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莱这天晚上穿了一件条纹衬衫,店里冷气开的足,他还套了件黑色小马甲,收身的裁剪体现出他精瘦但毫不羸弱的线条。他皮肤白,瞳色浅,黑色头发/漂成亚麻金,远远看去就是白种人的长相,凑近了才能窥见五官中藏在深邃和立体中的柔美,那是基因调和进来的东方味道,恰到好处。
楚笑飞作为颜狗眼光一向高,但真当思莱走向他们,大大方方回应他的视线,他不得不承认,血统优势属实了得。他敲了下那杯被他拿去尝的水果酒,主动跟他打招呼。
“Thanks.”
“不客气,楚先生,欢迎来到威尼斯。还要喝点什么吗?”
思莱回以一个弧度完美的微笑,开口一句流利的中文直接把楚笑飞说愣了。楚笑飞转脸去看周南俞,周南俞没什么反应,但嘴角勾了起来。
“你……”
“Kingsley Nelo,王思莱。”他擦干净手上的水,然后把手伸向他,笑容甜度正好,又带着礼貌的疏离。“待会儿能给我签个名吗?我要挂在我们酒架上,这里也会变成打卡胜地了。”
“楚笑飞。”楚笑飞伸手跟他握了握,“好的没问题……”
思莱的手因为一直在冲水所以显得又冰又滑,像一条抓不住的鱼一样快速抽开。他站在原地没动,垂着眼睛温和地看着他,顶灯使他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浓密的影子,像是停驻着两只隐秘的蝴蝶。楚笑飞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对方在等他回答是否还要喝点什么,他翻开酒单看了半天却选择困难,于是点了个最熟的,“长岛冰茶吧。”
“好,稍等。”
思莱挪了半步又停住,停在周南俞面前。
“你呢?气泡水,柠檬茶?”
“柠檬茶吧。”
思莱去调酒,楚笑飞撩了把头发,再看周南俞,这哥笑容的弧度比先前还大。
而他确实在笑话他:“怎么样,遇到对手了?”
楚笑飞一开始带了点刁难人的目的过来,现在完全没了气焰——思莱的一切都无懈可击。他的心态从“让我看看是哪个小妖精敢觊觎我南哥”变成了“我操的确够格。”
这么一想他把戏谑转向周南俞,“行啊,可以啊,真的艳遇啊,我当初送你那箱子你还嫌它太浮夸,你是不是要谢谢我?”
“你别乱说话,他都听得懂。”
九点钟过后点正餐的人少了,留下来的大半场客人都在喝酒。思莱手上工作没停,利索地调配着各色各样的液体,调酒器在他手上变着花样转动,金属的冷光和他的尾戒在人眼前晃来晃去,酒杯在空中滑过一个圆润的弧度再稳稳落至他手心。在酒架前他也是最怡然自得的艺术家,一边工作一边和客人们说话,所有人都喜欢他,他在光下,在视线中央和赞誉声里游刃有余地穿梭。
楚笑飞撑着下巴打量他,对方并没有因为周南俞的关系而插队做他们的饮料,等了十分钟之后他才端来长岛冰茶和柠檬茶……柠檬茶吗?私心被切成草莓和甜橙,压在了柠檬片的下面。
周南俞说了声谢谢,思莱看着他抿了一口,然后轻声嘀咕起来。
“早知道你还会来,我就把画带到店里了。”
“嗯?”
“之前那些我不是不满意吗,后来我想了想,还不如送你我在广场上画的那张。”
周南俞回忆了一下,“独木舟?”
“嗯,对。”
思莱轻轻笑了一声。
“独木舟也是你呀。”
说完思莱就又去忙活了,亲昵藏在只有他们能听得见的话语里,像猫一样蹭了蹭他,然后很快转而离开。楚笑飞坐在旁边越发觉得自己多余,他有种从探查敌情转变为被迫听人调情的感觉,偏偏周南俞还什么都没意识到似的,就知道闷头喝他那杯柠檬茶。
楚笑飞恨铁不成钢。
“南哥,你醒一醒。”
“?”
“画?什么画?”
周南俞转了个角度,指了下店里墙壁上挂着的那副醒目的叹息桥。
“他画的。”
楚笑飞又惊了。
“……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吗?”
思莱背过身从酒架上拿酒,然后在两人都看不见的角度偷偷笑了笑。
楚笑飞酒量还行,不会满足于一杯长岛冰茶,但是长途飞行带来的疲倦使他难以撑住那张帅脸。见他捂着嘴打哈欠,周南俞去前台结了账,回来的时候发现楚笑飞叫住了思莱,还真有模有样地签了张名。
白纸留下一半空白,楚笑飞把笔递给周南俞,使劲揶揄,“快点营业了队长。”
周南俞快速在纸上签了“周南”两个字,感觉有些奇怪。
在思莱面前他已经好久没把自己当作这个“周南”了。
然后楚笑飞拿回笔,在下面又补了一行:Renata, Venice, 他见周南俞一副随时要走绝对不会“打扰”别人工作的样子,心里叹过百转千回,在给出签名的时候留了个心眼。
“可以给我一张你的名片吗?”
