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方无以为沈乔什么都不知道, 但事实是, 沈乔比他所以为的要了解他多了。
听到五长老的话，她就觉得情形不妙。
谢方无到底有没有魔修血脉她不知道, 可是谢方无的的确确就是魔, 小说里写了, 一年前她也见到了，他杀齐世扬的时候通身的魔气缠绕, 压抑又汹涌，一双眼里也是滔天恶意，让人见了就怕。
如果谢方无真的放了血, 肯定也逃不过五长老的分辨。
他很快会知道谢方无是魔，谢方无在无涯仙宗乃至整个仙门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这对之前的沈乔来说或许是好事，但是现在, 面对五长老的质问，谢方无确实无涯仙宗上下惟一一个不问缘由、二话不说，就先站出来拦住五长老，替她作证的人……
沈乔轻轻地拧了拧眉头。
“五长老，”她扶着栏杆也站起身来，挪动脚步，绕过谢方无的遮挡看向五长老, 道, “大师兄和弟子不一样，您要怀疑弟子，情有可原, 可是大师兄名声在外，您不由分说，就要连他一起查，到时候说出去，外人会怎么看我们无涯仙宗？”
没有人想到沈乔会在此时突然开口，一时之间，几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沈乔身上，眸光闪烁，阴晴不定。
五长老之前屡次针对为难沈乔，也不见她吱过一声，还以为她就是这样寡言的性子，没想到一开口，就这么伶牙俐齿。
三长老也很是惊讶，掌门想要撮合沈乔与谢方无时，他就摇头说过并不看好此事，原因有一部分就出在沈乔的性格上。
从七长老第一次把沈乔带回来，三长老就发现沈乔同一般的弟子不一样。
她从来不主动与人交好，也不爱和人争执，事情到了她手上，她就会去做，但是叫她主动争取什么，她又半点不上心，从头到脚都透着倦怠气息。
这样的人，活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任外面如何风急雨骤，也不会推开窗去多看一眼。
现如今，她竟然推开了那扇窗子——为了替谢方无说话。
五长老在短暂的意外过后，很快又恢复了往常的神色，只不过眉间又添了几丝阴沉：
“你这是什么意思？”
“弟子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要提醒长老，师兄是仙门楷模，您无缘无故就要怀疑他，难免闹得人心惶惶；到时候流言沸腾，仙宗的面子就保不住了。”
沈乔低了低眼睫，脑中闪过自己当初一笔一划记在册子上的东西，还有从唐棠那里听来的故事，神色平静道。
“再者，您这些年来为了斩除妖魔，常常不分青红皂白就先斩后奏，手下斩杀的修士，是否皆罪有应得还未可知。这次又无凭无据，找上大师兄，行事举止，已经违反了宗门规矩，按照门规，五长老这么做，是要禁足宗门，反省过错的。”
五长老正想说什么，沈乔又意有所指道：
“区区禁足，五长老当然不放在眼里；可是五长老禁足一天，外头的妖魔就多猖狂一天……”
她料想，五长老斩妖除魔的责任感既然这么强，听到这句话之后，肯定不会无动于衷吧？
果不其然，五长老原本嗤之以鼻、毫不在意的神色，在听见最后一句“妖魔猖狂”的时候，骤然一变。
他二话不说，一手扶到了剑柄上，灵力倾泄而出，直直朝着沈乔压去：
“你威胁我？！”
谢方无立时就抬手一剑斩开了那道灵力，叫它在碰到沈乔以前就溃散了开来。
“五师叔，”他抬眼看着五长老，阴沉沉的眼眸暗不见底，“小师妹入门时日不多，修为尚浅，当不起您这一怒，您若是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罚我便是，我作为大师兄，自愿代她受过。”
五长老冷冷看着他，自从他回到无涯山后，无论做什么都一而再再而三地受阻，这让他恼火极了。
“你以为，对你，我就不敢了？”他冷声问道，“我再说最后一遍，我是看在你娘的面子上，才对你多有忍让，你休要太猖狂。”
“师叔当然敢，”谢方无蓦地缓缓笑起来，声音却也一样的森冷，“师叔什么时候让过我？又有什么时候真正为我娘考虑过？我娘的面子，在师叔心里，恐怕一文不值。”
庭院中的气氛，一时僵硬冰冷到了极点。
谢方无同五长老说话的时候，沈乔就怔然看着谢方无。
等到两人之间开始剑拔弩张起来，她才茫然回过神来，也不知道自己方才都在发什么怔。
不管怎么样，现在的情形，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五长老若是铁了心要闹，一个禁足的威胁似乎无关紧要，制不住他。
当务之急，是要想个办法，另外尽力安抚住五长老，停住这场闹剧。
“三长老，”沈乔回过头，压低了声音，问道，“五长老和大师兄闹成这样……我们能不能去把掌门请来？”
三长老拧了拧眉头，忧愁道：“这……可是这两日，掌门似乎……”
他欲言又止，最后将话咽进了喉咙里，不再说什么，只长长叹了口气，同样也压低了声音回答道：
“好。我先去找掌门。你在这里看着，不过也小心些，不要被伤到了。”
沈乔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三长老这才转身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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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长老与谢方无僵持了许久，直到昏迷的唐棠从王彦书背上幽幽转醒，闷哼了一声，一边挣扎着睁眼一边去摸自己被打得生疼的后颈——他们也没有动作，还是僵持在原处。
