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闺中语

    简容的脾气,按照她爹的说法是随了简老太傅,性子倔强又争强好胜,老太傅却说是随了她爸,清高狷介,不合时流。

    简老太傅原本并不愿意简容嫁入皇家,他虽然对当朝太子莫名看中,却觉得自家小孙女性子太直,从小又娇宠太过,适应不了后宫的纷争,无奈皇帝赐婚,推脱不得。

    事实证明,简老太傅确实是对的,简容就连正式的宫廷都没摸着,太子妃的时候就殁了,正式退出后宫角逐。

    重来一回,她心中异常沉重。

    太子道貌岸然,内里谁也猜不透是怎么想的,如今太子后院里虽只有她一个,但是那个从小就和太子一起长大的小青梅还在前院里哭哭啼啼,日后还有个艳冠江南的绝世美人等着入府,横竖怎么看,都没她什么事。

    简容其实巴不得没她的事,问题是她现在和太子还是新婚夫妻,某些事情避也避不开。

    随着简容身子渐渐康复,夫妻间的事情,就逐渐提上了日程。

    这事儿太子倒没说什么,但架不住府里的婆子念叨,就连简容的母亲高氏也来了几回,说的全是这些。

    她倒不是觉得自己女儿不愿,只以为小姑娘家的面皮薄,大婚的时候又碰上那样的事情,这些闺房私事,肯定不好意思开口。

    这时候,简容就斜靠在床上,听她娘亲对她说那些私密的门道。

    听得简直就想打瞌睡!

    简容漫不经心的点着头,没有丝毫羞涩。

    上辈子她和太子好歹做了十年夫妻,虽说后来撕破了脸,对这些东西也只觉得无趣而不是害羞。

    “我的乖乖,”简容娘亲点着她的额头道,“这些事情你可要万万上心,虽说日后你是一宫之主,犯不着放低身段同那些妃子争,可也要先把太子的心拢在你身上才好。”

    简容眼皮子一抬,很想老实告诉他娘,别说妃子了,就是两个侍妾,你女儿都争不过……

    再一想,算了,就别给她娘平白添堵了。

    这时候,简容的娘亲又开始擦起眼泪:“你爹爹是个好的,从来不多看旁的女人一眼,可要是早知道你会嫁入皇家,我怎么也要给你爹多纳几个侍妾,免得你对这些家中的阴私不清不楚,唉,我原想着给你寻一房清白端整的好亲事,怎么偏偏是嫁入了皇家……”

    简容拍着母亲的手安慰道:“母亲您想开些,你看大伯他们家,大伯母倒是大度了,可给自己添了多少年的不快活。”

    她母亲不由转哭为笑,深以为然的点头:“说起来,你大伯家的简绣如今正在议亲,我看那小姑娘心气高得很,虽说咱家对于嫡庶都尽量一碗水端平了,但是眼界太高,总不是好事。”

    “简绣吗……”简容靠在娘亲身上,轻轻念着这个名字,这人上辈子也是个不稳定因素,只不过,同她娘想的大约有些不同。

    “娘亲,下次你把简绣也带进宫里来,我们姐妹好久不见,我还真有些想她了呢。”简容拉着娘亲的衣衫央求。

    她娘亲不解:“你们不是向来互相看不顺眼的吗?”

    “哎呀母亲,我们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感情自然是有的。”简容笑道。

    她其实也不算蒙她娘。

    虽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妹,但两人的性格完全南辕北辙。

    简府人口简单,到了简容这一辈,统共只有两个娇女儿,两个小姑娘原应该玩在一处的,但偏偏因为种种原因错开了。

    最开始是因为贺姨娘的缘故,她是小门户出来的良家子,也不知道在家看了些什么话本,开头两年总担心家中主母迫害,将自己的女儿也护得死死的,生怕被其他的嫡子嫡女欺负。

    后来简绣稍大些,入了女学,又把简容狠狠的吓了一跳。

    简绣这小姑娘随了她娘亲,酷爱看话本子听戏,可与她娘不同,她喜欢的全是些浪荡江湖的侠客故事,就连小时候的玩具,也不是绣囊锦扇而是长棍短棒。

    简容这样规规矩矩的大小姐,光是看见那小泥猴虎虎生威的舞着从后花园树上折下来的枝条,都觉得头疼。

    她也不是不喜欢简绣,甚至有时候,简容还很羡慕简绣的轻松随意,只不过两人终究不是一路人,话也说不到一处去。

    简绣却不知道怎的,误以为简容瞧不起她,那也是个性子高傲的简家姑娘,从此以后但凡见到简容,总是鼻孔朝天,摆出一副你瞧不起我,我还看不上你的模样。

    其实,简容现在还记得两个小姑娘第一次相见的时候,那小泥猴乐呵呵的捧着一只五光十色的金龟子,想讨她欢喜的模样。

    上辈子,因为种种原因两人后来再没有见过面,重来一回,简容却不想再留下这个遗憾。

    又过了两天,简容的母亲高氏,果真带着简绣入宫来了。

    在简容的印象里,简绣虽然名字里带着一个绣字,其实最不耐烦绣花的长罗裙,她更喜欢穿衫裤,说是打起架来利落——虽然简容一直闹不明白,这丫头好端端待在府里,边上全是文绉绉的士子,能找哪个打架?

