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天狗食日

    初夏, 熏风顺着敞开的窗牖灌入,没钩好的窗牖顺着风轻晃几下,发出吱呀声响。

    这阵风穿堂而过, 顾祯只觉得有道道利刃刮过面颊, 他神色未变, 只紧紧握着手中梅青色杯盏, 盯着那间琴弦铺子出神。

    良久,他将燕王方才那句话重复了一遍:“表哥?”

    被那阵风一吹,燕王霎时浑身一个激灵,僵着张脸点了点头:“嗯,是皇嫂的表哥,正在万年县任主簿。想来,皇嫂是正巧跟他在东市碰上了。”

    顾祯神色平静,微抬了抬手,淡声道:“哪个表哥?”

    雅间静的出奇,皇帝的声音也一如既往的温润,燕王后背却冒出了涔涔冷汗。他跟了皇帝这么多年, 这会儿,分明感受到一种, 山雨欲来的架势。

    朝外看过一眼后,他便垂下眼皮回道:“是皇嫂叔母的侄儿, 陆氏长子。”

    “陆氏长子?”顾祯不禁哂笑一声, 握着杯盏的手轻轻摩挲,才发觉因太过用力,指节已然僵直了, “陆正彦的儿子?”

    燕王应道:“是。”

    街市上人来人往, 那琴弦铺子门户大敞, 却再无人出入。

    顾祯阖目,身子微微向后仰去,在凭几上靠了良久,方淡声问:“你刚才说到哪了?”

    燕王愣了片刻,没明白话题怎的又绕了回去,反应过来后,恭声道:“这两日在东西二市走访,发现长安米价与洛阳不一,同样品种的米,要贵上四到五成不等。”

    顾祯眉心微蹙,指节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两下,声线慵懒:“长安运粮不易,米价较洛阳贵上两成,该数常理。四到五成,则太贵了些。”

    “臣弟也是这么想的。”燕王点了点头,指着底下一间米铺道,“那商贩与臣弟说,去年还好些,今岁运粮的船只在黄河翻了两艘,这才在上个月提了价。”

    “便是翻了十艘,该是多少便是多少。”顾祯忽的睁了眼,顺着燕王指向朝下一看,眸光泛着些冷意,“京兆牧呢?可有开常平仓抑米价?”

    燕王回道:“臣弟前两日旁敲侧击,问过那万年县令,道是京兆牧开了常平仓,然所售米价比商贩仅便宜稍许,且贩售极少,压不下来价。”

    顾祯按了按眉心,眼中掠过一丝烦躁,平复了片刻呼吸后,猛地起身朝外走去。

    “皇兄往何处去?”燕王一惊,忙要跟上。

    顾祯声音低沉:“朕忽而想起来,缺了几卷琴弦。”

    吴茂就立在门口,自是听着了这句话。望着皇帝疾步离去的身影,他暗忖着,陛下这哪儿像是去买琴弦的。

    分明是去找茬的才对。

    赵懿懿从前在长安,时而会随着祖父来东市买琴弦。

    这间铺子的琴弦极为有名气,便是祖宅隔壁那一户世代斫琴的人家,也多半在这间铺子买中清弦。

    比起从前的门庭若市,这间铺子的生意要少了许多,铺子也换了间稍小些的。

    “我在东市转了好半天,还问了许多人,指的方向都不甚清楚。若不是碰到表哥,我怕我找到东市闭市,也找不着这间铺子。”赵懿懿坐在一张苇席上,正在看店家呈来的几卷琴弦,笑着转过头去,温声说着。

    陆羡山温声道:“这间铺子我也常来,是看着他换了好几回,终于换成了这个小的。去岁一度差点儿关门,老主顾们听说了,纷纷跑来买了许多回去屯着,才叫它又活了下来。”

    赵懿懿拿着手中那卷琴弦,翻看了好一会儿,不禁叹道:“还是这家的中清弦更好些,我在洛阳,总也找不着这般模样的。”

    陆羡山微微一笑,拿过另一卷道:“这卷桑丝太古弦,我曾买过几套,用着也挺好的。”

    七根琴弦一道,被卷成一个圆环的形状,而后再以丝线固定。拿在手中,分量沉甸甸的。

    从他手中接过后,赵懿懿垂目看了片刻,温声道:“既然表哥说好,那我也买一套回去试试。”

    她又杂七杂八地挑了不少配件,正要唤店家过来付钱时,忽听得又有人进了店,隔着扇屏风,她听着那人问:“有什么好用的琴弦?”

