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顾明熙并非一个擅长隐藏情绪的人。即便她尽力在隐瞒, 但还是显得十分的蹩脚。

    叶嘉的眼神落到她身上,话都没有说,她自己便控制不住眼神的躲闪。不仅控制不住面部神情, 情绪激动了还会口不择言。好似一个不够资格上牌局的赌徒, 胡乱地将手里抓的牌往外乱扔。叶嘉原本还以为她有多厉害, 结果不过一个抓了好牌的傻子。

    事实上,叶嘉也不大认识程毅这个人。除了知道是程风的兄长,似乎有投军的倾向以外就只剩下周憬琛当初见到这个人时的神情异样。虽说不知何种缘由, 这个人都不应该被顾明熙认识才对。

    顾明熙一个世家贵女,养在深闺人未识。程毅一个跑商的长子, 听程家老爷子的意思还颇有些不务正业。换言之,应当对家业也不大上心。这样一个人, 二者从逻辑根源上就不该有交集。但顾明熙不仅认识,且表现出来十分明显的惧怕和忌惮,除非这个人曾经给她造成了非常大且非正向的影响。

    逻辑相悖,叶嘉才断定了顾明熙的诡异之处。

    “你不用在这装模作样的试探我!我与你到底是不同的,我顾家家大业大,有的是手段得知消息。”顾明熙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她见叶嘉忽然安静下来, 以为自己藏的很好, “国家大事,生死攸关,不容你在此地蓄意阻拦隐瞒。带我去见允安哥哥。”

    叶嘉:“……”这个姑娘到底是真蠢还是假蠢?

    叶嘉本还想出言反驳, 忽然觉得任由她这般傻着也挺有意思的。

    脑海中不由冒起上辈子看过的一个关于韩信的故事。韩信在树下乘凉,有个孩子在树上撒尿尿到了韩信头上, 韩信并未发怒, 反而给了小孩子几文钱。第二个人来树下乘凉, 那孩子又往第二个人身上撒尿。结果第二个人手起刀落,将小孩儿劈成两截。

    看着眼前气鼓鼓的顾明熙,叶嘉当下笑了一笑,也不与她横眉冷对了。

    “顾姑娘,兴许你觉得我出身卑微,不配与你相争,所以并不将我看在眼里。”叶嘉虽说不记得剧情,但记得她作为顾明熙结局并不好,“作为一个世家贵女,寡廉鲜耻的事情还是莫要做为好。并非是全为了我,也是为了你。你这般除了给我造成困扰,也是在拉低自己的身份。”

    ‘寡廉鲜耻’四个字一冒出来,顾明熙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朵根,气的。

    事实上,自打顾明熙出生起至今便从未受到过如此严苛且不留情面的指责。哪怕顾明月找上门来指着她是鸠占鹊巢的冒牌货,顾家爹娘也是尽心尽力护着她的。上辈子出嫁以后被莺莺燕燕挤兑,但那些卑贱的妾室到她面前也都是跪着的。如今这个叶氏,这个叶氏居然……居然如此骂她!

    “你,你说谁寡廉鲜耻?!”顾明熙是真不会骂人,气红了脸也只是狠狠瞪着叶嘉。

    叶嘉不搭理她的话,反问道:“顾姑娘此次前来给周家通风报信,想必知道更多的事。既然如此,不如将你所知道的事情说的更详尽一些。不至于白跑这一趟不是?”

    “我要说也是与允安哥哥说,与你费什么口舌!”顾明熙气得胸口一起一伏,怒道。

    “周憬琛人不在。”

    “你骗人!”顾明熙真要被气死,“我亲眼所见允安哥哥今日回府,你信口雌黄也不打打腹稿!”

    “啊,”叶嘉脸不红心不跳,“原来你知道。”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顾明熙气得跺脚。她也算是看明白,今日叶嘉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叫她见到周憬琛,白耗着没意思。便丢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你以为你能得意多久么?不过是一个粗鄙的村妇,等遇上她,你也逃不过去。总有你付出代价的时候!”

