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乔和谢方无回到苑州的时候, 五长老等人也早就恢复好、进了苑州城, 在苑州等了他们好一阵。
五长老父母昔日是苑州谢家的门客，谢方无也出自谢家, 唐棠背后的一双父母又是仙门世家中名头响亮的人物。
因此, 无涯仙宗的弟子到苑州后, 是谢家亲自派人将他们迎去谢府。
沈乔跟着谢方无进谢府的时候，忍不住在心中紧张了一阵。
谢方无以往和她提起谢府的时候, 说的都不是什么好话。
沈乔对谢府有些畏惧。
她压低了声音，欲言又止地问谢方无道：
“师兄，我们到了谢府, 他们会不会……”
她说了一半，就没有再说下去。
谢方无却听懂了。
他侧过头来，对沈乔笑了笑, 然后同样也压低了声音，安抚地对沈乔道：
“不会，有我在，无论你到了哪里，都不用担心这些事情。”
沈乔提起来的心果然就这么安定了下来。
她微微低下眼，弯起唇角笑了起来，伸手拉住了谢方无的袖角。
……
沈乔先前在五长老的记忆里就大致见过谢府的模样, 而当她真正站到谢府门前的时候, 她心中还是不免升起一份莫名的悸动来。
五长老从前只是谢云笙的随从，住在偏院，沈乔从五长老的记忆里, 只能觑见谢府一隅，而现在，她却站在谢府正门前，仰头望着他们门前不远处伫立着的一块石碑。
自从来到这里后，沈乔的目光就久久没有离开过那块石碑，连踏进谢府大门的时候，也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谢方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没看出什么来，只问道：“怎么了？”
沈乔眨眨眼，神情有些茫然，踟蹰着答道：
“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它好像有些特别。”
——那是一种难言的直觉。
好像那块石碑，无形之中和她有什么羁绊似的。
“那是谢娇的碑，”谢方无对沈乔解释道，“应该就是救过阿蓉的那个谢娇。”
沈乔听了解释，忍不住又回头看了那块碑一眼，问道：
“她的碑，为什么会立在府前？”
提起这块碑的来源，为沈乔和谢方无带路的谢家子弟终于忍不住了，回过头来，加入了沈乔和谢方无的谈话，睁大了眼，认真对沈乔问道：
“你既然也是仙门中人，怎么会没听说过我们姑奶奶的传闻？”
沈乔心下顿时生出几分古怪情绪来，情不自禁跟着反问了一遍：
“姑奶奶？”
谢方无接过话来，解释道：“整个苑州城的人，都管她喊姑奶奶。”
沈乔拧了拧眉头，疑惑极了：“为什么？是谁定了规矩吗？”
她有种说不出原因的直觉，这称呼绝对不是谢娇自己定的。
谢娇若是听见别人喊她“姑奶奶”，一定不高兴。
“为什么需要规矩？”领路的谢家小辈年纪尚轻，看上去比沈乔还要小个三两岁，乍然听到沈乔这么疑问，顿时就露出不高兴的神情来，少年意气地反驳道，“姑奶奶就是姑奶奶！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是从凡间来的弟子吗？怎么这般不识礼数？”
沈乔：“……”
她哑了嗓子，直觉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
谢方无神色冷了下来，他正要张口，替沈乔说话，沈乔拉住了他，对领路的少年笑了笑，道歉道：
“不好意思。我一年前出了意外，伤到了脑子，仙门中的许多事情，确实记不住了。苑州谢氏的传闻，我也不记得几件了。”
听到她道歉，领路的少年神情这才生硬地转晴了些。
他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意识到自己方才怒火中烧训斥沈乔的样子也不太合礼数，不由得有了些心虚，但还是强作镇定高傲，不说话了。
沈乔见他冷静下来，便放了心，回头对谢方无眨眨眼，笑了笑——
她知道谢方无总是凡事先顾着她，刚才她若是不阻止他，他恐怕就要和前面那个十来岁的少年郎起些矛盾。
可是不管这么样，这里是谢府，是他家，她不愿意让他为难。
谢方无看着沈乔的神情，很快也猜测到了沈乔是什么意思，心下蔓延起难言的情绪。
他只无声扣紧了她的手，不说话了。
沈乔却忍不住，行了一段路，又凑近他，小声问道：
“那块碑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和我讲一讲？”
她实在是对那块碑和谢娇好奇极了。
沈乔认真询问着，谢方无神情却有些飘忽。
他在谢府不受欢迎，没有人和他说过谢娇的故事。
他一直被关在谢云笙的小院子里，难得几次出来，都待不了多久，就会被谢云笙抓回去，再后来，就是直接被掌门带回无涯仙宗。
他对谢娇其实也是一知半解，只隐隐绰绰地觉得，她是个了不起的好人，他十分仰慕她。
可是他又一直不大喜欢门前那块碑，说不上来为什么。
“我不大清楚这些事情，”最后，他如实对沈乔坦诚道，“我只知道那块碑的主人是谁，她似乎曾经是个厉害的人物，却不知道为什么，她又做过些什么。”
还有另一句话被他默默藏在了心底——
之前和沈乔一起看阿蓉记忆的时候，他一眼见到谢娇，就莫名其妙觉得她有些像他梦中见到过的身影。
只是沈乔还在身边，他不敢让她知晓这些，只暗暗将这份思量埋在心底。
