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转回清醒,我缓缓抽回自己的手,而昀的手依旧停在脸颊处,怔住片刻,终也苦涩一笑,无奈地放下。
“母后昏睡了一天一夜了。”他细致地擦去我的泪水,心疼道。
画黛画竹与画榴皆跪坐在地上,画榴自责地哭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说的那么急,害得娘娘晕倒。”
我强撑着安慰画榴:“好榴儿,莫哭了,娘娘不怪你。”
画黛轻拍画榴的肩:“你这孩子,倒累的娘娘来宽慰你。”又对我说道:“娘娘放心,半个时辰前,侯府传来消息,老大人已转危为安。”
画竹亦道:“张太医医术高明,老大人也一向体质平和,只因急怒攻心才牵得弱症复发,如今已大安了。”
我这才放心,又看向昀儿:“今日朝堂是何光景?”
昀稳重的面容透露出一丝狡黠,利落地拍了拍手,缮宝、桂檀、芳溪、秋欢皆掩袖而来。
缮宝挂上了假胡子,分外滑稽:“臣梁宏再奏废后,伏愿陛下三思!”
桂檀清了清嗓子:“臣裴津附议!贵妃娘娘温恭柔嘉,诞育皇嗣,理应立为继后!”
芳溪“怒视”桂檀道:“臣郑行俭驳裴津之言,敦妃娘娘克娴内则,亦诞育有功,丝毫不逊于贵妃!”
秋欢佝偻着身子跺脚,咳了两声:“老臣,集英殿大学士卢琮有奏!皇后娘娘祥会鼎族,行高邦媛,体仁宽厚,履礼维纯!乾坤德合方能内外治成,内外治成方能天下安定。昭懿太主一事,中宫本无辜受过。自古嫡庶尊卑分明,何能以妃妾正位中宫!此例一开,宫闱争讦将无穷尽,嫡不成尊,庶不服卑,长此以往,体统何在!老臣今日谏言,皆发自肺腑,若妃妾存了夺嫡之心,不止后宫大乱,更会震动朝野、危及国本!妃妾狼子野心乃大忌!陛下万万不可忘记世祖一朝的俪妃之祸啊!”
缮宝朝着秋欢鞠躬:“卢阁老所言差矣!正因中宫之位干系国本,就更要慎之又慎!皇后有这般的母亲,便是最大的污点。其身不正,如何能上承宗庙,兴天辅圣!”
秋欢瞪着缮宝:“那么依你梁宏所言,是否也要立贵妃或敦妃为继后?荒谬!你竟敢言皇后血统不正!陛下,梁宏小儿狂悖至极啊!皇后娘娘生父自然是临安侯,无可争议。况且,皇后娘娘无论如何皆承袭世祖皇帝的血脉,世祖皇帝在上,何人敢称其不正!”
缮宝“一噎”,又跪下行礼:“陛下,臣梁宏断无对世祖不敬之意啊!”
桂檀从袖子里掏出一副花白胡须贴在鼻子下面,脊背一弯,神情一变:“老臣崔慎尤附议卢阁老!梁宏实在狂悖!臣闻昨日后宫妃嫔以忠孝之义护奉中宫,此举感人肺腑,亦足见皇后娘娘素日宽仁待下,容爱后宫,皇后娘娘母仪之风无可指摘!”
芳溪亦变换神情:“臣韦鋆驳崔阁老之言!昨日太极殿妃嫔以和妃为首,和妃乃西夏贡女,大长公主又与西夏王有染,足见皇后与西夏渊源不浅呐!”
“老臣崔慎尤再拜陛下,韦鋆乃韦贵妃之堂兄,其亲眷之言又如何能信?若非和妃为首,难不成还指望贵妃敦妃等人护奉中宫吗?只怕她们巴不得早点儿谋夺上后位!”桂檀老态龙钟,抚了抚白胡子道。
桂檀语罢,我看向昀,忍不住失笑道:“你何时变的这般促狭,叫他们扮上这么一出?”
昀温润展颜:“儿臣也是想怄您一笑罢了。”
缮宝领着桂檀几人退到外间,床榻不远处的黄花梨木矮几上,绿玉莲枝菩提纹水盆中正摆着新鲜盛放的菡萏,散发出若隐时无的淡香。
笑容亦淡去,我正色道:“崔阁老倒也罢了,这卢阁老一向中立,怎会也这般维护于本宫?”
昀目光如炬:“卢阁老素得上下朝臣敬重,为人刚正。他维护的不单单是您,而是母后的身份,中宫皇后,元嫡之首。这样的老臣,最重礼义尊卑,又兼有人奏荐贵妃敦妃为继,阁老就更看不过去了。”
见我含笑盯着他,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坦白道:“自然,这其中亦有儿臣的缘故。儿臣返京途中收到王妃家书,得知母后近况,忧急如焚。故而,派人做了些小事。”
我心下了然,即使没有静徽的家书,昀也定会知晓京中之事。
昀沉思片刻,起身负手而立:“梁宏,且让他再蹦哒几日,很快就须丁忧去了。”
正当昀说完此句,缮宝忽在外间扬声道:“娘娘,李通公公来了!”
“进罢。”
李通闻言从殿外走了进来,躬身行礼:“恭请皇后娘娘金安,晋王殿下安。陛下召晋王殿下立时前往集英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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