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比斯。”
“阿比斯？”
“阿比斯……”
瑞狄亚知道他又幻听了。
看不清面容的少女站在他的身旁, 一遍遍地呼唤陌生的名字。
他孤独的走在地狱宽阔的土地上。
时钟转换提醒白天和黑夜的转换，即使天上的月亮没有一丝一毫的减损, 和白天看起来也没有任何区别, 但它依旧兢兢业业的工作。
很久很久以前, 地狱没有恶魔遵守大时钟的时间守则, 他们夜夜笙歌, 将拳头一下一下地挥进同类柔软的腹部, 他们呼喊，他们暴躁，他们对迸发鲜血拥有无比强烈的热情——无序, 死亡, 这两样才是地狱的主旋律。
瑞狄亚一到晚上就不会出现在所有恶魔面前, 谁也不知道, 当夜晚降临，他会变成一个令人恐惧的怪物。
瑞狄亚不需要睡眠，但他当上地狱领主以后, 就强行规定了恶魔睡觉的时间。
从此夜晚的地狱只属于瑞狄亚一个恶魔。
而那个不睡觉就会发生可怕的事情的流言，其实就是指瑞狄亚会游荡在地狱，把看到他真容的恶魔都杀死。
来自不知名少女的幻听他很早就听见了, 时间可以追溯到他刚刚诞生的时候。
“你在喊谁？”在最初这么询问了以后，少女却依旧呼喊“阿比斯”, 好像她只会这个音节一样，高兴的，悲伤的, 无奈的……甚至是，濒死的。
瑞狄亚从一开始的迷茫，到后来的习以为常。
少女也并不是每天晚上都来打扰他，她神出鬼没的程度让瑞狄亚至今都没摸清规律。
即使他已经太久没有听到这耳熟的呼唤了。
瑞狄亚沉默着一直走到第二层的入口，毛发拖了一地，变得脏兮兮的。
艾希早就等在那里了。
属于少女的幻听一瞬间消失。
即使不是第一次看到，艾希也有点震惊：“你……这个变化是无法控制的吗？”
“算是另类的惩罚吧。”瑞狄亚说，他用爪子挠了挠头，汪了两声，笑着对艾希说：“这样还算是加工的吗？”
艾希诚实地摇摇头：“不算了。”
“我当狗，绝对比那个家伙更称职。”瑞狄亚一本正经地说。
和狗也吃醋得光明正大，瑞狄亚这样恐怖的形象竟然不算什么了。
天上的红月洒在瑞狄亚身上，毛发根根分明的同时，又能够让艾希清楚地看到上面凝固的黑块。
她顿了一下：“你刚刚是在泥坑里打过滚了吗？”
“好吧好吧。知道你觉得脏。但我发誓我一直都是这样。”
瑞狄亚没有告诉艾希，那些其实是他所杀的恶魔的血。
这玩意儿沾染上他的皮毛，就再也洗不掉了。知道这个真相以后，他杀的恶魔就少了，不然还会更脏。
“洗了也没用？”
“没用的。”瑞狄亚有些怨念，“真丑啊。”
艾希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比起辛杜拉，你更像辛德瑞拉。”
“哈？”发出个疑问的单音，瑞狄亚脑袋一转，嘿嘿笑了，“好像真的是这样。一到午夜十二点，所有美丽的东西都离我远去。”
“真是奇怪的变化。”
“谁知道呢？”瑞狄亚迈出他今生最优雅的步伐钻进梯洞。
因为他现在是怪物的形态，空间门也用不出来了，只能带着艾希钻梯子了。
看着他四肢着地走路的方式，艾希有些担忧：“你这样，真的可以吗？”
梯子是直角，瑞狄亚毛茸茸的屁股一扭一扭的，他奋力往下钻，小心翼翼地踩着一节一节的梯子走着。
他还分出心神来故作无所谓地说：“没什么，我挺习惯这样的。”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第二层，乌鸦色|欲所掌管的地方，路途并不算遥远，但地狱里每一层都宽阔的可怕，这就造成了上下两层之间的缝隙也很大。
按照他们的速度，大概还要走半个多小时。
“你想要找什么东西？”
瑞狄亚请艾希帮个忙，因为他有东西落在了第二层，很重要。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找辛杜拉——瑞狄亚的解释是辛杜拉在沉睡——但艾希出于对盟友的关照，还是选择了答应，于是造成了他们晚上夜探第二层的壮举。
“找你之前说我没有的东西。”
“你的角？”
所有纯种恶魔都拥有角，或许是为了展现生物多样化，或者是展现每个恶魔都有自己的个性，他们的角都长得不一样，有的很夸张，好像全身上下只有角了；有的则很低调，角只有短短一截。
但无论他们角的形状如何，所有恶魔的尾巴都是相似的，细细一条，尾巴尖上还有一小撮毛。
艾希一开始看到瑞狄亚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什么变种，毕竟基因都概率突变呢。
瑞狄亚说：“没错。”
是因为我提到过“角”的问题，所以你才想要去寻找吗？
艾希默默地想，但她并没有说出来。
两人的气氛一时之间沉寂了下去。
瑞狄亚说：“你好像真的不好奇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
