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日才把人接过来, 一大早人就跑了。
还没丝毫眷恋。
东宫的女人哪个不逢迎讨好他, 偏生这曲如意满脑子避着他。
魏析的脸黑的跟锅盔一样,吓得苏明海都不敢上前了。
半晌, 他一甩袖子入了书房。
···
如意确实是睡在树下看话本子的, 只不过不是在梧桐宫的树下。
月华宫以前有一片湖,湖心还有一个亭子, 亭子建的奢华高大, 还有轻纱遮阳, 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外面的水景。撩开半年纱帐, 还可以钓鱼,湖里亦可以游湖。
春天可以在湖边钓鱼, 夏天可以在湖心乘凉,如意特别喜欢的。
只是此世, 湖却被填了。
一大片地方栽了一片梨园, 还有部分空落落的秃着。
如今正是梨树盛开的季节,大片梨花绵延成海, 白的像雪, 绚烂迷眼,微风轻抚, 花叶动摇, 空气中若有若无得幽香袭人。
虽然不能钓鱼,但是七八月份的时候,却是有新鲜多汁的梨子吃了,将如意心中的稀罕冲去了几许。
又看了半日话本, 如意只觉得累眼。便将话本扣在脸上遮光,慵懒的缩着身子窝在软椅上偷闲。
不远处,巧云、冯和德和细香都在摆弄一片空地。
前些日子如意种的满院子草和菜都被一把火烧没了,如今又吩咐冯和德买的种子,要重新种些。
免得浪费了这大片的空地。
对这件事最不理解的是冯和德。
宫里的主子都是养花,越名贵越好看的,越是得主子们喜欢。
这喜好种菜务农的女主子,倒还是第一次见。
以前可以说是缺银子,如今太子殿下源源不断的送银钱,送宝贝。月华宫可以算是比太子妃的宫里都有钱了,他的主子依旧是热衷于种菜开田。
上午的时间,三个人差不多将空地翻了土,下午的时候就是撒种了。
冯和德将巧云推到一旁,笑着道:“巧云姐姐已经忙活一上午了,下午就去树荫下歇息歇息吧。”
巧云不好意思的道:“没事,我不累。”
冯和德道:“歇着吧,女人哪有那么多力气。”
话音刚落,冯和德就像一道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被踢飞到了一旁。
细香淡淡的瞧了一眼,仿佛刚才踢飞冯和德的不是她一眼,道:“别挡路。”
附近的地都是松散过的,冯和德摔过去也没多疼,但是身上的衣服却更脏了,就像一个刚从土堆里爬出来的泥猴子。
如意听到巨响抬头,瞧见冯和德满身是灰的刚爬起来,巧云在一旁偷笑,细香面无表情的在干活。
“怎么了这是?”如意问道。
冯和德看了一圈人,偏生又不敢惹武力值高的细香,只能委屈道:“奴才方才摔了一跤。”
巧云上前给冯和德拍了拍身上的灰,道:“小德子,要不你就下去休息休息吧,剩下的种子,我和细香来。”
说完,巧云拿了一旁的水壶,跟在细香的身后浇水。
如意也道:“都已经摔了,就下去吧。”
冯和德退下。
如意看着开出来的一小块田地,只觉得这种子刚落下去,就已经长成了绿油油的一片,不自觉的脸上就带了笑意。
···
魏析回梧桐宫问了一句曲奉仪,之后脸色阴沉,就不再说话了。
一直到晚间,苏明海问道:“殿下可要奴才去通知曲奉仪掌灯?”