    说完,她猛地一甩袖子,带着两位贴身婢女便气冲冲地走了。

    “她?”叶嘉眨了眨眼睛,谁?顾明月么?

    先不说顾明熙这些话有几分可信度,消息是不是准确。这件事情还是得慎重。毕竟一旦打起仗来可是要伤筋动骨的,东乡镇这地方有几千百姓。周憬琛作为这地方的校尉,更是需要对此地百姓的安危负责。叶嘉思索了片刻,转头又回了卧房。

    余氏已经走了,屋里静悄悄的。叶嘉进来时周憬琛已经睡熟了,这人躺在床榻上安静得像一个金尊玉贵的世家公子。不过他本来就是天潢贵胄,矜贵是刻在骨子里的。

    叶嘉盯着他心思不自觉地飘远,不可否认,她对这个人的感情是从见色起意开始。但随着两人的相处,叶嘉开始欣赏他这个人。端坐在床边,叶嘉伸手将他面颊上的头发拨下去:“……虽然你有些麻烦也十分招桃花,但是没办法,谁叫我就喜欢你呢。”

    很小声的嘀咕完,叶嘉伸手又替他理了理薄被,起身出去。

    她才一走,床榻上的人眼睫细微地颤了颤。叶嘉出了屋子顺便将大门给带上了,根本没瞧见周憬琛那一头乌发之中的一双耳朵泛着薄红。

    周憬琛这个伤势他自称不严重,但夜里叶嘉给他换药的时候看到了还是有些难受。箭矢射穿了他的肋骨右下方。要不是被骨头卡住,估计是要伤到内脏的。从邕州一路过来轮台耗费了二十来日,他的伤口自然是不会往外渗血。只是扎烂的肉还没有愈合,看起来特别的伤。

    叶嘉一边给他上药就一边能时不时从周憬琛口中听到很轻微但绝对有存在感的嘶嘶声。每动一下就听他轻嘶一声,叶嘉已经能尽量得放轻了却还是会疼得嘶:“……真的有这么疼么?”

    “不太疼。”周憬琛垂眸静静地注视着给他绕绷带的叶嘉,嘴唇苍白却笑得温润,“小伤,你听错了。”

    叶嘉抿了抿唇,别扭地告诉他:“……太疼的话也不用硬撑着,疼就是疼。”

    “真不疼。”

    叶嘉:“……”行吧,男人要面子,她能明白的。

    但看在周憬琛受了伤的份上叶嘉还是将已经很轻的动作放得更轻。她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拭了伤口,又重新洒好了金疮药。听他一面跟她说不疼一面又忍不住嘶,叶嘉给他绑绷带几乎是屏住呼吸。

    环抱着他的腰肢,将绷带给他绕了一圈。刚准备打一个结时,叶嘉没抓稳,剩下的绷带掉到地上滚了一圈。

    叶嘉松开手里的绷带转身刚想捡起来,周憬琛又嘶了一声。

    握着绷带蹲在床沿边上,叶嘉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绷带,又抬眸看了看周憬琛的小腹。六块腹肌和流畅的人鱼线依旧,肤色洁白如象牙……而她根本没有碰他。偷摸地斜眼看了上去,周憬琛的眼睛正盯着手边的信。不知何时拆开的,他的眼睛盯着上面的字,嘴里漫不经心地又嘶了一声。

    叶嘉:“……”

    周憬琛:嘶~

    “……很疼吗?”叶嘉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看着他。

    “不疼的。”周憬琛抬起眼帘与叶嘉对视,惨白的一张脸挂着笑,显得羸弱又惹人怜。

    “当然不疼。”叶嘉无语地看着这个人,“我根本没碰你。”

    周憬琛:“……”

    四目相对,叶嘉的眼睛里幽幽地闪着光。周憬琛眨了眨眼睛,然后忽然闭上眼睛往床榻上一躺:“嘉娘,我脑袋有些晕,兴许是没有用饭食有些支撑不住……”

    叶嘉:“……”

    可以,周憬琛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原先多端方雅致的一个人,如今是耍无赖装可怜研究避火图是样样在行。当真是节操不要以后,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床上的人。叶嘉无语地发现周憬琛明目张胆地睁开眼偷瞄她脸色,忽地冷笑一声。鬼使神差地伸手按住了他的命门。

    周憬琛身体骤然一僵,浑身肌肉紧绷了。

    叶嘉咧开了嘴,幽幽地问他:“相公,头还晕吗?”

