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乔最后没有回答谢方无的话。
她怔然片刻, 下意识敷衍道:“……师兄, 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清。”
她思绪纷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敷衍完了这句话, 索性又扯开了话题, 一反常态,殷勤地主动搀着谢方无回住处。
谢方无想要说什么, 每每开口,沈乔就抢过话来堵住他的声音。
如此反复两句,谢方无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回到了主峰, 谢方无脚步踉跄,按照沈乔以往的性格,一定会怀疑他是装的, 千方百计找个理由离开;但是这一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稀里糊涂就把谢方无搀回了主峰。
这不是沈乔第一次到主峰来,却是第一次进谢方无的住所。
他住在主峰最偏僻的一角,远离大殿,远离以往他教她练剑时空旷的沙地,他住在幽暗的山洞里, 里面只有一颗夜明珠幽幽地发着光, 照亮一块长长的、坚硬的冰玉石,寒气逼人。
洞府门口有禁制,沈乔猜想, 谢方无闭关的时候大概也躲在这里。
无涯仙宗外表看起来总是温和微笑、仿佛明月清风般的大师兄,原来就住在这样的地方。
沈乔扶着谢方无在石床上坐下,犹豫着开口问道:“师兄……你哪里不舒服?不如我现在去把三长老请来?”
她暗自想了想,谢方无明明没有被五长老的剑挨着,却依然受了伤,只能说这伤是来自别处。
如果他没有骗自己,他真是苑生……那只黑鹰是由他的魔气凝聚而成,乍然被无常剑一剑贯穿,自然最后也会反伤到主人的身上。
他不应该对黑鹰刺那一剑。
果然,听了沈乔的话,谢方无垂眸,只摇了摇头:“不必了。”
沈乔于是问道:“……师兄是哪里受的伤?”
她其实心中已经有了数,但还是想问一问谢方无。
谢方无却并不答话。
沈乔等不到答案,拧起了眉,侧眼去看他,这一眼,恰好撞见他也正在看自己,眼眸沉沉,一双眼里似乎蕴着千万句言语,又藏着千万种沈乔看得稀里糊涂、想不明白的情绪,像火星一样烫得沈乔仓皇又低下了眼,不再去看。
半晌,谢方无嘲讽似的轻笑了一声,喃喃说了句什么,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这句话。
“……你果然喜欢他更多一些。”
他如此道。
“我不知道师兄在说谁,”沈乔定了定神,盯着洞府出口道,“夜深了,师兄若是没有旁的要紧事……沈乔就先告辞了。”
她脑子里七零八落地回放着自己与苑生见面的场景,她几次见到苑生的时候,他不是伤了脸就是刻意掩着自己的脸,不爱出门,言辞刻薄,与谢方无大相径庭。
……谢方无到底怎么会是苑生呢?
可是如果不是,他又有什么理由用这种事来欺骗自己?如果他确实对她不满,大可以像杀齐世扬那样一剑杀了她,随便遮掩一下,就不会有旁人发现异常。
只有谢方无确实是苑生,这些日子来他对她的异常或许才可以解释一二。
沈乔又仔细回想了半晌这些日子来自己的经历,无论怎么想,最后得到的结论都是相同的。那就是谢方无的确是苑生。
她脑子里想了这么老半天的功夫,其实在谢方无看来就只过了一瞬。
他看着她的面色变幻,眉头拧紧又松开,却不知道她心里最终都在想些什么。
或许他能知道,但他不想去猜。毕竟结果未必圆满。
“……我吓到你了?”谢方无轻声问道,“你一定想不明白,我怎么会是个魔修。”
不。
沈乔心想。
那倒不是。
她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个魔修。
但是看着谢方无似乎摆出一副想要和她倾诉过往的样子,再加上自己还莫名心虚着,沈乔最后还是咽下了这句话,没有说出口。
“我小时候,是在魔域出生的。”谢方无道,“你应该听到五长老说这话了。”
“我娘年少时,经历了一些意外,跟着心上人一起流亡到了魔域。”他将五长老对方海楼的迫害只字不提,只如此简单道,“后来她的心上人还是死了,死在仙门中人的手里,她很难过。那时候她还年轻,就开始怨恨起仙门来,躲在魔域,不愿意回去,后来她就在魔域生下了我。”
他顿了顿,又道:
“我娘年少时也有过仗剑平天下的豪情壮志,尽管仙门杀了她的心上人,她一边恨着仙门,一边还是想回到仙门,同样为天下受妖魔侵扰的凡人做一些事。所以最后她又离开了魔域,回来了。只不过她做过太多家族容不得的错事,已经没有人愿意接纳她了。从此她就郁郁寡欢,将自己终日关在一间门窗紧闭的黑屋子里。我想见她,她却永远都关着那扇门,我一年都见不到她一次。”
……而少数几次出来见他的时候,却都不是为了什么好事。
“我娘是苑州人,拜入无涯仙宗以前,我就在苑州生活。”谢方无面色平静道,“在苑州的时候,我常常想,没有人容得下我,我该去哪里。……天长日久,生了心魔。”
其实谢夫人的为人,谢家人的冷待,他早就无动于衷了。心魔并不是因为他们生出来的,但是心魔挥之不去背后真正的原因,他不能告诉沈乔。
他不愿意说,沈乔却隐约猜到谢方无还有事情没有告诉她。
在扮作苑生同她第二次见面时,他明明说过,有人非要叫他回去魔域待着。
沈乔想问那个人是谁,想问谢方无到底是为什么要被绑在魔域,话到嘴边,她皱着眉头,又话不对心地换做了另一句话问:
“……你身上的鞭伤,都好全了吗?”
