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神灵的造物。”拉克瑞斯说这话的时候, 神情漠然，好像并不是在说自己隐藏许久的真相一样, “我以为这个秘密会跟随我, 直到瑞狄亚将我杀死。但是你来问了, 我就答了。”
艾希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上的羽毛笔, 她很喜欢思考的时候手里搓着什么东西, 有时候是自己的头发, 有时候是自己的衣服：“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么多？”
为什么瑞狄亚要杀死你？
后半句被艾希咽回喉咙里。
“瑞狄亚没有告诉过你吗？”拉克瑞斯眼神里带上了探究，“所谓造物，原本就不是属于神灵本身的。我是独立出来的。”
……神灵在自己黑漆漆的身体里, 怎么也找不到亮晶晶的东西。
所以他伪造了虚假的善良。
这是瑞狄亚的故事。
“似乎说过。”艾希有些不确定。
拉克瑞斯垂下眼睫, 他的眼睛和瑞狄亚是如出一辙的, 但现在, 他的眼神看起来比瑞狄亚更加浑浊。
“所以就不奇怪了。”拉克瑞斯像是低语，“我本来就不属于他。那么知道他的名字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艾希说：“阿比斯，这个名字好熟悉。”
拉克瑞斯拔下自己身上的羽毛, 拔下来的一瞬间，羽毛的边缘迅速变黑，像是某种不详的诅咒, 缠绕上去。拉克瑞斯丢了手，任由这根被污染的羽毛漂荡落下：“如你所见,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而这一切的源头都在你。”
艾希有预感，接下来拉克瑞斯所说的一切，都将超乎她的想象, 她表情镇定：“我能做什么？”
拉克瑞斯想了想，从镜子面前离开了，艾希不知道他去拿什么，只能听见他煽动翅膀的声音。
扑腾了一会儿，拉克瑞斯重新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捧鲜艳的花朵。
艾希瞳孔一缩——这是无名花，在地狱珍贵至极的无名花。
“它的名字叫拉克瑞斯瑞狄亚。”拉克瑞斯将花放到了镜子面前，好让艾希看得更加清楚，“我从天堂顶层带下来的。”
“所以这朵花……”
“阿比斯夺取了这朵花的名字，将它赋予给了我们。”拉克瑞斯轻飘飘地掰下一片细小的花瓣，手指轻轻一捻，鲜红的花汁迸溅到他指腹，整个画面看起来像是一个残忍的现场，“因为阿比斯不想让你知道他的名字，于是他不让我直呼，一旦我说了，他就会听见。”
“但是你已经喊了很多次了。”
“他现在是瑞狄亚。”拉克瑞斯轻柔而缓慢地笑了，好像很开心似的，“阿比斯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他宁愿当瑞狄亚。我只不过是他的木偶而已。”
艾希头痛地说：“所以他原本叫阿比斯？”
“是啊。”
“为什么源头又在我？我失去的记忆，和他有关？”
这个问句让拉克瑞斯抬起了头：“原来你不记得了啊。”
“如果记得的话我就不会在这里了。”艾希觉得跟拉克瑞斯交流有点困难，天使长给她的感觉很奇怪，好像他站在倒着的金字塔顶端，金色的尖角摇摇欲坠，一旦拉克瑞斯稍微站立不稳，整座金字塔都会倒塌——这种危险让他看起来有点神经质。
拉克瑞斯没有注意到艾希的潜台词，他继续微笑：“阿比斯创造了我，本来面对你的该是我啊。”
“可是你审判我堕落。”
“没错，我亲手把你丢给了他，我特别遗憾后悔，”拉克瑞斯轻拢慢捻着手上的无名花，明明水火不侵的花，现在只是轻轻被拉克瑞斯碰一下，就能留下深深的痕迹，脆弱至极，“但是过了那一会儿我就想通了。如果不是阿比斯生出了贪念，我怎么会将你丢下去呢？我得听我的主人的啊。”
面具底下的声音有些闷，但并不妨碍艾希提炼出整句话的精髓，她找到了重点：“瑞狄亚能够操控你？”
“是瑞狄亚的想法能够污染我。他太想得到你了。”
“……”艾希倒抽一口凉气，她有些幻灭，“你是阿比斯的……木偶？那你和瑞狄亚的感知是共同的？”
“怎么？同情我吗？”拉克瑞斯笑着摇摇头，“根本不必，没什么好同情的。我不过一直在他掌心，随他掌控，从未脱离而已，你也可以把我看成是他的一部分——虚伪的那部分。”
“阿比斯……”艾希念了一下阿比斯的名字，紧接着问，“你知道阿尔法尔福吗？”
“没有。”拉克瑞斯十分诚实地摇头，“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很奇怪，你和瑞狄亚的认知完全不一样。”
“或许是时间太久，他忘记自己当初是如何创造我的吧。”拉克瑞斯埋头轻嗅无名花的香味，眼神投向艾希放在镜子前的玫瑰上，“拉克瑞斯瑞狄亚没有香气，听说玫瑰有，你能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味道吗？”