“啊……”艾希猛地想起来了，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上一次是因为隐私，这一次是忘记了。”
“……”千言万语都被咽了下去，瑞狄亚露出一个艾希看不到的坚强笑容：“没事。”
“那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呢？”艾希从善如流，终于满足了瑞狄亚的倾诉欲。
这下瑞狄亚有正当时机解释了：“属于白天的身体，是我自己雕琢的。”
？
艾希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她谨慎地提问：“你的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是啊。”瑞狄亚回过头来看她一眼，“只有拉克瑞斯有身体，但拉克瑞斯长什么样，我就长什么样。”
“……真是毫不意外。”神灵把他们一分为二，在此之前，他们本来就是一体。
瑞狄亚接着说：“但其实我本体就是这样，神灵并没有赐予我真正的身体。”
“因为你是……恶？”
“恶的概念很广泛。”瑞狄亚说，“但地狱里包含了所有的恶。懒惰，色|欲，暴食，贪婪，傲慢，愤怒和嫉妒。”
“七个使者，我知道。”
瑞狄亚的声音格外平静，好像他说的不是什么惊天秘密，而是一次闲聊家常一样，他说：“我是恶之本源，但我将我的罪分了出去。使者便是承担我一部分恶的容器，换句话说，我将力量分给了他们。”
“……”
“不用惊讶。”瑞狄亚伸了伸爪子，“如果不分出去，你就见不到这么平静的我了。”
“听起来很糟糕。”罪恶都在一个人身上，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的希望，随时随地都被负面情绪填满。
快乐这个词，离他好像很遥远。
“是挺糟糕的。不过还好。”瑞狄亚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是说……嗯，我现在看起来，还好吗？”
“很棒。除了一开始骗我以外，其余时候和你相处真的挺愉快的。”艾希实话实说。
瑞狄亚松了口气：“看起来我不是那么无可救药。”
他是恶，他没有任何正面的模样，然而他依旧希望在她面前有个好印象。
即使他已经把嫉妒给分给恰慕，但他依旧很讨厌拉克瑞斯——不过现在不了。
拉克瑞斯，我比你可爱多了。
“我跟你讲个笑话吧。”瑞狄亚心情终于放晴，他语气轻快，好像他们是在去郊游的路上，“我不知道我和拉克瑞斯还在一起——哦不，这个说法真恶心，我是说当我们没有分开的时候，”瑞狄亚顿了顿，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这个说法也很恶心，不过你知道意思就好。”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我们到底是怎么相处的。但拉克瑞斯好像失忆了一样，他对神灵的记忆很模糊。我却很清醒。或许是我占的比重比较大吧，毕竟我们那位神灵的善实在太少了。”瑞狄亚毫不留情地挖苦，“而且更搞笑的是，拉克瑞斯那张脸就像见不得光一样，被强行带上了面具。天使看不懂上面的花纹，我看的懂。”
“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的，都是戒律，只要犯下错误，他就会遭受惩罚。真可怜。”最后一句瑞狄亚假惺惺地说。
因为情绪实在太假了，艾希一下子就听出来他在幸灾乐祸。
于是她叹了口气：“听起来也很糟糕。”
“是挺糟糕的，每一次他受罚我也得跟着一起，当然，我也一样。”
艾希有些惊异：“你也有这样的戒律吗？”
“有的，比如，我以这个姿态见到你，或者身上任何一个部位碰到了你的皮肤。”
……原来这才是瑞狄亚虽然疯狂追求，但总表现得很克制的理由。
“我有点无法理解这个所谓的神灵。”他们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艾希能够看到下面厚实的土地了，“无论是善是恶，都是他自己。不是吗？为什么要强行分开？”
“或许他只是想要一个完美的自己。而我，很不幸被抛下了。”
“不。”艾希摇摇头，他们终于落地了，踩在土地上的一瞬间，艾希直视怪物的眼睛，“善恶不是这么分的，瑞狄亚。”
作者有话要说：赶上了！
我要参加三月份的日万活动……意思就是三月1号到5号，每天一万字的更新，到时候会分成三章来发。
日万之前还是日六，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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