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部如炸裂般疼痛,仿佛万千鼠蚁在狠狠噬咬。明璋猛地睁开双眼,剧烈喘息。
死亡的阴影久久不能散去,过了约莫有半盏茶功夫,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重生了。
这是她重生回十七岁的第二天,距离她被封为太女,也才过去不足一月。
按揉着太阳穴缓解头痛,她长长呼出一口气。
前世种种化作梦魇,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明璋自嘲般嗤笑一声,坐起身。自己真是可怜又可笑。
前世他的父后早在生产之时便血崩而亡,独留他被养在贤妃名下,吃穿用度皆远超贤妃所出的二皇女。不仅如此,贤妃本人对她更是百依百顺,惯得她无法无天,只当贤妃是真心疼她,不管不顾闯下许多祸事,徒留了个纨绔之名。可在太学里被宰相赞不绝口的才名,却仿佛被谁截断,无人知晓。
在她十七那年,女皇更是一反不闻不问的常态,将她立为太女。
她心思幼稚,只当女皇是真心看重她,赏识她,在太女位上兢兢业业,生怕出错引女皇失望。
可哪曾想,从一开始她就是自作多情。
被设计残疾,软禁在府中之时,她才知道自己就是个为皇妹挡箭的靶子!
几十年前女皇明澈还是个皇女,便早有一心上人,就是如今的贤妃蒋综。此子乃小倌馆一名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与明澈偶然相识私定终身。
但无奈蒋综身份卑贱不配与皇女成婚,明澈为迎其入门,不得已听从赐婚,娶了当朝威武大将军独子兰莛为正君。
她不满先皇赐婚,只当正君是个摆设。没过几年先皇去世,在兰老将军积病仙逝后,她更是没了遮掩。正君生产那日难产,她还在蒋综房里快活,下人知道正君不受宠,也跟着怠慢。等婢子通报世女出世之时,正君早已没了气息。
明澈对正君的恶意又转移到长女明璋身上。她愤恨明璋夺了嫡长身份,挡了她与心爱之人所诞孩儿的路,只教蒋综把明璋教成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好早日把她推出去做挡箭牌,找机会废了她,让明钰名正言顺地上位。
哪知明璋自己争气,虽性子骄纵,但才能半分不受影响。相比之下二皇女明钰却表现平平。
此事更惹女皇恼怒,暗中派人挑拨了没脑子的老三,在秋猎之时做了手脚,令她坠马残疾。
之后女皇便理所当然废了她太女之位,改立老二。老二登基后更是心狠手辣,买通了她身边之人给她下毒,让她日渐神智不清,最终疯疯癫癫头痛而亡。
回想到自己的死亡,明璋不受控制地狠捶了一下床板。
既然上天给了自己重来一次的机会,那自己也不能再任人宰割!女皇和老二谋她性命,便等着她断了她们的念想!女皇不是要自己为她的爱女做靶子吗,那就让她看看自己怎样一步一步毁了老二!
听到室内响动,门外立刻传来一道温和稳重的女声:“太女殿下可是起身了?”
明璋瞳孔猛地一缩,这个声音,她就是化成灰也不会忘。这可是她的“忠仆”湘竹啊。
前世被明钰买通,给她下毒的,可不就是这表面上忠心耿耿的好奴才!
明璋心中冷笑,面上却一派自然,“进来,伺候孤梳洗。”
门外之人恭敬得应了一声,随即门便被朝内推开,端着水盆布巾等物的婢子鱼贯而入。
明璋捧着浸了温水的布巾擦脸,心里想的却是湘竹何时背叛。
前世她死后,灵魂却意外的未曾消散,在天地间游荡,仿佛要让她好好看清自己的愚蠢。
她看见湘竹跪在明钰脚边,高呼“幸不辱命”,捧着赏赐时那狂热的表情,与在自己身边的温和稳重截然不同。
眸中一冷,瞥了一眼立在门口的青衫女子,她现在也只想弄清楚,这个狗奴才是何时叛主的。
“湘竹”,明璋淡淡开口,“你呆在孤身边多长时间了”
青衫女子似乎有些不解她为何突然询问这些,但还是微微倾身,“太女殿下,奴自殿下五岁时被陛下赐予殿下,至今已十二年了。”
呵,十二年了,就养出一条噬主的狗!不过既然是女皇赐的奴,那不忠于自己,也是情有可原。
明璋眼里闪过一道冷光,随即又温和起来。她想起了湘兰,与湘竹同时跟着自己的近侍。
前世她死后,府中奴才皆鸟兽散尽,唯有湘兰仍苦苦支撑,大骂湘竹叛主,后又在她下葬后,自请守皇陵,生活无比清苦。
一想到湘兰,明璋立刻从回忆中惊醒。
昨日她刚刚重生,精神状态很不稳定,自然想不起湘兰现在不在身边伺候。
几日前湘兰劝她莫要太过信任二皇女,说看到二皇女府上客卿私下传播她纨绔之名,被重生前的她认为是搬弄是非,不仅不信湘兰所说,还把她罚去前院做了个洒扫婢女。
现在必须立刻把湘兰调回身边,这是自己目前唯一能信任的人!
