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的渡口设在金陵, 明仪他们的船在运河上行了十日,再有两三日的功夫便能抵达金陵。
船上的日子与世隔绝,也难得闲散。
谢纾坐在船室的小桌几旁,翻着几册翻过的折子。
他朝船室狭小的木窗外望去, 望见明仪正拿着鱼竿站在甲板上, 同船主夫人学江钓。
船家在水上谋生, 撒网捕鱼和垂钓皆是日常。
可明仪从没见过这玩意, 她这几日就像刚出笼的鸟往哪都想飞一圈一般, 看见什么新奇的就想上手试试。
今早船主夫人拿着网兜和鱼竿准备江钓,她瞧着新鲜, 便跟着一道去了,还说想亲自试试。
船主夫人自不会拒绝美人的请求。教了她如何放饵抛杆, 由着她试。
只不过这放饵抛杆的动作船主夫人做起来挥洒自如,轮到明仪自己就不行了。
她站在甲板上, 抛了好几次,都没将鱼饵抛出去。
谢纾自船室望见自己妻子笨手笨脚的样子,无奈摇了摇头。
甲板上。
船主夫人一手叉腰一手指点着明仪的动作:“夫人, 手再握紧些, 用力往外抛。”
“这样?”明仪照着船主夫人说的换了姿势。
“对,是这样。”船主夫人道, “用力往前。”
明仪一鼓作气把杆子往前一甩,心想这回肯定能行, 结果“哗啦”一甩,鱼饵还没甩进河里,就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船主夫人:“……”
明仪:“……”
明仪叹了口气, 觉着自己实在没有江钓的天赋, 正打算将手上的鱼竿放回去, 头顶忽传来谢纾的声音。
“我教你。”
明仪尚还没反应过来,谢纾温热的掌心已经覆在了她手上。
他从身后掌控着她身体倾斜的方向,握着她的手轻轻把鱼竿一提,倏地鱼饵便听话地飞了出去。
“要这样。”谢纾问,“会了吗?”
他的动作很熟练。
明仪点点头,正想说自己好像有点参悟了,却听谢纾道:“我觉着你还不太会的样子,我再教一遍。”
“啊?”明仪懵懵的,被迫留在他怀里又“学”了一次。
他的胸膛似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背,指尖抵在她手背上,似要将她包裹,融进怀里。
“会了吗?”
明仪轻声回道:“会。”
“还不会?”谢纾紧握着她的手,“我再教一遍。”
明仪:“……”她明明说的是会。
又被迫学了好几次,紧贴在谢纾怀里的明仪终于懂了某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云莺站在不远处,瞧着亲密无间的二人,轻笑出声。
如是这般折腾了一晌午,明仪什么鱼获也没钓上来,倒是收获了夫君的怀抱和一两枚夫君的偷亲之吻。
船主夫人那收获却不少,撒下的网收了好些小蟹和几尾大鱼。船主挑了一些,煮了给船上众人分食。
众人难得齐聚,连这几日一直憋在屋里的田秀才也出来了。
自上回被明仪扇了个大耳刮子,他自知酒后失言,安分了不少。
如今这天,江里头的蟹不大,壳也脆,却肉多鲜美,时人称其为六月黄。
明仪往日在宫里见的都是金秋之季送来的肥美大蟹,倒是没尝过这小蟹的滋味。
她虽想尝,但……
此处没有剥蟹八大件,瞧着别人吃蟹都直接上嘴的粗俗样,明仪望而却步,放弃了想尝蟹的念头,把自己碗里的蟹丢给了谢纾,只拿筷子夹了些新鲜鱼肉小口吃着。
她边吃着鱼,间或还朝谢纾看了几眼。
他似乎挺喜欢吃蟹的样子,别的什么也没吃,只专心致志剥着蟹。
明仪看了几眼便顾自己低头吃鱼,吃完鱼再抬头看谢纾的时候,他已经借着筷子,把两只蟹的肉和膏都剔了出来,分类放在盘中。
然后,明仪看着谢纾把那只装了蟹肉的盘子被挪到了她跟前。
明仪张了张嘴:“给我剥的?”
谢纾不以为意:“你把自己的蟹丢在我碗里,不是要我剥的意思?”
明仪:“……”还真不是。
就算我让你剥,你也不必把自己也剥了给我吧?
谢纾见她盯着盘子一动不动,瞥她一眼:“你不想吃?”
摄政王执掌天下的手亲自剥的蟹,她当然……
“想!”明仪举筷夹起金黄的蟹膏放进嘴里,鲜甜溢满口中,她朝谢纾望去,面颊升起一抹红云。
他是不是很喜欢她?
明仪正想入非非,坐在不远处的李成朝二人笑笑,道:“闻兄与夫人感情甚笃,瞧着和我年轻时同夫人在一起的时候一样,恨不得时时粘在一块。”
看起来李成和他夫人,也是同她和谢纾一样,是一对天造地设的恩爱夫妻呢。
明仪顺着李成的话笑问:“那现下呢?”
