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民间鬼节,皇族秋猎。
七月虽已入秋,却仍带着夏日残余的燥热。猎场位于京郊,是拿两米高的木栏环起的一片地,有平坦的草场也有浓密的林地。内里都是些温顺的草食动物,是特意为了秋猎圈起来养的。
猎场外有座行宫,此时初日刚起,天下皆白,众大臣与皇族,连带着各方家眷与下人,浩浩荡荡一大片地聚集在行宫门口,有被安排看台上座位的便坐着,没有的则垂首站立,只待女皇一声令下,就开始这场一年一度的秋猎。
各家年轻女儿早从皇家马厩领到心仪的骏马,恨不得立刻便纵马驰骋,以显自己风姿,来吸引看台上年轻公子们的视线。
明璋牵着绝影一步步走到贵女们前头,身为太女,她理应打头阵。
秋猎是一场君臣同欢的盛会,不论出身,能猎到总重最多的人,可得女皇拿出的彩头。今年的彩头,是一支青玉簪。
明璋垂下眼,这簪,是父后戴过的。前世为了夺这簪子,自己冒险深入密林猎鹿,绝影突然发疯,将自己甩下马背,踩断了自己的脊骨后跑得不见踪影。自己在林中等了一整天,直到月上枝头,才被侍卫寻到,却成为了个感觉不到下半身的废人!
今生,簪子她要,腿她也要!
明璋环顾一圈,贵女们皆跨坐马上,紧握缰绳,看台上的家眷们也已入座完毕。她翻身上马,向看台侧面那个清隽淡雅而显眼的身影望去,绽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扬起了马鞭。
“秋猎,开始!”女皇声音不大,但十足威严。随着她话音落下,明璋甩下马鞭,一马当先向着猎场围栏奔去。
猛地一提缰绳,绝影前蹄高高竖起,后腿用力一蹬,一人一马便轻盈迅捷地落入围场。
这是秋猎的第一道关卡,越不过围栏,便没有参与的资格。
有几位贵女,许是马力不够,也可能是马术不精,被拦在场外,灰头土脸讪讪离去。
明璋背着重弓铁箭,目不斜视直直钻入了密林。
身后明钰嘴角扯出一丝阴笑,目光如毒蛇一般直勾勾盯着明璋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为止。
今日,就要明璋这废物,有去无回!
明璋追着只梅花鹿,渐渐深入了丛林。
鹿角被杂乱的枝干挂住,明璋搭起了弓。
*
傍晚,驰骋于猎场各处的贵女陆陆续续打马归来,将自己的猎物仔细交与侍从称量。只有明璋还不见踪影。
季濯缨有些坐不住,却不好太过失态,只得派随身小侍莺儿去打探消息。
没等莺儿回来,猎场那边的密林里,缓缓走出一匹马,通身乌黑,无一丝杂毛,是明璋的坐骑,绝影。
“太女殿下回来了!”一名女官发出一声惊叫。
马上那人,却是不太对劲,她似乎伏着。
女皇在高台上坐了一天,虽没耽搁食水,却也浑身酸痛。微微侧了侧身,对身侧明钰道:“钰儿,带几个御医,去看看你皇姐。”
明钰领了命,带人上前查看。
只见明璋气息微弱,伏在马背上,两条腿软软地耷拉着,手里却还紧紧攥着绑猎物的绳子。
她带回两头成年公鹿,活的。
毫无疑问,在骠骑将军黄泽没有下场的情况下,明璋夺得了秋猎的头彩。
撑着最后一股劲把那青玉簪握在手心,她终于在女皇复杂的神情中,晕了过去。
临闭眼时,似乎看到阿缨挤入围着自己的人墙,面上满是令人心疼的泪珠。
再睁眼时,双眼所见已是自己房内的床帐了。房中静悄悄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眨了几下眼,视野渐渐清晰,明璋的脑子也清醒了一些。
她没有尝试起身,直接出声呼唤,“湘兰?”
门“吱呀”一声开了,“殿下,您醒了!”,来人却是湘竹,虽语气惊喜,眼中却无什么真挚的情谊。
明璋顿了顿,缓缓开口,“今日是何日了?”
“回殿下,今日十七,您已昏迷了两日了。”湘竹步履轻缓,倒了杯水,又走到床边,将明璋扶靠在床头,要喂她喝水。
明璋接过水杯,“孤自己来。”
“孤醒来便觉双腿无力,太医可来过了?”
湘竹闻言,跪伏在地,才开口:“殿下,节哀。”
“呵,孤怎么了,如何就节哀了?”明璋轻笑出声,似乎对自己的状况毫不关心。
湘竹伏得更低,“那日殿下于猎场昏迷,太医院众太医连夜会诊......殿下伤到了脊椎,今后,怕是不能再站起来了。”说完,她略抬起头,看了眼明璋的神色,却什么都看不出,便又额头触地。
明璋喝完一整杯水,才缓缓开口:“那的确是要节哀。”
“湘兰呢?”
“湘兰在厨房给殿下熬药,这个时辰应该差不多了。”
明璋把空杯子递给湘竹,“起来吧,去给孤弄把轮椅来。”
湘竹应声退下,明璋靠着床头神色莫名。
“虎翼。”
“属下在!”一道暗影自房梁上翻身而下。
“情况如何?”
虎翼自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明璋,“殿下昏迷当晚,确实被确诊为瘫痪,后来女皇又先后派了两回太医前来复诊,第三次还请了为民间的大夫。”
“几次诊断都与第一次结果相同,女皇便没再派人来了。您快把解药服下吧。”
明璋把玩着小巧的药瓶,沉思片刻,扭头说:“不急着服药,总归耽搁不了,你替我送个信吧。”
那日将计就计装作残疾,实际只是从虎翼江湖上一个神医朋友那里求了药,做出半身不遂的假象。如此打消女皇和老二的忌惮之心,不再想着给自己添堵,便可安安生生,韬光养晦。
只是此计极为重要,容不得一丝闪失,她便没有事先与老师和阿缨通过气。那日阿缨着实吓坏了吧。
“把你身上带的碳条拿出来。”明璋撕了块袖子,拿碳笔写了几个字,递给虎翼。“帮我送到宰相府季公子闺房里,要一眼就能看见。还有,你不许进去!”
虎翼哭笑不得,“属下不进去如何能放好?”
明璋摆着张臭脸:“我不管,我夫郎的闺房,你不许进!自己想办法,反正你武功高强。”
虎翼只得领命离去,一路忍俊不禁,险些绊倒在门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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