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仪在李府连着住了五日。
谢纾自那日走后便再没回过李府。期间李成倒是回来过一趟, 带了谢纾的口信回来。
只说是有公事需处理,让她不必担心。
客船上亲密无间的日子就像一场梦, 一下船梦就醒了。
明仪心里不免有些空落落的。
白氏是过来人, 明白明仪的心思。她是个热心肠,见明仪整日待在西苑厢房闷闷不乐,正巧她要去灵谷寺上香, 便拉着明仪一道去了,全当是带她出外转转,瞧瞧金陵城的风光, 也好散散心。
金陵乃前朝古都, 钟鸣鼎盛之乡,人杰地灵,风光秀美, 繁华延续至今。
江南道水患波及深远,金陵亦不能幸免。
主城是金陵最繁盛之地,倒还看不太出什么来,只出了主城之后, 便能瞧见三三两两的流民结对在一块。
白氏本是好心带她出来散心, 只看着这副景象,明仪着实开怀不起来。
城门附近搭着几座粥棚,僧人正忙着施粥赠米。
白氏告诉明仪:“这些粥棚都是京中大慈恩寺建的。”
明仪想起了空主持给她的那本, 用来记录义卖会用款的账册里, 有记录这一项。
看着粥棚心中忽宽慰了些许。
马车出了主城, 朝灵谷寺而去, 行至半道忽停了下来。
车夫向白氏禀道:“夫人, 前头有几辆马车拦了路, 小的过不去。”
明仪抬手掀开车帘, 果见前路停着几辆马车,那几辆马车装饰非凡,瞧着不是普通人。
白氏见状忙让家丁去探路。
过了会儿,家丁前来回报说:“是苏府之人。”
在这金陵城里敢如此嚣张的苏府,有且只有一家。那便是苏晋远所在的苏府。
为着张玉之事,金陵城中的商户听见苏晋远的名字,一概敬而远之。
白氏蹙眉:“是苏晋远?”
“不是。”家丁道,“是苏府表姑娘,听说是从姑苏过来省亲的。”
不是苏晋远便好。
白氏略略松了口气,不过还是谨慎道:“莫要上前招惹,凭白惹是生非,待他们走了,我们再走便是。”
家丁应下了。
白氏对明仪歉声道:“这苏家人我家招惹不起,委屈娘子久等了。”
明仪忙道:“无妨的。”
她倒不在意多等一会儿,只是……
“姑苏过来的苏家表姑娘?”明仪喃喃道。
论辈分这位苏家表姑娘,也算是谢纾的表妹,且还都是都是姑苏人。
白氏朝车帘外望去:“这位苏家表姑娘我虽未曾见过,但与她有关的事,我倒是听过不少。”
这倒不是白氏爱管闲事,只这位表姑娘行事素来高调。
明仪好奇地朝白氏望去。
“这位苏小姐,名唤苏涔,号青云居士,善诗词,好书画,素有姑苏第一才女之称。”白氏道,“不过比起姑苏第一才女,她还有个更响亮的名头。”
“什么名头?”
白氏笑道:“大周第一美人。”
明仪眉心跳了跳,这个名头她从前也听说过。
当初得知南边有个“大周第一美人”之时,程茵还盯着她的脸感慨了一番:“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大周竟还有比你更美的人。”
白氏补充道:“听说这大周第一美人的名头是摄政王赐的。”
明仪:“……”她说的摄政王是指当朝姓谢的那位吗?