领路的谢家少年听到他们的谈话，回过头来望了谢方无一眼，又看了沈乔一眼，接着再次转过头去，佯作冷漠不经意地道：
“你们既然都不知道，又实在想知道，我可以勉强同你们讲一讲。反正从大门到你们无涯仙宗的住处也有段路程。”
沈乔仔细一想，她身边有唐棠，唐棠可是仙门百事通，谢方无不知道谢娇没关系，唐棠肯定知道，她就不用麻烦别人了。
于是她笑起来，正想拒绝提出这提议的谢家少年：“不必了，其实我也——”
话刚说到一半，对方就急匆匆打断了她的话：
“我说了给你讲，就会给你讲，又不会讹你灵石！你那么害怕做什么！”
沈乔：……可是她并没有害怕呀？
她有些疑惑地侧过眼去，看了看那少年，又看看谢方无。
谢方无大概也没想到前方的少年神态稳重，遇事却这样焦躁活泼，也是一怔，转过眼来和沈乔对视。
沈乔满眼迷茫，谢方无安抚地看着她，示意她也不要太在意这件事情，正好有人要替她解释，不听白不听。
沈乔于是做了个“哦”的口型，神色有些郁郁地回过头来，看着那少年，不大确定地应了一声：
“那，有劳了？”
少年语气有些得意，面上还是冷着脸，答道：“不必。我们苑州人都是这般心地善良。就算你方才冒犯了姑奶奶，我也不会往心里去，你放心吧。我们都很宽容，乐于助人。”
沈乔于是又侧眼看了看谢方无，无声问道：
你们苑州人？
谢方无无奈摇摇头，同样无声答道：
不必算上我。
谢家少年不知道沈乔和谢方无都在他身后做什么，只当他们二人等着听谢娇的故事呢，于是扬起了头，轻咳两声，严肃道：
“好，那我开始给你们讲了。”
沈乔十分捧场：“嗯，您请。”
少年于是开始讲述起来：
“众所周知，仙门上一次有人飞升的时候，是我们苑州谢家的宿佰真人飞升。宿佰真人膝下有一双儿女，同样资质出众，天赋过人。我们姑奶奶就是宿佰真人的女儿。”
他说完，话语一顿，沈乔早就知道这些了，却什么都没有说，非常配合地感慨道；“原来如此。”
少年又道：“我们姑奶奶，虽然在苑州城外，名气不怎么大，在凡间也名声不显……”
名声不显？
沈乔听了，不由腹诽：
可你方才却表现得一副“谁若不知道谢娇，谁就是孤陋寡闻千古罪人”的情态。
“……但是，”少年继续道，“她确实非常非常厉害！她一生游荡凡间，救助过许多人家，很多凡间那些神仙乐于助人的故事，其实都是以我们姑奶奶为原型。只不过我们姑奶奶急着到处去不同的地方救人，经常来去匆匆，很少留下名讳，凡间才不知道她的功劳。”
他说着说着，神情就激动起来，滔滔不绝、不带重复地夸了谢娇几十句，把谢娇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一会儿是菩萨转世、一会儿是女娲使者、又过一会儿是天道降在人间的“福”化作的人身……越夸越浮夸。
沈乔听了，十分别扭，实在听不下去了，苦恼地看向谢方无。
谢方无却十分从容，见沈乔一脸苦色，便捏了捏沈乔的手，好笑地睨了她一眼。
随后，他假装不经意地打断了少年的话，换了个话题问道：
“你既然知道这么多，那能不能告诉我，门前的碑是谁为她立的吗？”
突然被转开话题，少年神情一滞。
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答道：
“知道，我当然知道！是我们姑奶奶的亲哥哥谢扬真人立的！”
——这回轮到谢方无的神情一滞。
“我们姑奶奶，和谢扬真人，”那少年还在继续道，“是最好最亲近的一对兄妹！他们二人简直就是我们仙门所有兄妹应当学习的楷模、典范！”
见到他一脸莫名其妙像是与有荣焉一般的骄傲得意。
沈乔忍了忍，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最好最亲近的一对兄妹呢？而且你将谢娇前辈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可是你却没有说过她到底都做过些什么，你真的知道谢娇前辈和谢扬真人是什么样的吗？”
这少年对谢娇的推崇，在她看来，根本就像是虚无缥缈的对“家族”的骄傲和自豪而已。
他并不认识谢娇，他只是单纯为谢家有过谢娇这样一个“了不起的人物”骄傲罢了。
听到质疑，那少年又不高兴了，立即沉下脸来，恼怒瞪了沈乔一眼：
“我当然知道！我从小听着几位真人的故事长大，姑奶奶的事迹我也知道的一清二楚！当年仙门和魔域之间的结界就是我们姑奶奶设的呢！苑州城的城墙也是姑奶奶砌的，我只是时间紧迫，来不及和你一一细说，你无知便罢了，竟然还怀疑我？我知道的当然比你多得多！你到底是诚心发问，还是来找茬的？”
最后，他还掷地有声地总结了一句：
“你既然打心底里不信我们姑奶奶的事情，就不要再问。我口拙，记性不好，说不出姑奶奶有多好来给你听，你可以不信，但是不能不尊重她！”
沈乔：“……”
其实她也并没有不尊重谢娇，她只是看了阿蓉的记忆后，莫名直觉，谢娇和谢扬关系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卡文。感谢在2020-02-14 23:32:54~2020-02-18 23:5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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