谢方无诧异看她。
身上受了鞭伤的是苑生。沈乔问出这句话,就是承认他是苑生了。
“……还没好。”片刻后,他又笑了起来,回道,“你给我的玉露丸,我没舍得吃。”
沈乔低着眼看自己脚尖,讷讷道:“那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想到自己还曾经当着苑生的面说怀疑谢方无送的药有毒,还“诋毁”谢方无,说谢方无的剑法不如苑生好,沈乔就觉得脸上臊得慌。
不过到这样的地步,他都没有对她动手,大概,或许,他真的不是在欺骗她、逗她玩了。
“你快吃吧。”她低着眼看着脚尖,继续讪讪着小声道,“……我不想跟五长老学剑。”
言下之意,是希望谢方无快些好转起来,重新教她练剑。
谢方无垂眸一笑,总是郁结着几分晦暗的眉间扫开阴翳,明朗起来。
“好。”他答道,“我教你。”
******
沈乔这天晚上,又软磨硬泡同唐棠挤了同一间房。
但是这次和前两次不一样,前两次都是她心怀鬼胎,刻意从唐棠身上套话,唐棠总是困得不行,交代完就睡觉了;
这次却是沈乔一上床,抱着唐棠的手,就急不可耐地催唐棠快睡觉。
对于沈乔的反应,唐棠莫名其妙极了:“乔,你没事吧?你不会被五长老吓傻了吧?”
“说什么呢?”沈乔推推唐棠的肩头,“我好得很,快睡吧。”
唐棠郁闷极了:“你专门跑到我这里来,就急着睡觉?你房间不能睡?”
“也不是。”沈乔想了想,道,“我现在心里有点高兴,想要找人说,所以才特地来找你……可是见到你,我又不想告诉你了。”
高兴的事情要藏在心里,自己一个人偷偷地想。
“你差点被五长老杀了,你还高兴?”唐棠瞪大了眼,“我师父后来告诉我的时候,都快把我吓死了!……你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五长老难道真的一点都不怀疑方海楼的事是他杀错了人吗?还接着我行我素!按照门规,他早就该被赶出去了……可偏偏当年他在魔域动乱的时候确实立下许多大功……要是师父能把他赶出去就好了。”
她嘟嘟囔囔地抱怨着。
沈乔本来还有点高兴,乍一听唐棠说起五长老,心情也就跟着低落了些。
要是以往,她肯定让唐棠小心说话,五长老行事再怎么张扬跋扈,那也是长老,容不得她们非议。
可是这一次,她却低声道:“这次他不分青红皂白,把大师兄一起拉下了水,掌门却也没有罚他。掌门和三长老对五长老有偏袒。”
唐棠恶狠狠骂道:“小人当道!呸!”
她转念一想,扭过头去问沈乔:“乔乔,你比我聪明,你看我今天晚上踩了点把陷阱布置成那样,都没害到五长老和那个讨厌的王彦书,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在背后偷偷整整他们……拜托了,乔乔,我知道你不喜欢做这种事,可是这次我真的很生气,他们竟然连大师兄都要针对!那可是大师兄!”
沈乔原本听了前半句话还若有所思,听了后半句话,怎么想都觉得怪异:“大师兄被针对了,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要帮大师兄出头?”
“当然有关系,”唐棠道,“大师兄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不懂师兄有多好,我懂,大师兄就是无涯山上我最崇拜的人!”
——看出来了,确实挺崇拜的
沈乔笑了笑,背过身去,扯开被子盖上,答道:“以五长老的修为,他在无涯山上除了掌门和大师兄之外,大概没有敌手。你就不要白日做梦了。”
“……况且。”她想起自己方才从主峰下来,折到天阳峰外做的手脚,轻声道,“你的陷阱未必就整治不到王彦书。”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那个,我做错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昨天好像不小心在看评论的时候,误点了按钮,把一个小天使的评论删除了……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orz
第二件是,昨天开始我就不太舒服,今天起床想更新,结果真的没办法写,昏昏沉沉睡了一天才舒服点,所以我现在就赶紧来更新了
我明天加更!补更新!
爱你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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