    为了这个,贺姨娘哭了好多回,还去求大伯母胡氏好好管教这个女儿,但是简老太傅不知怎的却说小姑娘性子豪爽是好事情,总比遇事畏畏缩缩来得强。从那以后,简绣日子过得越发潇洒,贺姨娘却哭得更厉害了,这事儿又成了她说道豪门迫害庶女的一个铁证。

    今日进宫,简绣难得穿了身粉蓝色披花垂纱绫罗裙,上头套着深蓝满绣比甲,她原本就肖似其母,柳眉长眼,窄肩细腰,安静站立的时候像极了江南水乡的清秀美人。

    可就是不能动更不能说话。

    这姑奶奶一进屋,就大咧咧的提着裙子,大步流星的走进来:“可憋死洒家了,这后宫看起来一点都不爽利。”

    简容的大伯母胡氏这回也一起跟来,闻言忙去堵小祖宗的嘴。

    “同你说了多少遍了,在宫里一定要简言慎行,万不可以乱说乱看,免得给你长姐添麻烦。”胡氏教育简绣道。

    简绣撇了撇嘴,对着简容先是露出了个同情的表情,继而才想起两人不大对付,又翻了个白眼给她。

    简容忍不住就笑起来。

    “你笑甚?别以为你做了太子妃洒家就怕你。”简绣说起话来都像是前朝的话本子。

    简容慢条斯理的对着母亲和大伯母说道:“前日陛下赏赐了些云锦缎子,太子做主给了我,我看到有几匹花色格外讨喜,母亲和伯母若是喜欢就挑些带回去,我在这里和绣儿说说闺中私话。”

    那两人还没说话,简绣就鼓着嘴说:“我同你有什么私话好说的。”

    胡氏狠狠的拍了一下简绣的手背,又对着简容笑:“这丫头我是管不住,还希望太子妃千万别见怪,你们且说说话,我俩去去就来。”

    话说完,她就拉着不情不愿的高氏出去了。

    高氏还不乐意,到了门口就一下子把胡氏的手丢开:“那两人能有什么话好说,我还担心那泼皮丫头难为我家容儿,哎呀不行,我还是进去看看。”

    “算是我求你了,”胡氏拉着高氏不撒手,“你们家容儿向来懂事,现在又做了太子妃,我还指望她能说绣儿两句,她毕竟是过来人,说不定绣儿就能听呢。”

    高氏奇怪:“那丫头的婚事就这么麻烦?老爷子不是给她寻了好几家好男儿,听说门第也不错,她还嫌不够好?”

    胡氏叹气:“要是真嫌门第不高,我拼着这张老脸,也能给她找一门顺心如意的婚事,问题是,哪有这么简单!”

    “怎么?”高氏问。

    “那丫头……”胡氏飞快的压低了声音,“看中了个江湖人。”

    “什么?!”高氏一惊,也跟着压低了声音,左右看看才说:“江湖人?那丫头疯了?”

    “可不是,”胡氏叹,“我是被这对母女快折腾疯了,那贺氏就成天在我面前哭,说是我怎么折腾她不要紧,就是求给她女儿找一门好姻缘,可怜见的,这么多年我是光被她给折腾了。”

    高氏忍不住笑,转而又忧心忡忡:“这江湖人……可怎么得了……家门的名声都要坏了,容儿在宫里就更难了。”

    “可不是……”胡氏叹,“这回老爷子倒是想管,可那疯丫头自在了这么多年,哪里管得住?唉……”

    这时候,太子妃的里屋,简容正笑吟吟的请简绣坐下。

    简绣昂头站在屋子中间:“我可不敢在太子妃面前坐椅子,说吧有什么事,要是关于我的婚事尊驾就不用开口了,要是不让我嫁侠客也行,我去做姑子都比嫁给那些酸绉绉的学究来得自在。”

    简容还是笑,拍拍边上的垫子:“那同我坐在一处吧,这么久没见你,我还真有些想你了。”

    简绣脸上一红,不可置信的去看简容:“你不是病傻了吧?”

    “你先坐过来。”简容扯她。

    简绣一把搂起长裙,半边屁股坐在简容边上,嘴上还不客气:“洒家且听听你想说什么。”

    简绣才一坐下,简容就拽着她的胳膊:“这么多年了,你也别再同我置气了,当年你送我的金龟子壳,我还留在身边呢。”

    简绣眼睛一瞪:“我可记得你当时都吓哭了。”

    “活生生的虫子扔在手心里,我当然会吓到,”简容笑,“不过你后来换成烘干的甲壳,我就很喜欢。”

    简绣一抹鼻子:“我还以为你瞧不起我呢。”

    “怎么会,”简容微叹,“我从小就特别羡慕你。”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一个庶女,还不规不矩的。”简绣其实心里全都清楚,但是天性如此,改不了了,她也不想改。

    “活得自由自在的,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多好。”简容低低说。

    “哪里自由自在了,如今光是这婚事就处处都不顺心!”简绣气呼呼的说。

    “你也别说那些气话,”简容握着她的手,“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是不是其实有意中人了?”

    简绣面上一白,兀自强硬的说:“什么意中人,我的意中人就是话本里那些高来高去的侠客,千里纵横,酒肉畅快!”

    “尽瞎说!”简容推了推她,“说吧,你什么时候瞧上人家的?是不是去年上元节的时候?”

    简绣目瞪口呆的看着简容:“你还真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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