    “……”周憬琛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抬手手背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不晕了……嘉娘,我饿了。”

    叶嘉哼了一声,绷着一张脸,转身出了屋子。

    这厮上午抬回来便在睡,睡了一下午才醒。不仅中午没用饭食,连晚上的汤药都没喝。也确实是饿了。叶嘉刚准备去后厨看看,不过她才走出屋子,小梨就已经端着饭食和汤药从长廊那边过来。

    见到叶嘉,她恭敬地行了一礼:“主子。”

    “只有药么?”叶嘉点点头,见托盘上一个小盅。揭开盖子看了一眼,只有药没有吃食。

    小梨摇了摇头:“四姨奶奶说,主子只吃您做的饭。”

    周憬琛也不完全是有这方面毛病。这人其实不挑食,吃食对于他来说只是饱腹的必须。他往日在家用饭的时候少,大多数时候回来已经过了饭点。叶四妹不好帮周憬琛做吃食,叶嘉去给他做。久而久之,就变成周憬琛非饭点用饭都是叶嘉亲手做。

    “……罢了,”叶嘉自从搬过来便很少下厨,“我去给他做碗面。”

    周憬琛重伤这段时日,自然只能在家静心养伤,挪动不得。驻地如今是巴扎图在坐镇。李北镇那边孙玉山戍守,倒也算安宁。不过周憬琛这人闲不住,大半夜的靠在床榻上还在看密信。叶嘉将吃食端进来时他不知在看什么,面色有几分凝重。

    叶嘉愣了愣,问了一句:“怎么了?是又出什么事了么?”

    “咱家跟吴家是有什么事么?”

    “先前因为香胰子生意有过龃龉,怎么了?”叶嘉将面端到他的跟前,顺手将他小几上的书记书信全给收了起来。

    周憬琛顺势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接过叶嘉递过来的筷子:“吴家的水有些深。”

    叶嘉想到刘家铺子被吴家怂恿往吃食里头加罂.粟.壳儿的事情,猜测周憬琛定然是查到了什么。顺势在小几对面坐下,叶嘉皱眉问:“相公,吴家跟大都护府到底有什么关系?还有吴家是怎么弄到罂.粟.壳儿的?这种植物不是应该是外邦种植么?大燕境内也有种植么?”

    周憬琛在叶嘉跟前都没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吃香十分斯文且不出声音。咀嚼完口中的吃食才道:“大都护如今最宠爱的爱妾便是吴家的女儿。此女为大都护生了一子一女。”

    叶嘉心口一突,看着他。

    周憬琛淡淡道:“不过吴家最大的依仗不是大都护。”

    “相公的意思是吴家朝中有人?还是说吴家有什么别的更稳固的依仗?”如果连大都护都不算靠山,那只能往权利中心想。叶嘉尚未出北庭都护府,但已经对大燕朝廷的混乱有粗浅的认知。那位获得一众读者心疼和眼泪的暴君男二根本就不是个当皇帝的料。

    周憬琛抬眸看了一眼叶嘉,灯光下,叶嘉明艳的姿容在熠熠生辉。乌发压着鬓边,有几缕落下来,显得几分活泼。他不知不觉吃完,放下筷子擦拭嘴角:“并非是一个人,而是一拉一串人。”

    “何意?”

