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白花

    太子领着她拜过太庙,又出了一驾两人共乘的辂车,将她领进了东宫。周边一众宫人见到太子仪架,具都垂头伏在路边,鸦雀无声,只一路铺点的绸花,红得实在刺眼。

    走着走着,简容总觉得有些不对,这梦也太真实了吧?那些嫩绿的枝桠,上头绑着的红色绸缎,甚至是宫人头顶的发旋,每一处细节无不真实得叫人心惊。

    她猛的转过头去看太子,像是察觉了她的视线,向来最是清冷高华的太子也转眸过来看她,那眼中竟然难得的存了一丝温和,还有差点被忽略掉的笑意。

    果然还是个梦。

    看着有些陈旧逼仄的东宫,简容突然想起来,这时候的太子还没有开牙建府,一直要到婚后半年,他们才搬出了皇宫,住进太子府中。

    真是个逼真的梦啊,简容感叹的看着东宫熟悉的草木。

    本朝皇帝厉行节俭,皇宫多年没有大修,宫中服侍的宫人也是一再减缩,所以东宫虽然为了迎接新妇做了翻修,依然显得有些冷清,连宫人都不见几个。上辈子,她只觉得是太子生性简朴,现在想起来,却不过是对她不上心罢了。

    她的嫁妆连同皇家赐下的赏赐都已经摆在了院子当中,洋洋洒洒数十台,将这小院铺得插足不进,上头摆的珠宝首饰耀眼夺目,各种珍贵的绸缎布匹更是不知凡几。

    呵,原来她还有这么富贵的时候!简容好奇的看着满院子的东西,默默计算这些东西的价值,感叹自己后来怎么就混成了那副鬼样子。

    将死前,她的珠宝首饰早就不剩什么了,虽然太子妃的份例并没有苛减,在太子府里她却恍若一个隐形人,甚至最后半年,她直接被软禁在小院中,门都出不去了。

    阶下伏着几个女官,其中一个看上去衣着规矩并不出挑,可她脖颈向前伸出,露出了雪白如玉的肌肤,称着一头鸦黑的发丝,显得格外魅惑。

    这位,如果没记错的话,就是太子殿下心中的白月光,捧在掌心里小心呵护的心上人了。

    简容只冷清清的看她一眼。

    那些情呀爱的她上辈子或许还会计较,重走一回,心中却早就只剩下冰凉一片,再不能升起半点波澜。

    太子走了过来,执起她的手。

    简容瞪着那双手看。

    太子的双手丰润白皙,指节修长,指腹微微有茧,一看就是长期执笔留下的,偏偏他掌心柔软有力,又暗藏筋骨。

    这人表面看起来满是文人儒雅,内里却藏着武者的杀伐气,如同一条默默卧在九渊之下的潜龙,只等着时机一到就能一飞冲天。

    纵使这人要了简容的性命,她也不得不承认,在众皇子的觊觎垂涎之中,皇位最后还是落在幼年丧母的太子手上,实在一点都不叫人意外。

    上辈子,她的视野拘囿于内帷之中,心里只想着夫君幼儿,后来孩儿被害,她一心复仇,可从来看不到这么多。

    然而那又如何呢?她的命都已经丢了,简容满心冷漠的想。

    现在,更是连自己的梦都做不了主。

    两个妈妈躬身退下,简容身边再没人强行搀扶,眼看着就要瘫倒在地上。

    倒下去以后这个梦又会如何发展?简容很好奇。

    太子本来只轻轻握着简容的手,突然发现新婚妻子浑身无力,眼看着就快要倒下,急忙的将她抓紧,半揽在了怀里:“怎么了?你身子骨不适?”

    那话里的焦急关心真是熨帖,若能够换一个人说就更好了。

    简容一点不想理睬他,又更恨连梦里都无力反抗的自己,只能半闭起眼睛,不做声。

    她脸色惨白,珍珠般的贝齿紧紧咬在唇上,渗出一点血珠,唇却显得更加殷红。眼睑半垂,眼神黯淡无光,仿佛眼看就要没了生息。

    太子忍不住将她抱紧,又慌忙松开,口中唤着:“容……容儿,容儿!”

    简容已经很多年没听太子这么叫过她了,这时候突然听见,竟然忍不住一阵失神。

    真是蠢透了!简容再一次深刻的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太子叫了几声发现没有回应,忙把她放在榻上,还帮她将凤冠先取下,一边急匆匆吩咐人去请太医。

    简容歪在榻上,脑子里已经神游天外:若是当初婚礼的时候她装病就好了,从此两厢清净,他去抱他的美人,自己安安生生做自己的太子妃,也不至于为了那早夭的孩子落到反目成仇的地步。

    一想到那可怜的孩儿,她心中又涌起一阵血气,疼得发苦。

    她那可怜的孩子活泼可爱,乖巧贴心,却不过在人世间呆了五个月就匆匆走了,小小的身躯裹在丁点大的棺椁里,连带着她的心也跟着凉了。

    那时候,太子却正带着他的美人,在江南的游船上看着莺飞柳绿。

    只一想,那些微的温情就犹如春日里的融雪,一见阳光就消失无踪了。

    这个梦还要多久?她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可怜的孩儿?那小家伙是不是正在喊冷,四处找她呢?

    简容光想着这个就滚滚泪下。

    她这时候只想着去见她的孩儿,对这逼真的梦境也没有丁点留恋,看到凤冠上一根尖刺,她想也不想的用尽全身力气,甩手砸了过去。

    疼,真疼!

    那根尖刺一下子刺入她的掌心,剧烈的刺痛之后,鲜血飞快的涌出来,她突然全身抽搐再动弹不得,可头顶的红帐依然鲜艳,雕龙画凤栩栩如生,她还是没有醒来。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简容绝望的仰头看着婚帐,通红的婚帐上头,龙凤交缠,好不华丽精致,可帐中的新嫁娘却流血不断,似乎要将身上的血液都留干净才罢。

    这难道……不是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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