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斯顿侧身晒着从客厅大敞的窗口里散出来的阳光, 对着面前的电视发呆。
他刚刚差点儿一脚踹到史蒂夫的面门上去。仇人才会这么干。但他就是这么做了。
“找过心理医生吗？”史蒂夫本来准备热杯牛奶, 但是想想，默默把牛奶换成了水。
看来以后去超市的时候还得记得买点儿可乐。
他算是某种程度上知道欧洛丝为什么会这么放纵罗伊斯顿了。
“……”听到这个话题, 罗伊斯顿脸抽了抽，“我曾经有一个专门的心理医生。他还会做一手好吃的, 非常美味。”
“然后呢？看来是没有效果。”史蒂夫把水搁到他面前, 坐到他对面。
“然后他被抓了。”罗伊斯顿呵呵两声。
“因为……”
“他吃人。”
史蒂夫呃了一声, 语塞：“往好处想, 你没受伤。”
“对。我只是差点儿被他养出特殊食癖。”罗伊斯顿笑了两下。
史蒂夫……
气氛有点儿小尴尬。
罗伊斯顿搂过热水, 抿了口, 压住滚到胃里发烫, 让他恶心想吐的腐朽棉花糖气味。软绵绵的糖下嘴那瞬间, 就被自己熏烂了。
他不是之前那个罗伊了。之前的罗伊不会伤害史蒂夫, 只会努力帮他，再帮他。比全世界都要维护他。
撒谎都不会，不会无理取闹。又软又绵。
聪明肯定没自己聪明的, 但是很招人喜欢。
他们一块的时候, 进嘴的空气都比棉花糖甜。
眼睛里的红色流动了一下, 罗斯伊顿扯了下嘴角。
他闭眼，低头, 咬着杯壁，嘴里奇怪地发出了噗呼呲的动静。用来打岔，分散注意力。
“你害怕吗？”半晌，他好像漫不经心地问。
“害怕什么？”史蒂夫看向他, 觉得他现在蔫哒哒的，无意识地散发着需要安抚的气氛。
罗伊斯顿咂嘴：“害怕我啊。”他自己都害怕。
“我确实有点儿担心。”史蒂夫放松自己的姿态，“但是，更多的是担心你出事。”
罗伊斯顿乐了一下：“很多人都这么说。”但出事的从来都不是他，是那些说这些话的人。
“我一直被珍惜着，不管以什么方式。”罗伊斯顿撇了下嘴，“God或者Satan，他们都爱我。”
罗伊斯顿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凝重，在做剧烈的心理斗争，大概是要做一个非常沉重的决定。
史蒂夫控制不住地皱起了脸。他觉得罗伊斯顿在做一个让自己很不开心的决定。
很大可能是，会辞退自己，然后凉飕飕地表示玩够了，自己可以滚了。即使他昨天还跟个孩子一样，努力做出一切，急切地想要得到自己的喜欢，在意。
而大概率，促使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可能只是他刚刚神经兮兮地冲自己发了火。
虽然理由很牵强，但是，放在罗伊斯顿身上，却无比合适。
罗伊斯顿挠了挠自己的头：“你实习期早就过了一个月是不是？”
史蒂夫闭了闭眼睛，果然。
“对。”史蒂夫深呼吸，恼。
罗伊斯顿喉结滚了滚，抠自己的手指，准备不好推开他。
史蒂夫蓦地没那么生气了。
博文特别喜欢询问别人喜不喜欢自己，如果是爱会更开心。但他问题的根本是，他一点也不爱自己。
善良且成熟的人生气，情绪失控，做了什么错事，冲别人发个火，事后会愧疚，不好意思。认真道歉，努力补偿，赢得原谅后会放松。
时间一久，这件事就会成为一个教训成为一个标志，人格会更完善。
博文不会。他愧疚地比正常更深，却不会道歉，会自罚。扎了别人一刀，会扎自己更多刀。然后把自己伤到人当成理所当然，更甚，会把身边所有的不好都归结于自己。
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创造不出美好的事。或者对他来说，开心和快乐都是转瞬即逝的错像。
浅尝辄止，被虚妄麻醉，对于真实的快乐甚至没有勇气争取。
他不自信，自卑。厌恶自己。
把自己困在了一个内壁都是刺的囚笼里，每一个动作都会受伤，却又没有足够的勇气和动力一次次受伤，直到血痂变成盔甲，直到豁开囚笼。
可怜又很可恶。让人控制不住生闷气，却又会心疼。
有些人想拯救自己，只靠自己是做不到的。
“你！那是什么表情！”罗伊斯顿糟心地厉害，随后看到他的表情，顿时更加糟心了。
“道歉。”史蒂夫动动下颌，认真道。
“什么？”罗伊斯顿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你把我家弄得一塌糊涂。”史蒂夫淡淡道，“道歉。还得帮我收拾。”
“……你在做梦吗？”罗伊斯顿脸抽了抽。
