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花架下,清风徐徐,藤蔓也在四周细密交织着。
他突然迫近几分,赵懿懿便也向后退了几分,怔怔然地仰起头看他。
“上回将过错都推给朕,说是听了朕的话的缘故,那朕今日说的话,怎的不听了?”顾祯低笑了一声,逼迫得更紧了些,轻挑了下眉梢,尾音微微上扬,“嗯?”
赵懿懿的面色倏地涨红,她捏着琥珀盏往后退退,低声道:“妾身……妾身……”
“还有什么想说的?”顾祯站在那,耐性极好地望着她。
紫宸殿中豢养了一只细犬,皇帝出城游猎往往会将它带上,跟了好些年头,是为皇帝的爱宠。在紫宸殿,非但宫人们精心照料,半点也不敢马虎大意,便是连皇帝也每每纵容。
有那么一瞬间,从他的眼眸里,赵懿懿瞥见了那只细犬的影子。
此时此刻,她竟荒唐的觉得,他望着自己时,与望着那细犬的神态极其相似。
眸光中浮现了一丝错愕,赵懿懿轻轻别过头,眼睫颤了好几下:“没什么想说的,是妾身方才没听清。”
顾祯就这么垂目看着皇后,突然觉得她心里明明不情愿,嘴上却不得不认的模样,十分可怜。
唇角扬起一抹恶劣的笑,他轻声问:“那怎么总是不听话呢?”
赵懿懿掐着指尖,闷闷地说:“嗯,妾身错了,请陛下勿怪。”
她认错认得这样快,一副诚恳温驯的模样,却又叫他心里不舒服了。
心口处积聚了一团火,叫他的眉眼逐渐转了沉,耐心也一点一点的褪了下来。
“皇后这又是什么意思?”顾祯冷下了面色,望着她的眼眸也失了方才的三分笑意,“朕听着,怎么有些不情愿呢?可是对朕,有所不满?”
他逼迫得愈发的紧,感觉心脏猛地跳动了几下,赵懿懿突然就有些烦躁。她都已经认错了,他还想怎样呢?
“妾身不敢。”
她低着头说了一句,因觉得自个万分委屈,好端端的饮两口蒲桃酒也要被他说一顿,还扯起了旧事,莫名的,竟有些赌气的味道在。
果然是长进了,顾祯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她,换作从前,皇后哪敢说这样的话?
俩人静静僵持许久,都不肯退却半点。顾祯自幼就是太子,顺风顺水惯了,除去被禁在东宫那半年,从未有过低头的时候,自然不会轻易罢休。
只是皇后这段时日的性子,倒是叫他觉得意外。
顾祯嗤笑一声,夺过她手中琥珀盏掷在案几上,意味不明道:“朕看你敢得很!”
自个一再纵容,她倒好,脾气真是越发的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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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池堤岸杨柳依依,沿着堤岸行走的,是一列袅娜的少女。
媞媞行过,衣香鬓影掠起了池中鸥鹭。
何寻菱一路走着,回想着太后方才训斥的话,禁不住红了眼圈。
她方才同皇后说话时,太后在人前只是面色不大好看,还未说些什么,等将她唤回了内殿,太后直接沉了脸,冷声质问她为何突然挑衅皇后。
到底浸淫宫闱多年,哪怕性子迟钝了些,太后也还是看了个明白。
她哀声告罪,太妃也在一旁帮着解围,仍旧没叫太后的神色缓和下来。
太后最后冷瞥了她一眼,淡声道:“你该知道你阿爹送你进宫为着什么,在宫里给我记着谨言慎行,哀家给你这机会,不是叫你来惹是生非的!”
“表姐,你别多心了。”望着何寻菱郁郁的神色,临川难得开口安慰人,“母后性子急,你也知道,她只是想提点提点你罢了。”
何寻菱压下泪意,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嗯,我知道的,也是我方才太过失礼,才惹得大姑母生气。”
太后生平最厌恶惹是生非之人,在进宫以前,父亲便提点过自己,进宫以后,二姑母也对她交代过。
她以为几句嘴上的机锋罢了,太后又素来不喜皇后,应当不妨事。
哪想到,太后竟会发作。
临川望着池中景色,随口道:“母后母后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你就别想这事了。”
何寻菱柔声道:“多谢公主,我没什么的。”她微低着头,神情温顺,“今日大姑母因皇后娘娘动了怒火,可见大姑母对皇后娘娘,还是有情分在的。”
临川不疑有他,只是哼道:“哪能有什么情分,就我皇嫂那闷性子,根本就不讨母后喜欢。”说到这儿她不欲多言,本就不是多有耐心的一个人,叫她放下身段哄了几句已经够了,“好了好了,多大点儿事,若你将来真能进我皇兄后宫,等有个一男半女,皇后又无子,你还愁不能压过她去?”