    赵懿懿蓦地僵住,迟疑着转过了头,心脏砰砰跳着,怔怔然望了过去。

    这声音,她太熟悉了。

    熟悉到仅仅听着一个字,哪怕是一声轻咳,她也能立马认出来。

    曾记挂在心尖上数年,又怎会不熟悉。

    然隔着一扇青绢屏风,什么也瞧不清楚。

    店家迎了上去,殷勤道:“这位郎君,我们店里头的中清弦卖得最好。刚过春日,今岁新丝制的桑丝太古弦也极好,郎君是自用,还是送人呢?”

    那人轻笑了声,道:“给我夫人买的。你将方才说的几样,都拿出来瞧瞧。”

    这一笑,便更给赵懿懿一种熟悉至极的感觉。

    她握着手中的桑丝太古弦,微有些怔神,更有些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不会的,不会是他。

    那人远在洛阳,又怎会突然出现在这家琴弦铺子?

    身侧陆羡山低声笑道:“这位郎君,待他夫人倒是用心。”

    赵懿懿心头纷乱如麻,其实听得也不算太清楚,只是勉强扯着唇角笑了笑:“嗯,他夫人想必会很高兴。”

    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上不下的,连呼吸都由此凝滞了片刻。

    那店家从屏风后转了进来,恭声道:“小娘子,外边有位郎君想瞧瞧桑丝太古弦、还有这几卷中清弦,店中只摆了这些,旁的都在库房里头,不知小娘子看好了没有?”

    赵懿懿僵着脸点了点头:“嗯,你派人替我都装一份罢,中清弦我各要两份。”

    不多时,店中打杂的伙计已然分门别类装好,又特意拿了几个锦盒出来,一一放了进去。还贴心地交代了些保养的事项,见她买的多,又折返回去拿了两罐桃胶出来,与她擦拭琴弦用。

    已然都装好了,钱也付过了,陆羡山便在一旁问道:“可还有什么要买的?若是没有,便该走了。再晚些,东市怕是要闭市。”

    外边那人还在同店家说话,声音温润若春风,却只有赵懿懿,能听出那声线中夹杂的几许强势。

    “你不是说,夏季闭市会晚一个时辰么?”赵懿懿磨磨蹭蹭的,不大想离开,“我腿有些酸,想再坐一会儿。”

    陆羡山微微蹙眉,轻声问:“可是今日走太久的缘故?一会儿去医馆看看,敷上些药膏罢。”

    赵懿懿摇摇头:“不……不用了。”

    她吞吞吐吐的模样,明显是有心事的。

    然以俩人如今的身份,陆羡山自知不便多问,便微微垂目饮茶,一时沉默下来。

    良久,外间终于寂静下来,赵懿懿握着杯盏的手松开,这才发觉,不知不觉间,手心竟是渗出了层冷汗。

    她松了口气,起身道:“表哥,咱们回去吧,你是不是该回府衙去了?”

    陆羡山随着她一道起身,视线落在她微微垂落的鬓发上,声音温和:“你不是说想去祖宅看看?时辰不早,你一个人不大安全,我将你送去了再说。”

    只是将她送去祖宅外,自然不算什么,赵懿懿也没多想,颔首应下:“好啊,那便多谢表哥了。这么久没回去,也不知杂草是不是快有人高。”

    “怎会,据我所知,赵氏族人也时常派人清理,何况祖宅不是还有仆从在么?”陆羡山失笑,见侍从快抱不下这许多东西,便随手提过一个锦盒,随着她往外行去。

    甫一绕过屏风,赵懿懿步子猛地顿住,层层寒意自脚下窜起,飞快循至心口,再绕到了四肢百骸。

    屏风外案几边,绯衣青年端坐在苇席之上,腰佩一块麒麟纹白玉,剑眉凤目、挺鼻薄唇,五官若刀刻斧凿而成。他看着案几上摆着的数卷琴弦,正垂首饮茶。

    便是这一垂首时的容貌,也是俊美至极。

    茶香氤氲间,那青年的眉眼沉沉,似是带着几分阴翳之色。

    赵懿懿只觉得浑身冷极了,一时竟没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他不是在长安吗?

