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草》

    远处，老周听到徐响断续的声音，没理会。

    他周朝一般喊徐响没好事，以此类推，徐响喊他也没好事。

    睡觉！

    老周一蒙头，呼呼大睡。

    山头上，宫廷装少年飘下来，没有去找老周，而是站在了庄园门外。

    （他真是用飘的）

    徐响头皮发麻，抬头看了一眼天，这天还没暗下去呢，还在傍晚，怎么这位就出来了呢。

    这个老周，平时没事就往他这溜达，关键时刻倒缩回家去了。

    这家伙虽然年纪大，耳朵却灵的很，别说他在庄园这边大嗓门喊，就是再远一点，那老周头都能听到。

    不过来……纯粹就是不想来。

    王八蛋！

    徐响在心里不断吐槽着，就见那少年飘到了庄园门口。

    近处看时，徐响才发现对方的颜色还十分复杂，像是古代某种刺绣的面料，颜色透着青绿色，更衬得这少年皮肤雪白、唇色嫣红。

    并且这少年个头也不高，看起来也是年纪不大，十五六岁的样子。

    我该说点什么吗？徐响迟疑了。

    因为那少年就站在了门外，他没说话，不进入庄园，也没退去。

    甚至也没问徐响为什么能看到他，换成普通人，比如老周这一类，显然是看不到的。

    人家不说话，徐响也不可能凑上去聊天，他还没这胆子。

    想了想，徐响回屋铺床去了。

    刷着牙再出来时，见到那少年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门外叠在一起的两块大石头上，手臂托着下把，一脸可爱的看着前方。

    不是说神态可爱，是颜值太高了，不管做什么动作，都会使人赏心悦目又觉得很可爱。

    徐响：……还是个小孩呢。

    他含着满嘴泡沫，跟着少年的视线看过来，发现对方目光所及竟然是那颗鹅蛋。

    徐响呸呸吐了两口泡沫，正喝了一大口水，打算漱口。

    “你这样孵，小鹅是出不来的。”对面，石头上的小少年坐起来，认真的对着他说。

    声音很细，不像是男孩子的音色，但语调温和从容，听起来也十分舒服。

    但徐响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话，猛地抢了口水，咳了好几声。

    再抬起头来时，他已经双眼和脸上都涌上微红，徐响怔了一下：“你是在说这颗蛋？”

    真的太稀奇了，整个旧星，乃至新星都很难有认识这种蛋的人，眼前的少年却知道。

    不过……也不是没可能，对方大概率是从世纪陵墓出来的，谁知道世纪陵墓那边的繁体字墓碑下，都藏着些什么时代的人呢。

    认识鹅蛋，也不是没可能。

    “你会孵鹅蛋？”徐响懵了，“你是……你怎么称呼？我叫徐响。”

    他还以为这少年是有事找老周，没想到是来看他孵蛋的。

    小少年点点头，“奴婢姓氏陈，名为鱼，少时家中养过鹅，知道一些孵蛋的法子。”

    奴婢？徐响迟疑了下，话到嘴边没问出口。

    这名叫陈鱼的少年一看就是古代的人，古代的正常男性自称不可能是奴婢，反倒是有些宫廷戏里面，会出现男性自称这个词汇，可那些人是……

    那少年没注意徐响的欲言又止，说到养鹅，他眼中亮了一分，语气柔和的说：“小鹅与鸡鸭不同，少时我与兄长将鹅蛋抱回家，父母将我们教训了一顿，原来鹅蛋人为孵化不仅要温度，还要放置在通风处，过两个时辰便要翻面，否则会将小鹅烫死。”

    “后来那颗蛋你们分食了么？”徐响有点馋。

    少年：“……”

    没料到徐响会问这个，少年抿唇一笑，这一下可真是鲜花齐开的妍丽。

    其实新星人基因优越，长得好看的少年也是一抓大把，但徐响没见过这样的，举动雅致温和，自有一股年代的美。

    “不介意的话，我帮你把小鹅孵出来吧。”他目光寂寥：“已经很久没见到，关于以前那个时代的东西了。”