一定也很恩爱吧。
李成望向天,看破红尘一般道:“现下我觉得和美妾在一起更快活。”
明仪:“……”你可闭嘴吧。
谢纾在一旁未作声响。
明仪朝谢纾看了眼,心里没来由一堵。
*
船又在运河上飘了两日,终于临近金陵渡口。
李成颇为热情地邀请谢纾和明仪,说金陵是他祖籍,萍水相逢也是有缘,他们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可先在他家落脚休息几日。
谢纾一向不喜与外人亲近,明仪本以为他会拒绝,却不想他一口便应了下来。
好似早有打算一般。
谢纾不是鲁莽冲动之人,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下船前,明仪好奇问了句。
谢纾只道:“夫人好久没沐浴了吧?”
明仪蹙眉不解,这事跟她沐不沐浴有什么关系?
“听闻李家后院有处热泉……”他意味深长地道。
想起上回他们在热泉做的事,明仪倏地涨红了脸。
这就是他轻易答应李成的理由?
色中饿鬼!
谢纾笑了笑,不再多言。
他若出门办事,总得寻处离他不远的安生地方,让她无虑地呆着。
李家,应是最合适的。
*
船靠了岸,渡口人声鼎沸,车马来往密集。
田秀才一下船便背着行李不告而别,灰溜溜消失在了人堆里。
李成熟悉这一带的路,带着明仪和谢纾几人,朝外走去。
离渡头不远处的茶寮里,李成的发妻白氏,远远瞧见自家夫君的身影从渡口走来,忙带着家丁迎了上去。
李成见发妻过来,久未相见,忙问她:“你可好?家中可好?”
白氏含泪道:“我、我很好。家中也好。”
顿了片刻,眉微垂了垂,补了一句:“前些日子兰姨娘为老爷添了位小郎君,长得可俊,您这次回去,可得好好瞧瞧。”
李成应下了,忙吩咐家丁帮着搬行李。
而后又对白氏道:“这几日有几位贵客会在家中暂住,你去把西苑收拾一下给贵客住。”
白氏一愣,问:“把整个西苑都收拾出来吗?”
李成应道:“对。”
西苑那么大,是哪位贵客要住,要费这番功夫?
白氏的目光往李成身旁望去,这才瞧见他身旁不远处站着位身形窈窕的女子。
那女子穿着一身浅青色襦裙,浅淡的色调衬得她皓腕欺霜赛雪,河风吹起她面上遮着的轻纱,娇艳绝色若隐若现,被她那双勾人的眼一瞥,浑似让人酥了骨头。
这样的美色,怕是只要她招招手便能让世间须眉尽折腰。
白氏想起去岁李成带着兰姨娘回府时的场景,倒和眼下有几分相似。
那会儿他也说兰姨娘是客,可这“客”没做太久,便成了“妾”。
白氏心中正不是滋味,却听李成指着那美貌女子道:“这位是闻夫人,这些日子我和闻兄有些买卖上的事需商谈,劳你代为照看她了。”
原是个有主的。
白氏一颗心忽然松了下来。
倒是她疏忽了,这美人的眼睛自始至终都只落在身旁修长男人的身上。
她身边的男子身着一袭仙鹤纹素色长袍,挺拔清隽,气韵风雅,纤尘不染,瞧着便知出身不凡。
见此男子这般品貌,白氏的心终于沉沉落下。
美人没道理放着这般品貌的不要,跑去和她家糟老头子好,又不是瞎子。
如此想着,白氏对这两位难得远道而来的客人,热情了起来。
边吩咐人帮着两人搬行李,边说笑着今日金陵城里的趣事。
几人一路坐着李家的马车到了李府。
李家世代经商,自李成祖父起,便是这金陵城中数得上名头的富商。
李府建在金陵城富人区。
朱红大门前摆着两座镇宅石狮,描金的匾额出自名家之手,高阔的门阶自显门第不俗。
府内是仿姑苏园林而建,绿荫环绕,假山与山石堆砌的池子遥相呼应,回廊深处立着几处阁楼亭台,后院是一片幽深苍翠的竹林,间或有禽鸟游走其间,自有一番山林野趣。
这园子的构造与宜园倒颇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进了府里,李成便对白氏道:“我与闻兄有事需出去一趟,你先带闻夫人去西苑歇息。”
白氏依言带着明仪去西苑安置。
待白氏和明仪走远,李成朝谢纾道:“我夫人白氏乃是镖局出身,一身武艺,一般人近不了身,定然会护着令夫人,贵人这下可安心了?”
“尚未。”谢纾闭了闭眼。
一刻钟后,谢纾布在金陵城中的三十一路暗卫,扮作家丁潜入李府,蛰伏在李府,细细布下紧密的守备网。
李成:“……”
白氏带着明仪进了西苑。家中来了客,她自是要客气一番的。
“小地方让闻家妹妹见笑了,多有不足之处还请多包涵,若你有何吩咐,尽可同我说。”
明仪瞧了一圈李府,心中觉得李府也该似宜园一般修葺一番才好。
不过比起这个,明仪更在意的是——
“听说这有处热泉?”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