    “可是认识?”陆羡山轻声问。

    赵懿懿猛地摇头:“不认识!”

    她一张芙蓉面血色褪尽,看着那人缓缓抬目朝她看来,赵懿懿却下意识的,想要往后退。

    然身后是屏风,她退无可退。

    陆羡山也注意到了坐在那饮茶的青年,三年未见,本来只觉得那相貌眼熟,然触及她那白得骇人的面色时,却也猛然明白过来。

    是这当今天子。

    放下茶盏,顾祯眉眼含笑地看了过来,温声道:“懿懿,过来。逛了这么久,该回去了。”

    他愈是温柔,愈是这样含着三分笑意的模样,便愈叫她害怕。

    赵懿懿一横心,将目光自他身上挪开,转头问蔓草:“车架可备好了?”

    蔓草亦是被惊在那,被自家主子这么一唤,才回过了神,忙不迭地点头:“备好了、备好了。”

    顾祯神色未变,自那苇席上起身,缓步朝着屏风处走了过来。

    至赵懿懿面前站定,神色自若地牵过了她的手,温声道:“还在闹脾气呢?竟装作不认识你夫君了。好了,是我错了,咱们回去用晚膳吧,嗯?”

    他又侧首看了眼陆羡山,含笑道:“今日无空闲,倒是多谢表兄陪着懿懿出来了。”

    陆羡山面色未变,视线自俩人紧紧牵着的手上一闪而过,旋即拱了拱手,温声道:“也是凑巧碰着,不妨事。”

    顾祯轻轻颔首:“那也该谢的。只是时辰不早了,懿懿一向睡得也早。今日是一时玩过了头,竟是忘了时辰,待会睡晚些,明日又该嚷着头疼。待改日有了空闲,再请表兄过来一聚。”

    陆羡山心头划过一抹燥意,却清楚知晓,她如今,是这大楚的皇后。

    思及此,他到底退了一步,只是微微笑道:“好,改日定当登门叨扰,还望莫要嫌弃才好。”

    顾祯道:“怎会?懿懿的表兄,那便是我的表兄。若是登门,自当事之以兄,又何来叨扰一说?”

    燕王等人就等在外边,见着几人从铺子里头出来,忙要迎上前去,然触及皇帝那张含笑的脸时,一时僵在那,面上闪过愕然之色。

    赵懿懿浑身僵着,被他牵出这铺子,被那远处开始往下落的夕阳一照,才眨动了好几下眼皮,朝他看了过去。

    “郎君怎么在这儿?”她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冷。

    顾祯未答,只是弓着指节在她面颊上刮了下,触及一片冰凉,不禁温声道:“手也是冷的,脸上也是冷的,可是今日贪凉,又穿少了?”

    赵懿懿别过头,欲将手抽出来。

    然未等她使力,顾祯却主动放开了,示意宫侍将披风取来,亲手替赵懿懿披在肩头,系好了衣带。

    “虽是初夏了,然早晚还是冷的,你又是个贪凉的。一会儿又感了风寒,可怎么办?”

    那温和清润的声音钻入耳中,赵懿懿却只觉得冷。

    冷极了。

    她心头,此刻只剩下这一个想法。

    在顾祯要扶她上车时,终是回过了神,猛地将顾祯推开,自个上了那绘以丹鸟的马车。

    顾祯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转而翻身上马,低声问:“方才说想去祖宅,现在去么?今日有些晚了,去瞧上一眼就回来用饭,等改日再仔细看可好?”