“道歉。”
“你是不是想和我打一架？”罗斯伊顿黑脸。
“道歉。”史蒂夫坚持。
“……淦。你有病？”罗伊斯顿眉毛都要竖到天上了。
“说抱歉很难？”史蒂夫看着他。
罗伊斯顿词穷。
史蒂夫努努嘴，示意他看自己造成的狼藉。
罗伊斯顿咬牙……“对不起。”
史蒂夫点点头，起身：“别坐着了。帮我收拾吧。”
罗伊斯顿磨磨牙根，最终还是跟着站了起来。
史蒂夫刚刚把撒在地上的粥用纸和抹布收拾到了垃圾桶里：“浴室里有拖把，你把这块地板清理一下。”
罗伊斯顿杵在一边，跟个木头似的。
“不会？”史蒂夫捡起地上的书和杂物，挑眉。
“我可以给你找个清洁工。”罗伊斯顿手插兜。
“清洁工是在你有更重要的事的时候为你处理一些没那么重要的清扫活动的。你现在有别的要事吗？”史蒂夫声音很淡，不像是生气，但是精神状态好像不太正常。
罗伊斯顿脸抽了抽，嘀咕：“可给你能的，还使唤我。”
说完，转身去了浴室。
史蒂夫在他背后笑了笑，继续收拾。
罗伊斯顿吭哧吭哧地拖地，一边拖还一边叭叭叭的抱怨。大致上就是嘀咕史蒂夫是猖狂了，敢骑到他头上了之类的。
“你自己泼的。”史蒂夫提醒他。
罗斯伊顿闭嘴了。
等史蒂夫把架子上的东西摆放完，罗伊斯顿把那块地板都要蹭秃噜皮了。
“好了吧——”罗斯伊顿瘪嘴。
“嗯，不错。”史蒂夫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笑了笑。
罗伊斯顿僵了僵。
史蒂夫收回了自己的手：“待会儿我要出去办点儿事，你和我一起。”
他手指向被自己扶起来的置物架，“这个都被你踢坏了，你得赔我一个。”
罗伊斯顿咬牙……“我赔钱。”
小气鬼。
“不行。我这是自己挑的，租车从家具城运回来，自己搬上来的。很喜欢的。”史蒂夫面不改色地撒谎。
“……”罗伊斯顿觉得现在史蒂夫简直面目可憎，“你不知道可以在网上买，然后让人送过来吗？”
“你踹坏了我的东西。”史蒂夫再次提醒。
罗斯伊顿比了个中指。
“走吧。”史蒂夫拿了件外套套上了，招呼。
罗伊斯顿憋憋屈屈地跟在他后面，老大不爽，像被掐着尾巴的笨兔子。
“去哪儿啊？”上车后，罗伊斯顿问。
“我找斯塔克问点儿事。”史蒂夫开车。
“打电话不行吗？”
“电话里不好说。”
“哦。”
罗伊斯顿在车上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哪里不太对：“不对啊！”
“哪里不对？”史蒂夫透过后视镜看他。
“我会发火是你惹我的！”罗斯伊顿琢磨明白了。
“我很抱歉，”史蒂夫迅速接话，“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毕竟我现在是个老年人。你既然知道我是谁，还上赶着，于情于理，都有点儿不太正常。所以我才会问出那么一句话。”
更多是一晚上没睡，脑子里全塞得不太正常的东西，稀里糊涂的。
罗伊斯顿一口气被憋了回去，没想到要怎么反驳。
“能原谅我吗？还是说，你希望我做些什么？”史蒂夫心里莫名好笑，忍着。
罗伊斯顿张张嘴，又闭上，随后：“……你等我想想。”
“嗯。好。”史蒂夫没什么不满意的。
罗伊斯顿从刚刚开始就没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总觉得，心里轻松了好多。
就…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史蒂夫微微偏头瞥见他的表情，唇角牵了牵。
还是小孩儿啊。
“你想和我一起上去，还是在这里等？”史蒂夫询问，“上去的话，你也是等。可能需要一会儿。”
“我在这儿等着好了。”罗斯伊顿炸开的毛自己给自己顺得差不多，有点儿乖巧。
“我会尽快的。”史蒂夫冲他露出一个毫无芥蒂的笑。
罗斯伊顿脑袋往领口缩了缩：“哦。”莫名有点儿不好意思。
史蒂夫扭头看了看四周：“如果时间长了，你可以在这附近逛逛。”
“诶呀，我不是小孩子。”罗伊斯顿恼了。
史蒂夫比了个OK的手势，走向了斯塔克集团的大楼。
娜塔莎已经及时收到了消息，正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前往下看：“队长真带着罗伊？”
“对啊。两人早上闹得动静可大了，过了好久才一块儿出门的。”
“嗯——”娜塔莎看队长走进大门，眼珠子转了转，扭身走出了办公室。
和坐电梯上楼的史蒂夫正好错开了。
罗伊斯顿坐在车里啃手指，他脑子里有个结，没想明白关窍。