    “吴家手中握有罂.粟田。”

    叶嘉心口猛地跳动了一下,缓缓睁大了眼睛:“是有人吸食……”

    “阿芙蓉膏。”

    叶嘉的脸颊不自觉冒出一层鸡皮疙瘩,隐约之中有点后怕的感觉。

    周憬琛慢条斯理地擦拭干净手指,伸手将叶嘉鬓角的碎发给捋到耳边去。

    他真的很喜欢替叶嘉捋发,每次见到他总要做一次这个动作。叶嘉不懂他的执着,无辜地看着他。周憬琛收回手的瞬间,手指仿佛不经意间蹭了一下叶嘉的耳垂:“无碍,一群蛀虫罢了。”

    说起来这也是上辈子周憬琛大肆屠杀,一朝之间屠尽大燕朝廷官员的根本原因。根子上被腐蚀的东西,便也没有了活下去的必要。所有烂掉的东西,全都被他不留情的杀光。当然,这些事是不能叫叶嘉知道的。

    周憬琛眼帘的下面,谨慎地藏起眼中的幽光。

    叶嘉没注意到他脸上一闪而逝的杀意,只是有些想不通。

    既然吴家的背后有那么多人做靠山,面对周家一个小小的校尉又为何做出那般谦卑姿态?其实秧苗那桩事叶嘉能感觉出来吴家的忌惮。吴家总不能是投鼠忌器吧?

    周憬琛仿佛能看穿叶嘉在想什么,不紧不慢地道:“吴家投鼠忌器,自然不敢招惹人主意。”

    其实,吴家背后有多少人支撑阿芙蓉这一条线且不说,如今阿芙蓉膏还没有被制出来。至少明面上还没有在燕京盛行。如今市面上的阿芙蓉,还是被视作药材的。

    忆及此,周憬琛又抬眸看了一眼叶嘉,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嘉娘是我的福星。”

    “……”总觉得周憬琛这个人多少有点神神叨叨的。

    叶嘉与他对视了许久,默默地将碗筷端到桌边。不一会儿,环佩过来端走了空碗,又提了热水进屋。

    自打搬进沈府以后,屋子的空间就大了。例如他们如今住的这个主卧,除了内室、外间儿最里头还有个屏风隔出来的里间儿供洗漱和更衣。右侧边靠窗的位置,设了一个小书房。屋子的左边单独有一个耳房。是古时候为了方便丫鬟夜里伺候的。

    叶嘉今日忙活了一整日,还未梳洗过。环佩送进来的热水自然是供叶嘉沐浴更衣的。

    瞥了一眼周憬琛,这厮也侧过脸来与她对视。

    ……罢了,都已经是夫妻,负距离的事情都做了不知多少次。确实没有必要忸怩。最主要的是,这人伤了身子根本不方便走动。叶嘉于是理直气壮地去洗漱。

    周憬琛见她身影要没入屏风之中,无声地笑了一下:“嘉娘,我的书你给我搬来了么?”

    “嗯。”叶嘉刚准备脱下外衣,隔着屏风见床上的人瞧过来。便又将外衣穿回去,去书架取了一本书递给他。虽说周憬琛这人不大可能会偷看,但给他一本书她心里会自在一点。

    周憬琛接过书,低头一看,《观无量寿佛经》。

    叶嘉见他这个神情有些古怪,伸手又将那本书给抢过来。翻开来一看,好家伙,春宵秘戏图册。叶嘉一时间又是脸烧的慌又是无语,一本《华严经》已经够离谱,还来一本《观无量寿佛经》。周憬琛这厮该不会为了光明正大看这些东西,把该买的小黄.图册都买回来了吧!

    “嘉娘,虽说我受了点小伤,但还是少动腰为好……”

    周憬琛默默地从她手里把书拿回来,一本正经地合上了,淡声道:“如今也不方便吃别的药,药性相冲。”

    叶嘉脸的热度节节攀升,一把捏住周憬琛的耳朵,狠狠地拧了一个圈:“……这个破梗你到底要玩多久!不晓得腻歪吗你这个无聊的人!”

