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宁没料到自己往被里一卷, 便就那么睡了过去,连衣裳也未换下。
再醒来,已是翌日清晨。
嗓子很干, 他清了清喉咙, 用手背捂住眼睛。
昨夜他想了什么?
是决心要夺那人的心了?
即便他要支身入三皇女府, 忍受她身边各色各样的鸳鸳燕燕环抱。
最重要的一点, 要将宋柳庭从她心尖抹去。
岑宁放开手掌,想下床寻水。
便在这时, 屋外有女人的声音,“阿宁还未起来?”
男童答:“青莲君仍休息着呢。”
“那本宫自行进屋。”
听到了竺月的声音,岑宁一时间有些慌乱, 他紧紧抓住被子, 才下定的决心在这一刻又变得摇摆不定。
她来了。
她怎么今日就来了呢。
他都还未准备好。
还不想当即面对她,昨日她不是和宋郎君相处的很好吗?
怎么这么快就来找自己了呢。
岑宁纠结着。
青莲居的屋门被竺月轻手推开,她回身关门后, 放轻脚步往床榻走来。
竺月的本意是暗中观察岑宁的睡颜, 最好是能偷偷下手碰碰少年精致的脸,解解馋。
她早想这么做了,奈何少年对她警惕心重的很。
刚走至岑宁床边,就见那灼灼如月华的少年蜷缩着,手里抓紧小被子。
抬眸瞧她时,不经意流露了惊慌。
“阿宁……”
少年抱着被子又往后挪了挪。
竺月蹙眉。
他怕什么呢?
自己又不是洪水猛兽。
“躲我?”竺月大步上前,不由分说地拽住他的手,念念不舍地抚摸着, “不就是这几日忙了点没来找你?你又和我闹脾气呢。”
岑宁没有缩手,他迷茫盯着竺月,想从她脸上发现什么。
然而他只看到了专注和点点痴迷。
她应该……还是对自己有感觉的吧?
岑宁咬唇,放软身子慢慢朝竺月靠近。
“殿下,你昨夜可是去了宫里?”岑宁问话时都没留意自己好生地哀怨。
“嗯?你也知道了。”
竺月的脸色突然正经严肃起来,她放开岑宁的手,郑重其事道:“阿宁,这两日我可能会去找老鸨为你赎身,我怕我万一要离开京城,你又无人照应,要是我大皇姐胁迫你,你该如何是好。”
“殿下要离开京城?”
岑宁还以为她要提宋柳庭,都做好了准备,谁知却听到了另外的事。
“是啊,很可能会的。”竺月没有隐瞒他,“最近边关不是很安定,有些动荡。好了,你别问那么多,这次我可能不能随你的愿,必须要带你走了。”
岑宁是她一定要护着的,就凭他是上一世的哥哥。
虽说岑宁不愿随她入府,可竺月强行带走他,他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
“殿下,”岑宁垂眼,轻轻靠在竺月手臂上,双手下意识勾住她的手腕,“岑宁愿意随您回去。”
嗯,他还要回去占有她的全部。
无论是她这个人,还是心。
通通都只能是他的。
弄清楚心意就不会放弃。
这是岑宁一向的原则。
有了岑宁爽快的答应,竺月很是惊喜,这样一来,她为他赎身便没了顾虑。
只管接小妖精回府安置便是了。
人早点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她心里的担忧便能早早少一分。
竹清阁的老鸨得知竺月要赎身的对象是花魁岑宁,这位猛汉当场抱着竺月大腿放声大哭。
帕子不丢了,腰也不扭了,哭求竺月给竹清阁一条活路。
岑宁可是他们竹清阁的招牌。
他养了少年八年,还想供着这尊大佛多赚点银子呢,若是岑宁被竺月赎了身,他再上哪找这么绝色的美人儿啊?
老鸨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竺月抬脚甩开他,声色冷厉,“你心里不清楚这些年岑宁为你招了多少钱吗?你还嫌不够,你这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吧?”
因着生气,她一脚踢翻了屋内的木椅。
老鸨抱头怂兮兮地缩在墙角,“殿下,即便您为三殿下,也不能这般欺负咱们竹清阁?”
“好啊,那咱们好好谈一谈,这些年老鸨你在外究竟抓了多少良民。”竺月冷笑后,坐下道:“你确定这一桩桩的,真要本宫全盘抖出来吗?岑宁归我,这些事本宫一概当不知情。”
老鸨面上一阵青一阵紫。
好一会儿,他艰难地憋出几个字,“殿下带岑宁走吧。”
比起银子,他更在乎小命。
竺月起身,瞥他,“早识趣点不好吗,还非要本宫动手。这屋子里的,本宫可不赔钱。”
“是是。”
老鸨可不敢问她要钱,她都要自己命了,哪敢啊。
不过按竹清阁的规矩,竺月还是交了赎银,有官府的官印,岑宁从此恢复自由身。
男童听说竺月交了赎银,高兴地连跳几步,冲进青莲居便和岑宁说,“青莲君,三殿下为你赎身了。”
“嗯。”
岑宁朱红的唇含笑,那张精致面容更显温和。
男童心想,他一定也很高兴吧?
