,大殿下。”
燕秋被刺地无言以对,她又说:“本宫乃当朝大皇女,愿意为你赎身,你入本宫府内,这有何不好?”
这回岑宁没再回话。
竺月走了出来。
“皇姐,我今日是发觉了,你的脸皮厚起来可不比我薄啊?”
竺月倾身挡在岑宁的房门前,姿势霸道极了,便是不允燕秋多看一眼。
她好笑说道:“岑宁既然说了不愿见你,你还死缠烂打,说出去大皇女纠缠花魁,你说丢人不丢人?”
“三皇妹!”
燕秋眼里喷着熊熊大火,她恨透了竺月的这张嘴。
“害,我听着呢。”竺月衣袖一甩,大红色翻滚尤为刺目,“皇姐没事便回去吧,你打扰我与阿宁相处的时辰了。”
“行,你很好。”
燕秋高深莫测地冷哼,“皇妹莫要嚣张过头了,你今日如此高调,若是宋二郎知晓……”
“他不会关系我的。”竺月作黯然神伤状。
“男子嘛,皆是娇羞不作多言,宋二郎他打心底定还是在乎你的。”
燕秋得意,她就知道燕安痴心的唯有宋柳庭,对岑宁不过一时兴起。
想通后,她假意劝道:“皇妹还是悠着点吧,怎么说这里都是竹清阁。”
竺月听着她假惺惺作态,十足地虚伪。
早知道这里是花楼,先前她在做什么?
好容易送走燕秋,竺月回身步入内室,去寻她的小妖精岑宁。
青莲居室内,古琴被摆放在一旁,岑宁正端坐在桌前,如玉的手把玩着一只茶杯。
听到竺月脚步走近,他抬了抬墨黑的眼,“殿下来了?”
“嗯?”
竺月在他身边坐下后,便见岑宁刻意侧开身子,她挑眉询问道:“你这是并不欢迎我?”
“岑宁蒲柳之姿,本无能侍奉殿下,但殿下一执千金,岑宁不好再拒,不如为殿下弹几首曲子吧。”少年纤长的眼睫眨动,一点也不慌张。
不等竺月作答,他已然抱来了古琴。
竺月给看笑了,小妖精确实难训,在女尊国身为男子,竟凭着自身意愿行事。
若没有她庇护,他这性子往后遇到旁人该如何是好?
竺月眉宇间划过一丝宠溺,浑然未察觉她已将人早早划入自己的地盘。
那面,岑宁已抬腕,弹起一曲《再问春秋》。
乐曲充斥着爱人分离,此生阴阳相隔的苦味,竺月脑中浮起江成焓落泪的那幕。
他说:“最后你还是食言了,骗子。”
后知后觉,她竟背负了别人那样沉重的痴恋。
竺月闭着眼,在琴音之中,她被哀戚所包围。
陡然间,琴音乍停。
竺月睁眼,“怎么不弹了?”
“不想弹了。”岑宁的面上看不出别的神色。
她点点头,不再过问,抬手慢慢抹去方才涌起的哀色。
岑宁注视着她,红润娇嫩的唇瓣抿成一道线。
她在哀伤。
是为谁呢?
京中无人不知晓,三皇女燕安一颗痴心全系在宋家二郎身上,眼里再难入第二人。
所以是为宋柳庭吗?
岑宁会选三皇女,是因着在楼内的惊鸿一瞥,得见她飞扬惊艳的笑颜。
刹那恍花了眼。
如火艳艳的少女恣意笑着,仿若世间仅有她一人。
那时候,岑宁是想近处与她一见的。
可是当他看见竺月陷入哀思,为宋柳庭黯然神伤时,他停下了抚琴动作。
突然间,岑宁觉得与她共处一室,没有意思极了。
“不愿意弹便歇着吧,弹琴久了伤手,你的手这样好看,合该被养着。”竺月歪着脑袋,扬起笑来。
她一笑,凤眸溢满了碎光。
岑宁唇瓣微微动,他低喃问道:“殿下是在想宋二郎吗?”
“什么?”
“方才听到那首曲子,殿下想到的可是宋二郎?”还没等竺月应话,岑宁眉宇泛着凉意,“是了,殿下倾慕宋二郎的琴音,会因岑宁弹琴而思人也是常事。”
“思念宋二郎?没有的事。”
想宋柳庭?她脑子被驴踢了吧!
她明明想的是江成焓。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误会。
竺月摆弄着手,“宋二郎看上的是我皇姐,这点我能看透,又怎会自讨苦吃?”
“骗人。”岑宁精致的脸冷淡着,红唇吐出几个字,“殿下是骗子。”
“我没有。”竺月叫冤,怎么岑宁和江成焓都喜欢说自己是骗子,“我骗你有好处?”
她的眼睛过于澄澈,岑宁差点就信了,他干脆扭过头不去看。
“殿下可别忘了,您对宋二郎……”岑宁不欲多说,改口道:“罢了,岑宁不留殿下了,殿下请回吧。”
“干嘛?有话你说完,赶我走我可不应。”
竺月气哼哼的,一屁股坐在床榻,“不就是宋柳庭吗,他在我心里连你的头发丝都比不过,我哪里会喜欢他。”
“殿下你莫说了,你走吧。”岑宁还是要赶人。
竺月便死赖在塌上,直勾勾地盯着他。
就是不走。
岑宁无可奈何,贝齿咬住下唇,眉眼露出一抹恼意。
竺月叹气地想。
这是什么难搞的性子,骂不得说不得,只能哄。
想哄吧,不知道从何下手。
“阿宁,本宫可是花了两千两银子,你不能赶本宫走,知道吗?”少女娇笑着,斜靠塌上。
“阿宁,你怎么不说话?”
“阿宁?”
岑宁扭头,气恼地说:“殿下想留便留吧,到时候您可得走人。”
精致的少年,耳朵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爬满了红,为那个亲昵的称呼。
“好。”竺月轻笑着,滚进床里,“那我先在阿宁这里睡一觉。”
她好困好困了,屋子里有他的味道,她有预感,这一觉会睡得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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