思莱没有名片,他抽了一张Renata的订餐电话,然后在卡片背后写下了一串号码。
“在意大利有需要帮助的时候都可以找我。”
是整个意大利而不只是威尼斯。思莱转向周南俞,澄澈的琥珀牢牢地锁着他。
“你还会再来吗?”
周南俞还没说话楚笑飞就抢答,“会的,听说你千杯不醉,下次等我不困的时候一起喝两杯?”
而思莱只是对他笑了一下,目光还留在周南俞脸上。这只猫骄傲又娇气,别人给再多承诺都不要,他敞亮地争取,只倔强于一人的答案。
周南俞嗯了一声。
思莱满意了。
“那提前打给我,给你们留座位。”
走出Renata的门,楚笑飞将思莱的电话输入手机,然后把卡片递给周南俞。
“我猜,你到现在还没留人家号码吧。”
周南俞接过卡片收进口袋,没应他。
楚笑飞啧啧啧了一路,“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南哥,就算是普通朋友也要个电话呀,我看他挺喜欢你的,而且跟别人不一样,他……”
楚笑飞顿了顿,居然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只能笼统地概括为:
“他是个……只见一面都会让人印象深刻的人。”
思莱是挺让人印象深刻的。这个结论不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周南俞的意识里,但是后来整个威尼斯似乎都在向他证明这一点。
接下来的一周里,他带着楚笑飞又走了一遍他所走过的路,跟楚笑飞这种热忱灿烂的人一起出行绝不会无聊,但是周南俞常常被某帧画面击中,然后就走神回到从前:
他们坐着贡多拉穿过叹息桥,前后都有爱侣亲昵,而他的耳边却有声音不屑地指责着这个爱情谎言。
他在橘子汽水、冰淇凌和甜甜圈的货架前想起他,在每一个街头画家的身上去找他的影子。
甚至当街边晚灯亮起,在酒色和霓虹中央,在醉汉的笑骂声里,他都能窥见一双漂亮又清冷的眼睛,那很迷人,也会毫不留情地回击,或温情或乖戾,再偶尔闪过一瞬间的脆弱。
他是不是就要被那种复杂又纯粹的美丽蛊惑了?
-
楚笑飞来的第六日傍晚,周南俞跟着他去找某家“绝对好吃”的餐厅,结果船还没靠岸就看见了等在不远处的思莱。对方低着头看手机,周南俞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几秒,确认自己没有认错。
周南俞审视的目光扫过去,楚笑飞一哆嗦,“瞪我干嘛!”
“你约他的?”
“我说有空找个时间喝酒,他说他今天不上班,所以就约了今晚啊~”楚笑飞笑得一脸无辜,“怎么,你不能喝还不让我喝啊?”
“没有不让。”周南俞叹气,“你收着点吧,别在奇怪的方面较劲。”
“我有吗?”
“你想上热搜了?AB5楚笑飞意大利街头烂醉如泥?”
低调如周南俞,出来三周都没有被认出来几次,而楚笑飞来了之后每天被拦下来要签名或合影,感觉全世界的粉丝都知道他俩在威尼斯了。
楚笑飞想了想自己偶尔喝挂了的样子……的确不敢恭维。但是一对上思莱,他就有种面对兄弟情人,总要与其交手三分的感觉。
上岸前周南俞又劝了一遍,“你真不一定喝得过他,不要乱来。”
“知道了知道了。”
思莱这天穿着简单的白T和水洗蓝牛仔裤,清清爽爽的大学生模样,眉眼弯弯地对他们笑,“这几天玩得怎么样?”
“挺好的,南哥都能当地导了。”
“毕竟威尼斯很小,他来这么久可以转很多遍了……你们什么时候走?”
楚笑飞一放假就丧失对时间的把控,根本不知道眼下是几号星期几,他拿出手机来看,在他搞清楚之前周南俞报出了日期:“22号。”
“22号。”思莱重复了一遍,“还有四天。”
他垂下眼睛再抬起,越过周南俞看向楚笑飞,“机会难得,今晚不醉不归?”
“哈哈,好啊!”