他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但是又琢磨不明白这个过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嗨——”
有人敲了敲车窗，罗伊斯顿扭头看到了一个大美人。
他眼睛一亮，摇下车窗：“嗨——”
“你是和怀特先生一起的博文先生是不是？”娜塔莎虽然是第一次正面面对罗伊斯顿，但是背后已经算是非常熟悉了。
“……啊，对。”罗斯伊顿收敛了一些笑意。
他还以为这美女是认出了自己呢。史蒂夫什么时候认识的大美人？
“他怕你等得无聊，让我带你去吃东西。”娜塔莎笑了笑。
罗伊斯顿眯眼：“你和他很熟？”
“我们算是同事。”娜塔莎耸了下肩膀。
“同事？”罗伊斯顿挑眉。史蒂夫确实还有个兼职来着，兼职美国队长。
“你是谁？”
“你可以叫我娜塔莎。我是个特工。”娜塔莎冲他伸出手，“认识你很高兴。”
罗斯伊顿对于她的直接没防备，被牵着鼻子走了。犹豫了一下，和她握了握。
“这附近有家不错的冰激凌店，想试试吗？”
娜塔莎的表现丝毫没有破绽，罗伊斯顿也感觉不到她有恶意。甚至，眼前这个女人好像还挺喜欢的自己的。散发出一股浅浅的栀子香，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里面总掺着一丝很淡的危险气味。
“OK。”罗伊斯顿从善如流的下车。
娜塔莎笑眯眯地和他聊着天，气氛很和谐。
罗斯伊顿搭着话，心里嘀咕声却越来越大。
“我知道罗伊先生和怀特先生旧交颇深，快一个世纪了，两位还能重逢真是让人感动。”娜塔莎给他点了个香蕉船，自己用勺子挖着香草球，感叹。
“咳——”罗斯伊顿猛地咳嗽出声，匆匆拿过旁边的纸巾捂嘴。
他吃惊地看着娜塔莎。史蒂夫都还瞒在鼓里的事，她怎么知道的？还是说，史蒂夫已经知道了，只是一直在装傻，或者不想承认？？
娜塔莎在心里啊了一声。
bingo——罗伊斯顿·博文真的就是罗伊·罗杰斯。反应这么大，大概率他已经知道了队长的身份。
“……你——”罗伊斯顿放下勺子。
“队长不知道。”娜塔莎笑笑。
罗斯伊顿后知后觉得反应过来自己大概是被诈了：“是吗……”
嗯，果然。罗斯伊顿是知道了队长的身份。
怪不得两个人关系会突飞猛进。娜塔莎在心里轻叹。
罗伊斯顿还能反应过来第一个陷阱，第二个就完全是无知无觉地踏了进去。
不过，罗伊斯顿到底是什么人？
“他对于你已经死亡的事笃信不疑。”娜塔莎看向他，“从欧洛丝那里知道消息以后，他立刻就去了英国，拜访了你的墓碑。”
“我们也得到了你的生平消息。虽然现在看来，都是假的。”
罗伊斯顿愣住了。
他恍然。欧洛丝……欧洛丝……
他就说，自己怎么不论是暗示明示，史蒂夫都完全不往那方面想呢……还曾祖父。
欧洛丝可真是个人才。
被气得想笑，又觉得被欧洛丝把心理把的死死的史蒂夫傻乎乎的。罗伊斯顿叹气，随后看了眼娜塔莎。
本来，他是希望史蒂夫能够发现自己是谁的。
但是经过早上的事，他犹豫了。他不怀疑史蒂夫还一如既往喜欢自己，或者说，是罗伊。
即使……自己，嗯，抹去了他们在一起之后的记忆。
但是现在，已经时过境迁了。
他不再是之前那个傻乎乎的实习天使，而是个在编恶魔。史蒂夫也不再是和自己相恋的豆芽菜，而是个全民英雄，还越来越帅。
现在的他，不需要看守天使，更没理由和一个恶魔搅和在一起。他爱的罗伊确实已经死了。
“你能不要告诉他这件事吗？”罗伊斯顿抬头。
“啊？”娜塔莎愣了一下。她以为罗伊斯顿瞒着史蒂夫只是因为好玩。她必须承认，欺负忠厚老实的队长，趣味真的不小。
从资料上看，罗伊斯顿的性格也偏恶劣。
“我不想和他相认。”罗伊斯顿皱皱鼻子。
“……”娜塔莎呃了一声，“OK。我不会主动说起这件事的。”但是，她并不觉得这件事能瞒多久。
“谢谢。”罗伊斯顿抿唇笑笑，泄露出一丝异样的垂暮感。
娜塔莎突然有种对面这个，本质上也是个非常老实的人的错觉。
她是不是一不小心又欺负别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掉马倒计时——吧。感谢在2020-01-16 21:48:45~2020-01-18 17:4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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