    周憬琛两辈子都没有享受过这等新奇的待遇,上辈子根本无人敢不经他同意触碰他的身体。当他发现自己的耳朵被一只手拧得渐渐发疼时,整个人都有些懵。但反应过来,叶嘉已经抓着书转身就走了。周憬琛摸了摸有些发热的耳朵,眼睫缓缓眨了眨,当真轻笑出声来。

    爽朗的笑声从床榻传出来,叶嘉无语地怒斥他:“你到底从哪儿搜罗来的这些挂羊头卖狗肉的书的!又是从何时搜罗这些东西的!”

    “嗯,自从某人莽撞地弄伤自己以后。”

    叶嘉:“……”再跟他胡说八道她就是傻子。

    吴家的事情没有那么容易放过的,光一个阿芙蓉膏就足够周憬琛死咬着他们不松口。

    那堆东西最终是给世家贵族吃的,下层人食不果腹,更别提吃阿芙蓉膏。但这东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周憬琛不在乎朝廷那群人的死活,却不能不管百姓死活。偏偏是这群蛀虫手里握着大燕百姓的命脉和权柄。若是任由他们受阿芙蓉膏的驱使做出令人发指的事,收拾起来也很麻烦。

    “这桩事我会着人盯着的,你就莫要沾染了。”这件事远没有表面那么简单,知道的越少越好,“嘉娘还是带着家中的女眷,踏踏实实地做生意便好。毕竟为夫往后还要指望嘉娘的抚养。”

    叶嘉:“……把吃软饭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你好歹羞愧一些。”

    “嗯,我羞愧。”

    叶嘉:“……”

    因着周憬琛身上有伤,叶嘉怕夜里睡觉不老实给他一脚踹出血。洗漱完后,又给周憬琛擦拭了身体,叶嘉便抱着一床席子去到软榻上睡。

    周憬琛有些不同意,但他不同意无效,叶嘉已经躺倒在榻上睡了。

    吴家的事情暗中早已有人盯着,叶嘉听周憬琛说了便没有再去管这件事。

    次日一早,孙老汉就载着肉和叶四妹秋月去了西施铺子。叶嘉昨日找乞丐放出了风声,今日自然是要到场的。不过西施铺子的肉食是从巳时往后开始,不用去的太早。叶嘉醒来以后先去洗漱,转头去了后厨给家中几个人做了朝食。自然还是面,金丝面。

    鸡是小梨一大早便开始炖的,吃的时候正好软烂鲜香。叶嘉做的面不多,刚好只够几个人吃。自打周家的人越来越多,吃食就渐渐分开了。叶嘉一个主子,自然不必要一大早起早给全家人做饭。

    这边用完了饭,叶嘉看天色差不多,便叫送完叶四妹他们回来的孙老汉送去药材铺。

    前几日已经与药材铺的老大夫说好了,今日要去西施铺子一趟。老大夫跟周家往来的多,这点小事自然是都应允的,所以张口就答应了。叶嘉来到药材铺的时候老大夫早就准备好了,药箱药童都在等着。叶嘉忙请两人上了马车,便往西施铺子驶过去。

    马车到西施铺子门前,早已是辰时三刻往后。眼看着巳时快到了,店里头也挂起了肉食。铺子门前还挂着几挂炮竹,红色的绸缎垂在牌匾上,盖住了。

    古时候的娱乐节目少,一点点热闹就能引得好些人来看。这不,西施铺子改头换面又特意叫乞丐们走街串巷地宣扬,镇子上好些人都来等着了。

    眼看着的骡车缓缓地停在路边,看热闹的人群就缓缓分开了一条道儿。叶嘉扶着小梨的胳膊从骡车上下来,老大夫那边也扶着环佩下车。一行人到了铺子,刚巧也到了巳时。林泽宇弄了一根火折子,拔掉盖子吹了吹。点着那挂炮竹的,一瞬间噼里啪啦地扎了起来。