明璋放下布巾,端坐于桌前,示意婢子为自己束发,一边缓声开口:“湘竹,去前院把湘兰唤来。”
青衫女子微微一顿,躬身温和道:“殿下,可是要把湘兰调回来奴与湘兰情同姐妹,实在不忍她风吹日晒,湘兰更是对殿下忠心耿耿……”
明璋从铜镜中睨视那道模糊的人影,冷声道:“孤可让你多嘴了?”
明为关心实为试探,既然如此关怀湘兰,何不在之前为她求情此时马后炮,无非是再次挑拨,想让她心中厌烦,更加厌弃湘兰。
不过她有句话说的对,湘兰确实是忠心耿耿。
不像湘竹,怕是从来到自己身边那天起,便带着女皇的吩咐。
婢子束好发退下,湘竹的声音便响起,“殿下,湘兰已带到。”
明璋将她挥退,扭头对跪伏在门外的湘兰叹了声,“起来吧,进来说话。”
湘兰忙起身进门,在明璋示意下把房门关上后,又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哽咽,“殿下,您今日唤奴是相信奴了吗奴所言句句属实,并无挑拨之意!殿下莫要被奸人蒙蔽啊!”
明璋见她哪怕被罚还是一心向主,不由得一阵感动,也暗恨自己前世像是被猪油蒙了心,看不到此等忠仆,她温声道:“起来吧。孤信你,孤现在也只能信你了。”
湘兰噌得站起来,惊声问:“殿下何出此言只信奴一人,那湘竹……莫非湘竹她害您了!”
明璋看着眼前的女子,她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未及冠少女,身着粗布衣裳,上面还沾着洒扫庭院时粘上的草叶灰尘,原本白皙红润的面色也在太阳暴晒下显得粗糙起皮,两只相互搓揉的手更是布满了细小划痕,着实狼狈。更别说她还哭得满脸鼻涕眼泪,和着脸上的浮土,一抹一个大花脸。
忍不住轻笑一声,她起身握住湘兰肩膀,把她按坐在椅子上,从怀中掏出锦帕,一边给她擦脸,一边柔声说,“之前是孤误会你了。老二确实心怀不轨,甚至湘竹也是她安插在孤身边的奸细。”
女皇安排的人与老二安排的也没什么两样。
“孤身边就你一个可信之人,日后若是你也离去,孤可就真的孤家寡人了。”
湘兰浑身一震,猛地握紧明璋拿着帕子的手,跪在她脚边,“殿下,奴自五岁时来到殿下身边,便一直蒙受殿下照顾。殿下待奴如亲姐妹,奴无力报答,只能竭尽所能为殿下驱驰。十岁那年奴落入荷花池中,是殿下无视主仆有别,救了奴的性命。今日奴又得殿下信任,实在无以为报,奴只有一条命,愿为殿下效死!”
湘兰眼神坚定,字字斩钉截铁,明璋大为感动,忙拉她起身,“孤不要你的命,孤知你忠心耿耿,今日你便回去歇着,明日开始天天来身边侍候……再帮孤盯着湘竹,孤怀疑她是老二的人,还想谋孤的命!”
湘兰惊得瞪大双眼,似是不敢相信日日相处的姐妹竟是别处奸细。但她还是迅速收拾好表情,低头领命,得来明璋赞赏的眼神。
湘兰退下之后,明璋同样跨出房门,迎着烈日眯了眯眼。
能再次感受到这明媚的日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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