俩人一路说着话,领着随从渐行渐远,声音也逐渐弱了下来。
微风习习,引着竹叶相互击打,响起阵阵如骤雨般的沙沙声。
池岸旁的竹林中,赵端端凝着那一行人离去的方向,脸上的阴郁之色,叫身旁的婢女暗自心惊。
她忍不住唤:“二姑娘……”
“上一回,在垣墙那头编排阿姐的,也是她吧。”赵端端缓缓勾起唇角,声音悠悠,“真是长了张能说会道的嘴啊。”
说罢,不等婢女答话,她径直从青石上起身理了理宫绦,温声道:“走吧,时辰不早了。”
这婢女从前是跟着赵懿懿的,后来赵懿懿入东宫,她没跟着去,而是留在了家中伺候赵端端。
俩人走了一段,婢女小声问:“那个求子符,二姑娘可带着了?”
“嗯。”赵端端应了。
婢女提醒道:“既如此,姑娘一会可别忘记给拿给娘娘。”
赵端端道:“不给。”
婢女神色惊诧:“姑娘步行上山,隐姓埋名在灵台寺潜心礼佛多日,才得了寺中大德亲自制作、开光,不就是给……给娘娘求的吗?”
“是啊。”赵端端下意识摸了下袖口,抿了抿唇说,“大德说只要随身佩戴就行,不拘是谁。阿姐自己都够烦了,我何必拿给她,再叫她心里难受?”
想起那些人对皇后娘娘的催促,婢女一时间觉得,二姑娘说的也很有道理。娘娘自个都够忙乱的,二姑娘此举虽是好心,摆在娘娘面前到底是个刺激。
这种事,总归心意到了就好,无需专程拿出来邀功。
看着天色,俩人慢腾腾的到了万春殿。
徐氏同左连枝见着她,脸色都不大好看。正逢帝后从后殿出来,众人皆起身恭迎,赵端端干脆没搭理俩人。
侯立之时,一个锦衣男童突然从侧面蹿出来,边跑边面挥舞手。因他眼上蒙着丝带,即便宦官拦得及时,也仍叫他撞到了几个人。
场面霎时乱作一团,赵端端也被挤得差点摔到,藏在袖中的锦囊也滑了出来。她猛地回身想要拾捡回来,却见刚才那锦衣男童已经摘了丝带,捡起了那个小锦囊。
她干脆扭过了头,只做不识。
望着面前景象,赵懿懿蹙眉问:“怎么回事?”
宫娥附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她道:“先去将众人都扶起来。”这七皇子,实在是太顽劣了些!
正这么想着,七皇子好奇地拆开锦囊,取出一物什,有一位贵夫人讶然道:“这……这不是灵台寺的求子符吗?”
灵台寺的求子灵验的事,在洛阳是广为流传的,众人目光都被吸引了去。
“也不知是哪位的,速速拿回去吧。”众人都笑了笑。
一时间,场中静了片刻。
不是什么大事,却没人肯开口应下,这就叫人觉得纳闷了。
左连枝忽然说:“咦,端端,这个锦囊不是从你……”还未说完,她突然意识到自个说错了话,立马捂住了嘴。
倒像是欲盖弥彰。
就连太后都看了过去,皱着眉头问:“此言当真?”
赵端端自人群中站了出来,躬身道:“回太后娘娘话,是臣女的东西。”少女神色自若,全无半点慌乱,仿佛只是在说今日天气如何。
叫众人都看愣住了。
她还主动认了?
正经闺阁女郎,哪有随身带求子符的?
赵懿懿眉心一跳,心里头又急又气,正要开口说话,手却突然被人紧紧攥住,一股大力将她按在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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