    这可能是个隐藏大佬。

    徐响当然同意。

    他不同意也没办法……第一他确实不会孵大鹅，第二他肯定打不过陈鱼，打不过就只能加入，这点徐响还是明白人的。

    不过据陈鱼说，他是陵墓的守护灵，整座陵墓，也只有他这一个灵。

    特殊存在！

    反正说的挺玄乎，但至少徐响知道了，老周头不会被入梦胖揍了。

    闲暇之余，徐响找个时间再次逛了次园子。

    说起来，这座庄园面积真不小，分为好几个大院，院外是花园，当然此时的花园河塘干枯，更无植被，显得十分萧条。

    在花园之外，还有空地，不晓得当时是作为马场还是给家族子弟锻炼身体的场地。

    除此之外，庄园内外这一片平地，除了世纪陵墓那一块，都是他的地盘。

    徐响多少对他那未曾谋面的亲生父母有些好奇了：为什么他们能拥有这样一座庄园，他们知道系统的存在吗？

    不一定。

    真有人知道系统，这种能将文字转化成实物的能力，不是将庄园据为己有默默研究，就是已经透露给了新星。

    而他从新星过来，能安稳继承这座庄园，本身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

    这个庄园，在黑暗中存在着，等待着……直到他出现。

    五千年的文化，他所知也仅是沧海一粟，但……他也很期待，以前从没见过的那些脍炙人口的诗句，真的成为一幕幕景。

    半夜，徐响打着哈欠起床喝水，看到院子里有光亮。

    他探头一看，竹灯下，陈鱼坐在大石块边，掌心摸着鹅蛋，不知在想着什么，一阵冷风吹来，他将鹅蛋周边的衣服向上裹了裹，耐心又细致。

    第二天，鹅蛋无变化。

    第三天，庄园无事，鹅蛋无变化。

    第四天，老周来了，没看到陈鱼，扯了会儿老头年轻时跟人盗墓的事，吓得徐响好几次看陈鱼的脸色，生怕陈鱼的墓也给老周盗过。

    第五天，鹅蛋无变化，似乎大了一点，也可能是错觉。

    ……

    第三十天，鹅蛋大了好多好多，徐响不明白鹅蛋还会变大吗，但陈鱼说他也没见过这种鹅蛋。

    庄园出品，可能比较特殊。

    第三十三天，鹅蛋会有细微的动静了，有时会晃一晃，徐响新鲜了一阵子还想拿起来玩溜溜球，被陈鱼赶走了。

    第三十九天，蛋破了。

    陈响的公众主页再次传出动静，已经是在第三十九天。

    这一个月来，他热度已经降低，真正能注意到他动态的人，除了原先关注了他的粉丝，也就是徐天那边过来骂他的黑子。

    因此徐响发布了最新一条动态后，一如既往地经历了嘲讽。

    徐响V：我开启了个人录像《鹅蛋破壳记录》，请点击连接进入观看吧（链接）。

    不少人点进去，第一眼就是徐响的大脸：

    只看上半张脸是清俊的眉眼，眼睛亮亮的，吸人视线，但加上下半张，那就是一张大号胖少年脸。

    他神色并不亲和，有种淡淡的疏离感，其实以前就有粉丝说过，徐响瘦下来，是绝对不丑的，靠的就是那股子气质作判断。

    包括他的声音，也十分特殊，清冽中带着磁性，说明白点就是贵气。

    有些人站着不动满身清贵感，说的就是这种感觉。

    “现在是小鹅刚开始破壳，看到没，就是这个小洞，里面有灰色的羽毛在动。”徐响调试着光脑的镜头，对着衣服堆里的蛋拍摄。

    视频中，蛋壳的小洞里冒出一只粉嫩的尖嘴，它闭着眼睛，卖力的挣扎着，从蛋壳里滚出来，身上布满了粘液。

    是小鹅！

    徐响屏气呼吸，正打算仔细观察这只出生在千万年后星际时代的小鹅，余光却又瞥到蛋壳中又有动静了。

    紧接着，第二只小鹅从蛋壳中迈步出来，它身体比第一只瘦一圈，但精神还不错的样子。

    双黄蛋！

    “不可思议……”陈鱼一直在旁边，此时也目光望过来，表示惊愕，“我没见过有鹅蛋能孵出两只小鹅，双黄的……几乎都会是死蛋了。”

    徐响说不出话，这种买一送一的好事，超乎他的预期了。

    在之后，第三只小鹅又蹒跚爬出来，这只更小，站都站不稳，有点营养不良的感觉。

    陈鱼：“……”