魏析道:“今夜去赵良娣处。”
苏明海愕然,殿下这是怎么了,他不是一向宠爱的是奉仪主子的吗。
不过男女情爱的事,他一个太监实在是猜不透。
赵云歌被禁足在院里,每日还要抄佛经,手都要抄酸了。本想着找个丫头替代一下,却不曾想太子妃这次是非要跟她作对到底的,竟然每日派一个小丫头盯着她抄,让她就这样抄了这么久的佛经。
哥哥也给过她信,说只要她安分守己,自然顺遂无忧,忍一时之气才能安稳。
赵云歌也只好听了。
却不曾想,当夜,她刚放下墨笔,就听到了太子殿下到了的消息。
赵云歌也来不及换衣服,整理了一下钗环就出门迎了上去,娇声道:“妾拜见殿下。”
魏析冷淡的道:“嗯。”
魏析坐到了桌前,赵云歌体贴的递上热茶,道:“殿下此行出去期间,妾一直在院中反思己过,一心抄佛经,妾知错了。”
“嗯。”
赵云歌又道:“殿下,可以原谅臣妾嘛。”
“嗯。”
一连三个“嗯”让赵云歌尴尬的说不出话。可是想到家里人曾对她的教导,她放下了贵女的矜持,颤抖着手摸上魏析的腰带,娇声道:“天色不早了,妾服侍殿下歇息吧。”
谁知话落,她却被魏析猛的推开,力气大的将她甩到了地上,手心火辣辣的疼,简直毫不留情面。
“殿下。”赵云歌摔在地上,小脸苍白的抬着,双眼瞪大,不知所措的看着已经起身的男人,眸子里全是泪水。
“你好好休息,孤去隔壁。”
赵云歌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趴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
接连几天,魏析都没有来月华宫,也没有派人接如意去梧桐宫。
如意却不曾有什么变化,在院子里大刀阔斧的翻土种地。
前几日种下的种子,如今已经长出了嫩绿色的小芽,如意喜不自胜的上前看,却被细香拦了下来。
“主子莫污了脚。”
如意错开身过去,伸手摸了摸那些小芽儿,不在乎道:“脏了就洗洗,没事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小时候还带着弟弟玩过泥巴呢。”
如意笑着道:“只不过就偷偷玩了几次,后来就被娘亲带回去打了一顿,日后便再也没碰过了。”
“细香,看起来你力气挺大的,而且还这么会料理农务,你娘亲是不是特别贤惠啊。”
细香眼神闪了闪:“奴婢没有爹妈,是个孤儿。”
如意自觉问到了别人的痛处,便转移了言语,道:“我想亲自给它们浇水,可以不。”
细香道:“主子若想,自然可以。”
如意拿了一个小水壶,细致的一株一株浇过去。
只觉得自己动手的栽出来的东西,肯定不一样。
·
几日过去了。
书房,魏析处理了事务,只觉得眼前疲惫。
魏析看着窗前的小书桌上空空如也,叫来苏明海道:“曲奉仪这几天可有动静?”
苏明海心里咯噔一声。
殿下这是在问曲奉仪有没有求见殿下,还是问曲奉仪这两天在做什么?
苏明海犹豫了片刻,道:“曲奉仪这两天一切安好,在院子里辟了一块田地,又种了许多青菜。”他顿了一下道:“或许是等殿下过去一同食用呢。”
苏明海多加了一句托辞,不过这托辞效果似乎不大。
魏析的脸色不见有丝毫好转。
他冷哼一声。
都已经悠闲的开始种菜了,怎么也不像是知道错了以后,愿意认错讨好他的样子。
倒像是,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问题,还没心没肺的自我消遣的行为。
魏析拧眉,沉默半晌,最终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之间终究差了四五岁呢。
他跟她置气什么,她就是个不上进的孩子,日子还长,慢慢教导,总会有开窍的一天。
“去月华宫。”魏析道。
“哎。”苏明海暗自感叹,主子终于想开了。
别人不知道,苏明海却是能感觉到主子最近有多压抑的,而且比平时都暴躁了不少,也更难伺候了。
如今殿下愿意过去,曲奉仪娇娇气气的哄两句,两个人重归于好,他们当奴才的也好过些。
寻了小太监打了灯笼,一行人从桃林穿过去,半炷香就到了地方。
明华宫外面也没有掌灯,黑漆漆的一片。
入了院子,正殿的屋子灯还没灭,应该是没睡的。
苏明海道:“殿下,奴才去通传一声?”
魏析挥挥手,道:“退下吧。”
魏析轻声推门,屋子外间没人,靠近珠帘才看到,原来里面的如意正偷偷摸摸的在什么。
呼啦一声,珠帘颤动,摇晃之间脆生作响。
如意猛然站起来,不知所措的煽动眼睫,问道:“殿下怎么来了?”
魏析凉凉的看了她一眼,冷声道:“孤不能来?”
“自然不是。”如意又错开两步,企图遮挡什么。
魏析靠近,如意又退后一步。
“可有想孤?”
如意低着头道:“妾对殿下,日思夜想也不为过。”
魏析坐到桌上,将她抱入怀中,双掌交叉,掐住她的纤腰,不盈一握,复漫不经心道:“呵,都会说场面话哄孤了,怕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吧。”
如意的腰被高高的掐起,呼吸一滞。慌乱的目光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杯子,矢口否认道:“妾不敢。”
魏析环视了一圈屋子,最终将视线落在了桌子上。他端起杯子,明显察觉到如意的紧张,轻轻抿了一口,了然道:“阿娇是偷喝了酒,怕孤责罚?”
如意小声道:“妾只是想起那日在行宫喝的甜酒,嘴馋了。”察觉到魏析挑眉,如意伸出一根手指头,又缩回去半根,道:“妾就喝了半杯,殿下就来了。”
魏析喉咙里发出轻笑,他勾起如意的下颚,指间的粗粝在她那里滑捻:“阿娇竟然只记得酒的酸甜,却忘了之后的事。”
如意自然不敢忘,他都对她说了。
那日她喝醉酒之后,她跟魏析打了一架,还把魏析打了。
如意主动环住魏析的脖颈,糯声道:“妾日后不偷喝酒了,妾更不敢再和殿下打架了。”
“可是孤想打架,怎么办?”