    刚刚上了那马车,赵懿懿便将身上披风扯了,随手扔在地上。

    这些时日以来的平静,似是在今日被打破。

    她声音里带了些烦躁,闷闷地说:“不去了。太远了,不想去了。”

    眼瞧着皇后径直驳了皇帝的面子,众人立在那儿,神色都有些僵。

    然帝王却丝毫不以为忤,只是笑了笑,随即温声道:“好,那就不去了,早些回去用饭罢。”

    陆羡山站在石阶上,亲眼瞧着皇帝转过了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似有些阴鸷,然等他想看个究竟时,帝王却又转过了头,仿佛刚才那一眼,不过是个错觉罢了。

    上阳宫,顾祯侯在马车外,耐心等着赵懿懿下车。

    然赵懿懿却不肯动,车架已然停了半晌,却不见她从车中下来。

    顾祯神色间闪过几许无奈,又扣了扣车壁,温声道:“懿懿,已是酉正,该用饭了。”

    “陛下自去用吧。”赵懿懿有些闷的声音自车厢中传来,低声道,“陛下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该让庖厨多做点吃食,妾身随意用些就好。”

    “朕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顾祯道,“别气了,生气伤身子。”

    赵懿懿委屈极了。

    他既然要来,又何必同意她来长安,想着想着,她气恼地靠在车壁上,一手扒着窗沿,脑袋也靠了上去。

    顾祯在外等了许久,那夕阳渐渐往下坠,硕大一轮血色残阳挂在半空,浓烈的光铺满了整座上阳宫。

    赵懿懿仍旧未从车架中出来,更是许久未曾出声。

    他终是没了法子,掀开车帘往里看去,却见她靠着车壁,身子微微蜷着,睡得正香。

    “还是这般不省心。”顾祯似是低斥了一句,却是无可奈何地伸了手,将人自车厢里头抱了出来。

    睡着以后的赵懿懿十分安静,不但安静,还很乖巧。

    就那么乖乖地半靠在他怀中,什么话也不曾说,身子更是如同小兽一般蜷着,让人心头升起无限爱怜之意。

    “还是这样乖些。”顾祯轻笑了声,又低头看了怀中人一眼,旋即朝着相思殿阔步行去。

    他将赵懿懿搁置在殿中矮榻上,吴茂入内请旨:“陛下,可要传膳?”

    顾祯朝着矮榻看了眼,轻声道:“不急,再等上半个时辰,先让皇后睡会儿。”他闷笑道,“玩了大半日,想必也累了。”

    吴茂颔首应是,想起今日的事,心头却盈满了费解。

    按着陛下的性子,他还以为,陛下定会对那陆羡山下手,却没想到,事情竟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去了。

    像是清风翻过几页书,什么也没发生。

    顾祯手中执着一张纸,低头看了会子,忽然笑了起来:“啧,青梅竹马啊……”

    听着这笑声,吴茂只觉身上隐隐冒出冷汗,战战兢兢,不敢抬头看。

    顾祯神色未变,只是将那张纸扔在案几上,冷声问:“吴茂,你可是觉得,朕应该严惩那姓陆的?”

    吴茂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陛下,那陆主簿……”与皇后有这样的关系,且还胆子不小的陪着皇后逛东市,无论如何,按着陛下的性子,是绝不会轻易放过的。

    “他既是皇后表哥,又与皇后有一同长大的情谊,朕今日当着皇后的面惩治他,岂不是平白让皇后与朕离心?”

    顾祯面上仍旧带着几分笑,却渐渐地冷了下来。

    “朕与皇后,自是不能因不相干的人,生出龃龉。”顾祯自苇席上起身,看了眼天色,淡声道,“差不多了,着人传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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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日一道用了顿晚膳后,也不知是皇帝太忙,还是别的缘故,赵懿懿倒是没再见过他。

    他也没问过那日的事。

    赵懿懿也不想理,一连数日都出宫去玩,顾祯未曾限制过,只是每回都会派亲卫跟着,偶尔是让燕王跟着。

    “皇嫂今日想去何处?”出了宫门后,燕王纵马到了车窗旁,轻声问了一句。

    赵懿懿掀开车帘往外一看,入目所及,便是那高耸入云的佛塔。

    她旋即笑了笑:“听闻这塔共有九层,幼时祖父同那主持有交情,本来想带我登顶看看的,然那日正好风雨交加,给耽搁了。后来,却再没机会。”

    燕王点了点头:“既如此,那皇嫂今日正好趁此机会,去看看。”

    佛塔共九层,因塔中供奉着经书与舍利、贝叶经等物,轻易不许人进入。台阶亦在塔内,一层绕着一层,越是往上走,便愈是陡峭无比。

    赵懿懿慢腾腾地往上绕,及至登顶时,心脏急促跳动着,显然是累狠了,便是连那天色,竟也不知不觉地暗了些许。

    此时正值清晨,这天色该是愈发的亮才对,这会竟是反了过来。

    赵懿懿没注意这些,只以为是有阴云的缘故。

    塔顶四面通风,立于窗前,只觉凉爽适宜。她将将站在一处俯瞰长安密如棋盘的坊市,身侧蔓草忽而指着半空中,讶然道:“咦,太阳怎的缺了大半?”