她倒是没看出来,姓谢的那位,还有空管这种闲事。
白氏接着道:“听说早前摄政王的生母温夫人曾想撮合他二人,不过没过多久,摄政王便和长公主成了亲,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这些年,长公主与摄政王屡屡被传不合,倒也时常有人感叹上天错点鸳鸯谱,若当年……”
明仪藏在衣袖中的手心紧了紧,思绪游离,没听清白氏说的后半句话。
未过多久,家丁前来通传,说是苏家的马车已经走了,他们可以启程了。
马车继续往灵谷寺而去。
明仪靠在车窗旁,想着谢纾的那句“臣想寻个合适的妻子”,心口发闷。
如若没有那晚的春宵度……
白氏总觉着,出来散了散心,这闻家娘子反倒瞧着更不得劲了。
马车在路上颠簸了好一阵,总算到了灵谷寺。
白氏携着明仪自马车上下来,抬眼便望见寺门前停着几辆熟悉的马车。
是方才那位苏家表姑娘的,好巧不巧,今日她也来寺里上香。
寺中小沙弥引着白氏和明仪进寺中主殿参拜金身佛像。
寺内清幽静谧,线香氤氲,迈过主殿前的十三步台阶。
明仪和白氏恰巧便与刚参拜完从主殿出来的苏涔迎面撞上。
白氏眼瞧着那苏涔,见她着一身浅紫色卷草宝花纹长裙,浑身透着清贵之气,肤色雪白,眉眼俏丽,乌发梳成朝云近香髻,的确是位难得一见的美人。
只不过……
若跟站在她身旁的闻家娘子一比,就不能看了。
那眉眼虽俏丽,只怎么看也不如闻家娘子那般精致勾人。
苏涔肤色虽也白净,却少了几分剔透。
脸尚比不得,更不用说身段了。
这……也能算大周第一美人?
白氏在心中暗叹:这摄政王若是见了闻家娘子这般姿容的,怕是就说不出那话了吧。
苏涔身旁的嬷嬷,注意到白氏的视线,不悦道:“看什么看,没点规矩。”
白氏自不愿招惹他们,忙拉着明仪站到一旁。
苏涔自她们身旁擦肩而过,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带着帷帽的明仪身上。
虽带着帷帽看不清长相,只望着那身姿,苏涔眉心微微一拧。
出了主殿门,苏涔温温柔柔地笑了笑,目光指着明仪,对身旁嬷嬷道:“那位夫人,瞧着倒像是位美人。”
身旁嬷嬷轻嗤了声:“再美能有姑娘您美?您可是大周第一美人,谁能比得上?我瞧那女子的狐媚劲儿,多半不是良家女子。”
苏涔听着这话,心里颇为舒坦,轻摇着绢扇:“哦?”
那嬷嬷道:“那狐媚子身旁的妇人出身商户,她夫君是这出了名的花心鬼,那狐媚子多半又是她夫君新纳的哪房小妾,不过都是些身份低微卑贱上不了台面之人。”
苏涔放心笑了笑:“嬷嬷说得是。”
嬷嬷说完,扶着苏涔走下台阶。
就在苏涔转身之时,清风渐起,吹开明仪帷帽上的遮纱,明仪微微抬头,视线恰与转身的苏涔交汇。
刹那间,苏涔为那女子美貌所摄,怔愣在当场。
随即心口一堵,脸色沉了下去。心中酸意久久不能平息。
只想到那女子的身份,她又缓过神来,心中隐隐庆幸。
美又怎样,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罢了。
如是想着,苏涔松了口气。
*
明仪随白氏上完香,便启程回李府。
白氏见她是个心细的女子,适才在佛祖面前说的多是为灾民祈福的话,怕她再见到流民会堵心,特意交代了车夫绕道走。
车夫得了令,特意捡着那流民少又热闹的地走。
马车沿着繁华大道而下,经过秦淮河岸。
秦淮河岸,画舫灯船之上脂粉香艳,隐隐传来女子嬉笑打闹之声。
此地不仅文人墨客荟萃,更是有名的风月寻欢之地。
来这的多是些自诩风流之辈。
“怎么绕到这儿了?”白氏神色不喜,皱眉让车夫走快些。
明仪被岸边那座最华丽的画舫上挂着的彩灯吸引,望外头多望了几眼。
这一望,却透过画舫的镂空雕花窗,望见了心中所思几日未见之人。
谢纾正坐在那画舫之上,他的身旁还坐着几位妖娆的女子,其中一位正替他斟酒。
自远处望见这一幕,明仪眉心紧皱。
背着她喝花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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