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华见李东阳他们神色不对, 马上知道是文哥儿回来了,转身走到门口把人拎出来。他蹲下盘问:“去哪了?”
文哥儿道:“看简仪!”
简仪这玩意,一般人可不知道是什么。不过翰林院和钦天监比邻而建, 王华对这些东西还是有所耳闻的。
王华说道:“下次要出去那么久, 一定要先和我们说。”
要不是有金生跟着,这边又全是官署, 王华可不放心他一个人东跑西跑。
文哥儿见他爹没生气,马上又活了过来, 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在钦天监的见闻,以及那热心导游钦天监监正吴昊。
人好好一五品官,好心给他介绍两句, 经他这张嘴一说倒成了个当向导的。
正好到了饭点, 大伙一起去工作餐吃,文哥儿便给大伙讲起了自己在隔壁的所见所闻,供大伙听着下饭。
李东阳等人也给他贡献了点隔壁钦天监的八卦。
比如吴昊这个监正上任后遇到的种种问题,比如监生们消极怠工,连点卯都不去, 真是叫吴昊束手无策。
文哥儿没想到继国子监学生、光禄寺官员摆烂之后, 还有个摆烂的钦天监。
想想也是,钦天监整天不是观天象就是算日子, 看着就像是搞封建迷信的。
可皇帝搞起封建迷信来吧,一般又不走钦天监流程。
比如宫中太后和太皇太后一个信佛一个信道,皇宫里头就分别给佛道都设了场地, 作为被后世称为“孝宗”的朱祐樘, 时常陪着这个礼佛, 又陪着那个嗑丹药, 弄得自己也有点封建迷信, 一个月里头有半个月都是茹素的,完全不补充优质蛋白质!
像钦天监这么个略微有那么点科学的卜算观测部门,地位可不就不尴不尬吗?
偏偏钦天监这些专业人士还得世代都搞这个,哪怕有的选,也只是在天文生、阴阳生、回回生(一种掌握回回历法搞推算的科目)这些天文历算专业里选,子孙后代只能转专业,不能换部门!
这种情况下,学生不好教也很正常。
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别人都没兴趣学,你还摁头让人学,那就不能怪强拧下来的瓜不甜了。
人也没想着让你拧!
文哥儿没想到这样一个技术部门,居然这么不受欢迎。
“真是太可惜了。”文哥儿惋惜地说道。那可是探索星空的好地方,怎么他们有机会学的还不乐意学?
李东阳揉他脑袋:“怎么?你想学天文不成?”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文哥儿捣鼓一下算术还行,再跑去隔壁钦天监玩耍可就太出格了。
文哥儿道:“看起来很好玩。”
“你又不是钦天监监生,偷学这个是要被抓去坐牢的。”李东阳道。
文哥儿睁圆了眼,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规定。
怪不得在外头都找不到关于这方面的书,原来是朝廷不给普通人学。
这些个禁忌他还真不清楚,不免把自己和王文素的几何学构想拿出来讲给李东阳他们听,看看这事儿犯不犯法。
要是一不小心搞成了禁书,白费那么多心思和精力也就罢了,关键是不能去坐牢啊!
李东阳没想到他年纪小小的,竟还大言不惭说要著书。
哪怕说是王文素来写的,那也是大放厥词了,朝廷编一本书尚且得翰林院上下那么多人合力干活,他们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能写出什么书来?
不过小孩子敢想敢做是好事。
李东阳道:“既然是历代算书里提及的内容,那自然不是什么犯禁的东西。你们要是真捣腾出来了,我一定给你们写个序。”
文哥儿没想到李东阳主动揽下写序的活,立刻拉着李东阳的手说道:“那我们可说好了,等书写出来了,您不能忘了这话!”
李东阳乐了,笑道:“那肯定不会忘,但我还得看看你们书写得怎么样,要是写得不好我肯定是要反悔的。”
文哥儿信心满满地说道:“一定写得特别好!”
他这好朋友王文素,可是能在短短几天内掌握天元术的人!
区区几何学理论体系构建根本难不倒他!
李东阳最喜欢的就是文哥儿这股子自信,看着这小孩儿有种看到自己的感觉。
一模一样,真是一模一样!
始终没机会说话的王文素本人:“…………”
就,有点担心自己会让文哥儿下不来台,毕竟文哥儿这么有信心地把大话放了出去。
王华这个当爹的,那也是一句话都不想说的。
他以为李东阳已经是他见识过的最能吹嘘的人,现在看着自己的儿子,才感觉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这要不是自己家的,回去可得和家里人狠狠说上几句,表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能说大话的小子!
三岁就扬言要著书立说,说出去别让人笑掉大牙了。
哪怕是算书,也不是他们这个年纪能写出来的吧?
文哥儿可不知道他爹心情有多复杂,他觉得这顿饭吃得非常愉快,大家都笑得很开心。
至于书能不能编成,那和他王三岁有什么关系呢,这本书主编可是他的朋友王文素!
文哥儿吃饱喝足,又和杨廷和要了一批参考书目,熟门熟路地溜达去藏书楼找出书来和王文素一起研究。
王文素现在感觉压力很大。
莫名就有种火烧眉毛的感觉。
刚才那可是那么多的翰林学士,他们全知道自己要和文哥儿一起编书了!
这要是编出来的东西太差劲,自己日后肯定再也没有机会踏入翰林院这地方半步了!现在他可都是沾文哥儿的光才能跟着文哥儿来看书。
王文素本来满心紧迫,可等他拿到杨廷和给他们介绍的参考书目,立刻又被书里的新鲜内容吸引过去,整个人转眼便沉浸其中。
他一向就是有数学万事足的人,只要给他一个新知识点,他就可以没日没夜地投入进去,完全没空考虑其他。
接下来两日王文素都在埋头看书,连文哥儿去召唤大伙一起遛弯都喊不动他,更别提关心他爹给他置办了什么铺子了。
文哥儿头一回碰上这种沉迷学术的朋友。
他唤了几次唤不回王文素的魂儿,也就没再打扰在知识海洋里尽情遨游的王文素。
转眼到了旬休日,文哥儿想起李东阳要带自己去吴宽家玩儿,一大早便跑去谢迁家接受旬考,争取早些考完早些出发。
谢迁瞧见文哥儿那股子欢快劲,忍不住把他的考核内容提了点难度。
文哥儿:?????
总感觉最近他老师看他不太顺眼。
是因为他在翰林院最近玩得太开心了吗?
也没有啊,他有好好做功课的,老师划给他的阅读书目他都有在看。
要不是自己还要读那么多书,也不至于跟不上王文素遨游知识海洋的脚步了(绝对不是他跟着跟着发现太累了所以决定放弃)!
谢迁看起来一如既往地面带微笑,丝毫没有刻意为难学生的迹象。
文哥儿没有半点证据,只好把自己心里的怀疑搁下了。
他和谢豆的旬考结束后,就出门与李东阳会合了。
谢迁也是个热爱社交的,难得吴宽邀他们登门赏画,他自然要和李东阳一起去。
要不然错过了这次,都不知道吴宽什么时候才肯再把他的爱画拿出来给大伙看看。
既然文哥儿要去,谢迁便把谢豆也带上了。
一会要是小孩子看不懂画,两个人可以结伴在吴家玩儿,不至于影响大人们的赏画兴致。
谢豆知道自己可以跟着文哥儿一起去玩,自然高兴不已,一路上都兴冲冲地拉着文哥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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