周南俞一个头两个大,楚笑飞他劝过了,在餐桌前坐下的时候他又转向思莱。思莱在看酒水单,直接翻到后几页去看香槟和白兰地,在感觉到视线的时候他回以周南俞一个询问的目光,周南俞轻声道,“你放过他吧。”
思莱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像是聪明小孩被夸赞了一般,还有点小得意。
周南俞没辙了,反正他是不会喝的,酒是必不可能再喝的。
吃正餐的时候楚笑飞还比较收敛,香槟碰杯就只是怡情。他有说不完的话,而思莱又总能跟上他的节奏,两个人从意大利的酒聊到坊间传说再讲到艺术氛围,周南俞无需多言,就只负责吃。
他已经连续吃了快一个月的意大利菜,吃到快分辨不出好坏了,只觉得这家店的味道也无功无过。仿佛是从他平淡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说话的间隙里,思莱转向他问,“你是不是已经吃腻意大利菜了?”
“有点。”
“真应该让你们尝尝我做的菜,比这家好吃。”思莱咬了咬叉子,小声道,“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
楚笑飞看看周南俞又看看思莱,不敢贸然下约定,转而夸道,“南哥做饭也好吃,他超会煲汤。”
“中国的食材确实很多,不过每年回去只有我一个人,懒得开火,叫外卖太方便了,我基本上不自己做饭。”
楚笑飞听了就想顺着查户口,周南俞不想让他接一句“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便直接开口打断,“要甜点吗?”
楚笑飞和思莱一个是“随便”一个是“都好”,于是周南俞对服务生说,“Tiramisu.”
思莱的眼中闪过一丝动容。
先前闲聊的时候思莱有说过意大利餐点中他最喜欢提拉米苏,甜中带苦,意大利本土的口味最正宗,和其他地方的还是有区别。话题很快略过,周南俞没有参与,可是他都听见了,并且记在心里。
香槟见底再开了瓶白兰地,思莱的眼睛里泛起酒的水光。他问周南俞,“你知道Tiramisu在意语中是什么意思吗?”
就算是从不深究浪漫的周南俞也听过名点的由来。
“‘带我走’?”
“嗯,对。”
思莱朝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带我走。”
空气微妙地凝结了一瞬。
周南俞抿了口水果茶,感觉到楚笑飞在桌下踢了他一下。
这份沉默没有持续很长,服务生收走空盘之后思莱从口袋里拿出一副扑克牌,从中抽出大小王,然后流畅地开始洗牌。扑克在他手中如拨片,如扇子,如多米诺骨牌,在他十指间飞速打乱重组。楚笑飞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手法专业,这次他终于当着他面感叹:“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去年我在利多岛上的‘赌宫’当过一段时间dealer,那份工作很赚钱,但是不友好的客人太多了……”思莱把牌叠好递向周南俞切了一下,然后朝二人挑了挑眉,“Blackjack?输的人喝酒。”
“那南哥输了怎么办?”
“他输了我喝。”思莱笃定道,“因为我一定赢你。”
思莱真的很擅长气氛的把控,楚笑飞被他一点就着,周南俞左右看了看觉得拦不住了,只能陪着他们玩。21点对他来说就是数学游戏,思莱坐庄,他按照概率来hit or stand, 全程都很冷静,输的次数并不多。
而楚笑飞就不一样了,楚笑飞就算看出来思莱会算牌,他也忍不住上头来赌。桌上的空瓶由二到三,他说“最后一把”也已经说了十次。
第十一次最后一把,楚笑飞一张10一张4一张6,20点,翻开牌的时候他还很自信。待思莱修长的手指把自己的两张迷底揭开:一张A,一张J,21点。
楚笑飞往后一仰,思莱忍不住一直笑。
周南俞捏了捏眼角,“好了,到此为止。”
“我……嗝,去下洗手间……”
楚笑飞差点没站起来,周南俞啧了一声架着他的胳膊带他过去,一路上还得听他保证“我真的没喝醉”,声音都在飘。他懒得跟他说什么,站在洗手间的外面等,等了一会思莱也过来了。
好歹思莱稳步走的是直线。
周南俞感觉自己在操心俩小孩儿。
思莱站到他身边,没说话。店里光线昏暗,十一点之后的空气里都盛着酒的味道,他朝他挤出个笑容,淡淡的绯红从眼尾蔓到脸颊。
他看上去不是醉了,而只是有些困了,垂下眼睛的样子又很乖。
周南俞张了张嘴,鬼使神差地唤了声:
“思莱。”
后面要跟的话没有实体,思莱没有让他说出来。
周南俞不知道对方在他身上已经压过多少赌注:我会让他在三十天之内爱上我,事不过三如果还能再见面我一定追到他……
三次听见名字之后就要吻他。
事已至此他终于拿出十成十的心动与他交手。周南俞只来得及看见思莱眼里的水光从他眼前晃过,酒香便漫了过来。
思莱稍稍仰起脸,拿凉凉的嘴唇贴上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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