三殿下出手那般大方,又果断地让老鸨答应了放岑宁走。
男童比谁都清楚,身为竹清阁的花魁,老鸨在岑宁身上付出了多少,也是这个原因,他才懂得竺月为岑宁费了很大的心。
“青莲君,恭喜你呀,脱离了苦海。”男童走来,帮岑宁收拾行李,“往后你是三皇女府里的一员了,你要好好的。”
他态度诚恳,祝福也满含真心。
岑宁微愣,而后回道:“如果有机会,我会帮你。”
竹清阁也就他们两人关系最亲切,男童跟了他三年,人虽小却很真诚。
男童眼眶顿时湿润。
岑宁的话他明白,他被带入竹清阁是迫于生计。
那年他与妹妹走散,便再也没能见她一面,是生是死,更是不知。
男童的心愿是有生之年,能探知妹妹的消息。
即使她已不在人世,也比毫无音讯的好。
男童忍住泪,摇了摇头,“青莲君到了三皇女府,自身恐也难安,你照顾好自己。”
他的事看老天吧。
两人很快收拾好了行李,青莲居的那把古琴,被岑宁抱在了怀中。
这是他第一把琴,亦是唯一一把。
他要走,它定然会跟随。
男童拿起包裹,“我送青莲君到楼下。”
“桌上的那支玉簪,给我吧。”
男童将东西递到岑宁手上,他不明白为何岑宁不收起来,“青莲君要拿着?”
“嗯,因为它的主人另有其人。”岑宁勾唇,笑容风华绝代。
这是家中老王妃传下来的遗物,是王府下一代主母的凭证。
可惜的是国破家亡,他剩的只有这么一件死物。
他以为这死物此生再不会有主,而如今他找到了。
燕安。
他的挚爱。
从三楼走下,岑宁与男童在二楼被白荷挡在了走廊。
男童不多友善,“白荷,你这是作何?”
白荷没有看他,只直勾勾地盯着岑宁,快步走上前抓住了他的衣领,“岑宁,三殿下要带你走了?她为你赎了身,只有你……是不是?”
只有岑宁,没有他!
白荷双眼赤红,发狂一样摇着岑宁的身子。
被他大力一推,岑宁撞到了走廊的围栏。
手掌顿时脱力,那枚泛着琼光的簪子落下了二楼。
“青莲君,玉簪!”男童高呼不好。
岑宁站稳后,恨意丛生,“白荷,有我在,三皇女府便绝不可能再有你。”
“岑宁……”
“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我不会让殿下为你赎身。因为你,不配。”
岑宁的红唇里吐出讥讽的话,令白荷刹那间失了颜色。
“青莲君,你快看!”
男童揪住他的衣袖。
一楼之中,有一道红衣身影蹬脚踩在木桌之上,借着力飞向空中。
火红的衣裙翻飞,衣摆金线勾勒出华贵的纹路。
大红色便在岑宁眼中灼灼燃烧,那么明艳而又深刻地印在他心里。
那是他梦中的画面。
少女接住玉簪,再又双脚站定,平稳落地。
有看客情不自禁拍掌,“好!”
“三殿下真是好身法啊!”
竺月捏着玉簪,抬头遥望二楼的岑宁,嘴唇张合。
岑宁看懂了她的话。
“东西归我了。”
他笑了。
何止是这一枚小小的玉簪,连他这个人也完完全全归她了。
整颗心都被充斥的满满当当,岑宁再无心与白荷纠缠,下了楼便去往竺月的身边。
“殿下……”
“阿宁,你为我戴上。”竺月笑着将玉簪递过去。
燕安已行过及笄礼,那时是女帝亲手为她戴的发簪。
女尊国有礼,凡女子,唯有正夫能为之戴簪。
她的意思是?
岑宁来不及欣喜若狂,轻执玉簪,插入她的发髻。
这是一枚绣有白鹤的簪子,无流苏也无珠宝,但光泽明亮十足高贵。
竺月凤眸弯弯,“好看吗?”
“好看。”
她是他心中最好看的那个,谁也比不了。
竺月伸出右手,“走吧,阿宁。”
“是,殿下。”
岑宁小心弹出三根手指,捏住少女的小拇指,乖软地晃了两晃。
他还是不敢,怕哪里做的不好惹了她生气。
手指被拉住,回头一看,少年眼中星光灿烂,竺月的心都软了。
扯着一根小拇指是什么?
竺月干脆包住了他整个手。
一楼两人气氛融洽,少年与少女似彼此有情,二楼凝望两人的白荷却气到歪了嘴巴。
男童哼哼做鬼脸,“怎么样?我们青莲君可是殿下的心头宝,你如何比得过?”
说完这句,男童便抱着包裹跑下去送给岑宁。
三皇女府的马车便停在竹清阁门口,男童追上来,将包裹递给他。
末了,微微不舍道:“青莲君,你要好好的。”
“会的,你也保重。”
“嗯!”
男童和他挥手作别。
岑宁被竺月送上马车,今日随竺月前来的是玉云,这是他真正见识竹清阁那位花魁的姿色。
不得不说,当真乃世间绝色,殿下后院的那些根本比不了。
难怪殿下如此上心。
玉云默默垂头。
随竺月来的不是玉舟,不然指不定怎么阴阳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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