王彦书察觉到了唐棠转醒的迹象，将她从自己背上放了下来。
而一开始最关注的唐棠的沈乔，却丝毫没有意识到唐棠醒了，一颗心都扑在庭院中两人的对峙上，一双眼死死盯着五长老的动作，满心紧张，抓紧了自己的剑蓄势待发，等着做些什么。
可是到底要做什么，她也不大清楚，她只是下意识地替谢方无警惕起五长老来。
唐棠初醒，摇摇晃晃，迷迷糊糊，敲着自己的脑袋，哼哼了两句，王彦书紧张地回过头，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唐棠瞬间被王彦书吓得瞪大了眼睛，就要喊叫，王彦书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唐棠扭着身子挣扎起来——两人就在走廊上拳脚相向，最后王彦书一手锁住了唐棠的双腕，一手捂着她的嘴，把她按到了墙上。
唐棠气得对着王彦书的手狠狠咬了下去，王彦书拧起了眉头，却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来。
就在此时，三长老终于带着掌门回来了。
“五师弟。”掌门厉声质问道，“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庭院中两人对峙的局势这才松动，五长老心不甘情不愿，臭着一张脸回过身来，对掌门敷衍行了个礼：
“掌门。”
“事情我都听说了，”掌门双手背在身后，沉声道，“沈乔身上沾染的魔气是意外，而方无除去魔鸟、保护同门，有功无罪……这件事没什么好追究的。天色不早了，五师弟明日还要下山，为山下百姓除妖，就同彦书回天阳峰去吧。”
沈乔皱起了眉来，心中生起一丝不满来。
五长老明明做错了事，掌门却不罚他？
如果五长老针对的是自己，沈乔确实留下了一些不该留的把柄，五长老针对她，掌门不为她出头，她也觉得情有可原，可是这次被五长老提着剑要喊打喊杀的不仅是她，还有谢方无。掌门竟然不管？
“方无，”掌门不仅轻飘飘揭过了此事，还转头问谢方无道，“你觉得如何？”
谢方无答道：“师父决断已出，弟子没有意见。”
于是这件事情便这么揭过去了。
五长老冷哼一声，收起了剑，抬步径直往外走了出去，收剑的时候，灵力还不忘猛地一震，又让沈乔有几分不舒服起来。
五长老走了，王彦书便放开了唐棠，匆匆跟了过去，唐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仍然气得在他身后跺脚怒道：
“哎！你走什么走？师父，掌门，他欺负我！他欺负我！你快罚他！喂！王彦书！你给我站住！”
她气得追着王彦书也跑了出去，跑到门口，又生了惧意，叉着腰对王彦书背影重重地冷哼了一声，扭头又回来了，站到三长老身边，委屈极了：
“师父，刚才那个姓王的，他打我，他莫名其妙打我！还想杀沈乔！幸亏我拦得快……哎？大师兄怎么在这里？大家怎么都在这里？怎么了？”
没有人答她的话。
掌门遥遥看着谢方无，摇了摇头，转身走了；三长老也挑了个方向离开了，唐棠没得到答案，心有不甘，缠着三长老一齐走了，庭院中一时就只剩下谢方无与沈乔。
沈乔左顾右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有些手足无措，犹豫着，小声对谢方无道：
“师……师兄，我也先……”
她还在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和谢方无说离开，下一刻，她就突然看见谢方无将无常剑插在地上，扶着剑，弯下身去，吐了一大口鲜血出来。
沈乔懵了。
“师兄？师兄？”她匆忙跑进了庭院正中，上去扶住他，担忧问道，“你没事吧？”
难道是刚才和五长老动手的时候伤着了？
沈乔疑心地想着。
可是不应该啊，她明明只见到他的剑伤五长老，没见到五长老的剑碰着他，他怎么会受伤呢？
沈乔满心疑惑，而就在这个时候，谢方无直起身来，突然转过身抱住了她。
他抱她抱得很紧，沈乔的呼吸间现在全是他的味道，浅淡的，夹杂着一丝不知道什么清香。
他比她高了许多，沈乔觉得自己像是整个人都埋在他的怀抱间，他的一只手揽在她的肩头，一只手扶在她的脑后，他的手很大，指尖冰凉，碰到了她的脖颈，像触电一样，闪过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沈乔一时有点呼吸不过来。
她觉得自己好像快要站不住了。
她犹豫着，也伸出手去，抱住了他。
“师、师兄，”沈乔开口，小心翼翼问道，“你怎么了……”
她以为自己说话的声音大概还像平时一样，可真正说出口时才发现自己比平时小了不知多少音量，是真正的声如蚊蝇。
他又抱紧了她些，像是这样才能够带来几分安心感。
“对不起……”他小声道，“是我考虑不周，连累你了。”
“什么？”沈乔听不懂他的意思。
谢方无仍然没有放开她，问道：“你喜欢魔修吗？”
沈乔脑中一片浆糊，想到自己刚才被五长老威胁，心有余悸，下意识要回答一句不喜欢，谢方无又道：
“说实话，不要再骗我。”
沈乔沉默片刻，脑中一片空白。
“……不讨厌。”她答道。
“那你喜欢我吗？”谢方无又问道，这次他放开了她，站到她面前，半弯下身，直视着她的眼睛，“……我是苑生。你能不能喜欢我。”
“一点就行了，”他补充道，“只要一点点，我就能为了你，活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我本来想明天更新这章。
但是太甜了，我忍不住了。
不过明天还是会更新的，不过大概在23:00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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