    她以为是自个看花了眼,又揉了揉眼,再一抬头,仍是如方才见着的那样:“娘娘……你快看。”

    赵懿懿看了看她,蓦地抬首看去,却见得那半空中挂着的那太阳,果如蔓草所言,竟是缺了一块。

    她心头微有些颤,强忍着心悸,安抚道:“别多想了,说不定是被云遮住了。”

    蔓草道:“娘娘,被云遮住了,不该是这样的呀。”

    俩人说话间,那太阳的缺口竟是愈发的大,天色也愈发的黯淡。

    位处九层佛塔之上,赵懿懿却听着不知是香客,还是僧人,在底下惊慌失措道:“这、这是天狗食日啊!”

    赵懿懿呼吸微凝,再一抬头看,那太阳竟又黯淡了些,登时狂风大作,那风也愈发的阴寒。

    寺外,顾祯猛地攥紧缰绳,骏马发出一声嘶鸣,前蹄扬起又落下,在远处轻踏。

    顾祯抬头看向那佛塔,却见那九层高塔之上,一月白色衣裙的女子,正仰着头,怔怔然地看着半空。

    猎猎的风吹动着她的裙摆,衣裙随风而动,他心尖也随着那衣裙而颤了起来。

    他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侍从后,猛地朝寺中行去。

    寺中知客僧上前欲言,顾祯却看也未看,直接进了那寺门。

    他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怕什么。

    只是迫切地想见着她。

    想知晓她是否平安。

    顾祯径直闯入佛塔,刚刚爬了两层,迎面碰上了往下走的赵懿懿。

    此时天色早就暗了下来,仅剩塔中点着的几盏灯火,散着微弱的光亮。

    俩人具是一怔,赵懿懿问:“陛下,可是天狗食日了?”

    “是,别怕,没什么的,一会儿就能恢复如常。”顾祯声音温柔,朝她伸了手,“乖,朕带你回去。”

    话音未落,地面猛地颤了起来。

    她本就立在木阶上,随着那颤动,身形亦是不稳地摇晃着,将要触及地面时,却落入了一个有力的怀抱之中。

    恍惚间,她似是听着什么东西砸落的声音,耳畔似是传来了他的闷哼声。

    那几盏灯火也灭了,周遭一片昏暗。

    她什么都瞧不清。

    地动了?

    赵懿懿怔怔然想了想,她睁着眼,努力想看清周遭,塔中本就昏暗,又值天狗食日,入目一片昏黑。

    她推了推身前的人:“陛下?”

    “别怕。”顾祯声音温和,低声安抚了她几句。

    赵懿懿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许是被人抱回去的?

    她记不大清楚了。

    只知醒过来以后,她是在相思殿的榻上,招手唤了侍从问:“什么时辰了?今日,是地动了?”

    侍从回道:“娘娘,已是未时了,今日地动不算严重,除去城外砸了些茅草屋,并无什么大碍。”

    想起塔中的事,她良心发现地问了句:“陛下呢?”

    “陛下在前朝处理此事呢。”侍从回道。

    千秋殿,顾祯靠在榻沿,手中握着张急报,一目十行的看着。

    他未有什么举动,然一旁侍立的近臣们,面色却是一个赛一个的难看。

    天狗食日加上地动。

    两桩事凑起来,可是足够陛下下罪己诏了。

    几个太医检查完后,恭声道:“陛下,臣等皆以为,陛下恐是被塔中灯盏砸断了一根肋骨。”

    “嗯。”顾祯换了下一页急报,冷声令道,“此事,不得让皇后知晓。” .w.com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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