    小孩儿们捂着耳朵又蹦又跳,硝石的烟雾散开。叶嘉抓着垂在手边的红绸子狠狠地一拽,露出了新牌匾。上头的‘西施铺子’四个大字已换成了鎏金的。

    一瞬间恭喜之声不绝于耳,店铺里头,叶四妹跟秋月配合将肉食端出来。

    老大夫上前,给周家的肉食每一样都做了检查。而后当众排除了周家往肉食里加大.烟.壳子的可能。老大夫治病救人,人品好不说,医术也十分不错,这些年在镇子上十分有威信。他的话一出,自然是十分得人信任的。人群中隐约有些担忧的人顿时就一颗心放下了。这段时日没吃肉,也有人想吃西施铺子的猪大肠的。但是困于流言蜚语,没谁敢拿自己的性命不当一回事。

    “姜大夫这么说我便放心了!”有那早就闻到肉味儿,馋得慌的,“老板娘,给我来个两斤肉!两斤肠!”

    就这还是抠搜的。有那大方的,张口就要五斤。

    毕竟西施铺子早就说好了半价出售,往日买一斤的钱如今能买两斤,有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一时间,诸多人来买。叶四妹与秋月赶紧将大桶的肉搬回去,立马就忙起来。叶嘉在一旁看他们忙不过来,本想帮衬的,吵闹的店铺忽然安静下来。

    叶嘉抬头一看,一群不知哪里来的壮汉,凶神恶煞。

    “你们是何人?来我铺子所谓何事?”叶嘉倒也没有被这些人吓到,西北高壮的汉子不知多少。只是看这些人进来并没有买肉的意思,腰上还别着刀。

    为首的壮汉一脸凶相,眼睛里都冒着血光,“你是叶氏么?”

    ……

    客栈里,顾明熙盯着乌黑的眼圈爬起来,坐在床边后知后觉地开始担忧了。

    事实上,昨日去周家跑那一趟乱说了很多话。如今回想起来心中十分的不安。她仔细地回想了自己说过的话,觉得有的话就不应该说。若是机敏一点的人,兴许就能猜出来。但那个叶氏就是个粗鄙的妇人,瞧着挺唬人,上辈子不到二十就被顾明月那毒蝎子给弄死了。应该不会觉察什么吧?

    她的心里觉得不妥,但是自己捅的篓子又不敢跟顾明翼直说。

    说起来,顾明翼跟顾家其他人可大大的不一样。顾家人都十分疼爱她,但顾明翼的眼里就只有利益。她跟顾明月之间,因着她比顾明月讨爹娘喜爱,所以他是她的亲兄长。后来顾明月当上了贵妃,顾明翼便是顾明月的亲兄弟。若非顾明月嫌弃,不愿叫他占便宜,顾明翼如今还是顾明月最亲的“兄长”。

    思索了许久,不敢挑衅顾明翼,她将自己去找过叶嘉的事情给瞒住了。只是心中的那口气咽不下去,顾明熙便总是磨着顾明翼去替她讨回公道。

    顾明翼哪有那个闲心帮她讨这等无关紧要的公道?他正事儿还没办好。

    这段时日他们滞留在东乡镇,一直寻不到办法进周家。更找不着机会跟周憬琛详谈。遍寻无法之后,顾明翼也意识到自己应该舍弃让顾明熙与周憬琛破镜重圆的打算。否则除了让周家一致对外,根本讨不找好处。再来顾明熙就是个脑壳空空的草包,便是嫁给了周憬琛也只会坏事。

    忆起周憬琛对美貌村妇的偏爱,顾明翼忽然想到,若是他们拿捏住了这个妇人是不是事情会顺利许多?

    叶嘉尚不知顾明翼果然准备向她动手,此时面对这群突然冒出来的人脸色难看。

    “我等乃大都护府的卫兵。”为首的那人居高临下地俯视叶嘉,嗓门如震雷,“不知叶氏可能借一步说话?五姨娘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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