如意茫然抬头,眨眨眼,难以置信的看着魏析。
魏析将她转了个方向,让她正对着他,坐在他的腿上。
“孤要帮阿娇回忆回忆,醉酒的阿娇,有多勇猛。”
回忆的代价是惨痛的,也重新刷新了如意对于“打架”的误解。
···
晨起,她刚收拾好,苏明海就传话让如意今日起继续到梧桐宫习字。
原话是:“殿下说了,今日起曲奉仪需每日前去,不得偷懒。若是一直慵懒倦怠,便要加倍惩罚。”
如意小声“哼”了一句,接道:“知道了,麻烦苏公公跑一趟了。”
苏明海走后,如意用了些早膳,巧云又重新给她准备了衣物。
那日魏析说要赔她二十套衣物,果真不多时就送来了,而且每一套都精致漂亮。
只是如今都已经过去大半个春天,再有一个月就六月入夏了。她现在都能一天换一套,不重样的穿到夏天了。
换了衣物,如意带着巧云,临走前道:“吩咐细香,我的菜园还没浇水呢,昨日还看到杂草,今日都要处理了。”
冯和德算是明白了,主子这是对这菜园真的上心了。
他道:“奴才会带给细香的。”
去梧桐宫的时候,如意一向带的是巧云,但是每次去了内院,巧云就不能再跟着了。都是她一个人摸索过去的。
今日到了,却发现书房门口一个人都没有。
如意靠近,听到里面有人道:“殿下,此次前往南方救灾的队伍才行至半路就被截了,柳大人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如今可怎么办。”
魏析道:“昏迷?怕是想逃脱责任吧。就知道此行并不顺利,却不曾想这才几日,便已经出了事。他们会不会出事,死不死的,都无所谓。南方几万灾民可不应当在他们的尔虞我诈里活活送死。”
魏析叹气道:“猎鹰,你亲自去将东西追回来,及时送去灾区。”
“那柳大人呢?”
“不用顾忌他,死不了。死了更好。”
魏析的话不带丝毫感情,对生死默然到了一定地步。可是他又是一个仁慈的统治者,爱惜民生。
门在如意的面前突然被打开,一把刀伸了出来,如意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猎鹰冷冷的看着如意,质问道:“谁派你来的?”
方才他跟主子说话时,就听到了外面有一个脚步声,如今抓了个现形。斑鸠难道是睡觉偷懒去了不成,这么大一个活人,他作为主子的贴身暗卫都看不到。
魏析听到了声响,往外看了一眼,两步就到了门口,伸手把猎鹰的长剑弹到了一旁,又一脚将他踹到一边。
“滚。”
“是。”
猎鹰走了两步,斑鸠突然靠在他前面的树上,吊儿郎当的道:“没想到我们猎鹰统领也有挨揍的一天,难得难得。”
暗卫营出来的安慰都是以鸟类命名,猎鹰和斑鸠都是其中的佼佼者,一个在外执行任务,一个负责贴身保护主子安危。
猎鹰冷着脸不想理斑鸠。
斑鸠却提醒道:“那是殿下的心头肉,以后你避着点,吓坏了她,你命都别想要了。”
“谢谢提醒。”
说完,猎鹰就出了门。
···
如意确实是吓坏了。
方才刀刃的冰凉似乎还停留在她的脖颈。
如意愣了一会儿,才惨白着脸撞进魏析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她小声的啜泣,还带着颤音,声音像猫儿一样软软绵绵的,听着却让人分外怜惜。
“殿下,妾是不是听了不该听的。”
头顶上传来一个“嗯”字。
如意更怕了,又往他怀里钻了钻,“妾绝对不会说出来的,呜呜……”
她都怕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哭的更凶了。
魏析摸摸她的脑袋,道:“你都知道这么多了,若是离开了孤,可知道有什么下场。”
如意整个人埋在他胸口,不停的哭。
魏析知道再吓下去,怕是这小东西都要哭晕过去了。
他把如意从怀里拉出来,擦了她的泪,道:“孤还没死呢,你死不了。今日再练不完字帖,你再“哭”也不迟。”
如意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抽搭两下,进了屋子。
魏析穿了浅色的衣服,被她趴在胸口哭湿了一小片,如今正在屏风后更换衣服。
苏明海将魏析换过的衣服接了过去,又转身给如意递了温水,“主子,您还需要什么吗。”
如意道:“不必了。”她的衣服又没有湿。
如意将脸上的泪擦了干净,又理了理发鬓。抬眼看了下正在处理事务的魏析,自觉的去小书桌上练字。
桌子上依旧是魏析自己的字帖,只不过今日只有三页字。
如意刚抬起笔,魏析又开口了,她手一哆嗦,一个墨滴就落在了宣纸上。
魏析道:“慢慢写,写好看点,晚点给你个惊喜。”
想起上次的遭遇,如意偷偷瞟了一眼魏析,目光里却没有惊喜,只有惊吓。
她几不可闻的嘟了下嘴,小声问:“妾……妾可不可以不要。”
魏析冷声:“不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肥更送上~
v后稳定日6,欢迎跳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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