艾希沉默了一会儿：“它的味道，喜欢的很喜欢，不喜欢的会远远避开。它很娇弱，也并不迷人，它的颜色和你手里的花很像，但实际上它不止有红色。它甚至有刺，会扎得你头破血流。”
“好像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美好。”拉克瑞斯有些苦恼，“我一直以为他所追寻的，就是最美的。”
“你也有自己追寻的东西。”艾希认真地说，“你不该这么想。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听到类似的话了。”
“他对你说过木偶？”
“瑞狄亚对我说，他是被遗弃的，他是被锁在了地狱的。神灵根本不喜欢他，你才是神灵拥有的那道光芒。”
拉克瑞斯顿了一下，唇角的笑意渐渐隐去，他眼睛里涌动着无法被看清的光芒：“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你们没有互相交流过吗？明明曾经是一个神灵身上诞生的。”
他们本应该非常亲密，亲密到不会分开——哪有人因为不喜欢自己身上的某个阴暗面，就将自己分离成现在这样的。
拉克瑞斯倦怠地说：“看到他我就犯恶心，我觉得他对我应该也一样，所以我们都恨不得对方去死。”
“这倒是挺严重的。”艾希耸耸肩，“既然这样，我也来给你做一次心理辅导吧。”
“……”
“阿比斯做错了，你们的神灵从头到尾都错了。”艾希说，“这句话我已经对瑞狄亚说过了。他听完后好像有点触动，你或许也该跳出这个思维，好好思考一下，所谓的神灵，所谓的阿比斯，他这样划分，是正确的吗？”
“我只不过是他的造物。”
“冲着你也不知道我到底是谁，那我告诉你，我是个人类。或许和阿比斯有着很神奇的牵连，我之前一直有一个猜测，阿尔法尔福就是神灵，但现在你们又告诉我，阿比斯才是神灵。”艾希重重地叹了口气，“不要因为失忆就把我当傻子啊。你们的关系在我看来，再清楚不过了。”
“……”
“你们根本就是同一个。拉克瑞斯，瑞狄亚，阿比斯，阿尔法尔福，你们完完全全就是同一个。”艾希顿了顿，“你知道精灵吗？”
拉克瑞斯怔怔地说：“我听不见了。你的最后一句。”
“……果然是这样。你和瑞迪亚一样，我刚刚说了另一个种族，阿尔法尔福属于那个种族，可是你们都听不见。这是阿比斯给你们的限制吗？”
“除了天使和恶魔，我没有见过其他种族。”
“可我是人类。”说完这句话的同时，拉克瑞斯的眼睛瞬间盯上了艾希背后的翅膀，女主完美读懂了拉克瑞斯的眼神，她补充道，“我很清楚的知道我是个人类，即使我现在是堕天使，或许你不懂得这种感受，不过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就好。”
“人类是什么样子？”
“人类是个弱小又强大的种族。我们没有天使的圣光，也没有恶魔的魔法，我们长的很像没有翅膀的天使。”此时此刻的艾希，还不知道有女巫这种生物。她单纯地描绘了一下她认知里的人类，“我们用劳动换取应有的食物，土地就是我们的父母，虽然免不了欺压，但总体上人类是个很勤劳的种族。”
“听起来像是天使的近亲，你们也有信仰吗？像我一样？”
“或许。”艾希耸了耸肩，“反正我没有。无论是哪个种族，我都没什么太大的实感。但是我对于人类的认同感高于一切。”
拉克瑞斯的表情变得难以言喻起来：“我没有过你这样的经历，恕我无法理解。”
而艾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她抬起头看着拉克瑞斯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希望能够和你结盟。”
“……什么？”
和拉克瑞斯谈好条件以后，艾希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跟瑞狄亚写信告知这件事。
不得不说，拉克瑞斯和瑞狄亚的性格差异实在太大了。
拉克瑞斯是个非常被动的天使，几乎是被艾希牵着鼻子走。而瑞狄亚显然有自己的想法，但他通常以艾希的想法为主。
拉克瑞斯对艾希的情绪很矛盾，处于一种想亲近又不敢亲近的状态。这让艾希有些挠头，果然啊……被神灵爱上什么的，简直像是三流小说的剧情。
阿比斯，创造了这个梦境，还搞出这么多骚操作的神灵，究竟和瑞狄亚有多少共同点，毕竟感觉这两个做的事情，风格都差不多令人无语。
想到这里，艾希还是给瑞狄亚写信：“我这边已经处理好了，烟火大会什么时候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十二点之前还会有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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