    “还有吗？”徐响忍不住用手拨开剩余的蛋壳，发现里面除了一点蛋液，已经空了。

    三黄蛋！

    三只小鹅！

    徐响明白了，原本三黄蛋是不能孵出鹅的，但他之前不是念的诗里有三个鹅字吗，说不好就是因为这个，庄园才给他弄了三黄蛋的，还能孵化的鹅蛋。

    镜头一转，画面中出现了三只小鹅在原地，黄灰色的三只小鹅，抖着湿乎乎的羽毛，没多久就干了。

    点进来的新星人也看傻了。

    这是一种什么生物？没有坚硬的外壳，看起来也十分弱小，甚至都没有尖爪和利齿。

    它们红红的脚掌连着血丝，脚趾是连在一起的，走起路来十分摇晃。

    这种生物……不可能存活着啊！

    天敌没有么？

    【原来不是个玩具蛋，真的能孵出小鹅啊！】

    【不可思议，这似乎是一种新物种，它能生活在陆地上的吗，可是脚趾这样长更像是要生活在水里】

    【好像有学者找出来了……似乎是有一种远古的动物，名叫鹅，只是年代太久远，也早已灭绝，资料已经无从查阅了】

    【所以……徐响这是找到了濒临灭绝的物种？或许世上只有这三只鹅了？】

    新星人议论纷纷，在徐响的评论区底下吵得不可开交。

    【让徐响把三只鹅上交！这种濒临灭绝的动物应该有专人妥善照顾，养在动物园里！】

    【那是徐响的个人财产，谁规定他需要上交的？】

    【我虽然天天说徐响胖，但现在觉得有些人脸比徐响的还大，人家自己的蛋，你一句话就要别人上交了？】

    【这三只鹅吃什么，徐响知道吗？肯定要专业人士去研究能给它们吃的东西，旧星上有什么呀？旧星上除了靠营养液续命的人类，别的生物还剩多少？因为那里只有土和石头，没食物！】

    徐响没看评论，他发个视频就够了。

    这一圈下来，他一小时内就收获了两千点震惊值。

    到了傍晚新鲜够了小鹅，左下角数据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震惊值：9638（+100）（+100）】

    一眨眼的功夫：

    【震惊值：10792（+100）】

    破万了！

    徐响恨不得抱着桌上的小鹅亲两口，这一个月的时间没白等，小鹅一出生，庄园震惊值就破万了。

    那接下来解锁具现诗句，就简单太多了！

    不过……接下来先解锁哪一句呢？

    “小鹅饿了，你的庄园没有草，它们吃什么？”这时陈鱼从庄园晃了一圈走回来，精致的五官皱起，显然是遇到了难题。

    徐响拍了拍额头，这才想起来：旧星大部分土地寸草不生，是不毛之地。

    “我记得鹅是杂食动物，只吃草不会死吧？”他下意识想要来一句“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不过他忍住了，总觉得有问题没考虑周到，

    陈鱼笑了下：“当然不会，能搭配稻谷喂养更好一些，没有也没事。”

    也对，鹅本来就是能放养的家禽。

    何况庄园里先种满了稻谷，总是不太美观，还是铺一层草皮看起来比较舒服。

    徐响想通了这点，当天夜里，从房间出来，走到了庄园院内。

    天上月色冷圆，地面结满白霜。

    还是同一轮圆月，可记忆中的痕迹已经被湮灭尽了。

    想要把庄园铺满草，那一定是描述大片草木的那种诗句，实际上“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这句最好不过，因为一句诗下去，既有草木，也会有小河，一举三得。

    当然凭空出现三种物品，对震惊值的消耗也该不少。

    不过，徐响总觉得，这句诗放在这里，放在此刻，有些不尽人意。

    草不能只是生在河畔的草，那太少了。

    地球变了，成了众人口中的旧星。

    在所有人眼里，这片土地是没有未来的，它不再能孕养生灵，乃至人类，都会在这片土地上一点点消亡。

    可是，总还有些东西，不能遗弃的。

    总还有病入膏肓的，渴望一剂良药挽救自己！

    徐响……感觉得到那种声音，那种极力挣扎着想要自救的声音，就在这片土地之上。

    怎么会有连野草都生存不下的土地呢？

    连烈火都烧不尽，又何况承载着整个世界的土地！

    他平静的背起手，两只小胖手交叠在一起。

    这个动作显得他胖乎乎的身体有些壮硕，他背对着屋檐，背对着远处的山坡和陵墓，低声吟诵：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天上，顿时有墨色的笔锋，将这一句绘在了半空中。

    这一次的速度极快，几乎是徐响刚一开口，古诗文庄园系统就跟上了笔墨。

    你也……等不及了吗？

    徐响看着这一幕，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冲动在他心口震荡。

    他目光炯炯，踏前一步：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重点！

    是在这后一句！

    天上，文字如繁星坠落：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当前诗句具现进度：20000/26500）】

    这是唐代香山居士白居易的一首送别诗，它还有后两句，组成无言律诗，不过只有前四言流传甚广，因为野草……随处可见。

    可它有着比任何生物都顽强的特质，你碾压它，它会抬起头来，你踩断了它的脊梁，它趴着活下去，明年再次新生。

    这首诗……意喻着新生。

    天上文字消失的瞬间，地面“轰”地一声震动。

    徐响背着小胖手，风在他身侧猎猎而行。

    他巍然不动站立在庄园中心。

    也就在他脚下，一株嫩绿的草叶生长出来，荧光绿笼罩着他，以一种缓慢的、却又肉眼可及的速度，向着四周扩散开。

    明月当空，幽幽绿草飒飒作响。

    陈鱼坐在房顶，托着腮，静静地望着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