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容还在想该去哪里找,却在走出不远便瞧见了倒在雪地里的黑色身影,不是楚淮还能是谁。
“阿淮?”萧容将灯笼凑近,瞧见楚淮满脸血迹的刹那她的心口像是被一把锤子砸了下,眼眶红了,“怎会弄成这样,阿淮你醒醒。”
萧容拍了拍楚淮的肩,他身上冷的令萧容指尖发颤,躺着的少年没有半点反应。
一年前他也是这般躺在雪地里,可那时他身上没有血迹,也会回应。
“阿淮,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萧容半跪在地上,颤着手去探他的呼吸,鼻尖很凉,比雪还冷,不过好在还有一丝微弱的呼吸,萧容轻轻地松了口气。
还活着就好,还活着就有救。
萧容二话不说伸手扶他,她得把人背回去,也不晓得他在这里躺了多久。
楚淮看着瘦,可比她高了近一个头,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楚淮从地上扶起来。
这里离南撷院不远,她咬了咬牙,应该可以背回去。
她其实可以喊孔嬷嬷与绿枝来帮忙,可她怕会被太子的人瞧见,她不能不救楚淮,但也不想连累旁人。
“阿淮,坚持一下,不可以死。”萧容已经忍不住掉泪珠子,两人相处一年,她早就已经把楚淮当成了很重要的人。
好不容易把楚淮背了起来,就像是一座大山压下,萧容险些喘不过气来,她也没力气去拿灯笼了,就这么摸黑前行。
楚淮半点反应都没有,可萧容的呼吸声却一声粗重过一声,每走一步小腿肚都在打颤。
——看着瘦,居然这么重,以后让楚淮少吃点。
她颤颤巍巍的将楚淮背进了南撷院,好在不远,要不然萧容当真不行。
才进院子,往西厢房那边走了两步,黑灯瞎火的,她不小心踩到了一点融化的雪,脚底一滑,猛地往前栽,“啊——”
手掌心擦过地面的痛感让萧容龇牙咧嘴,疼死她了,下意识去看楚淮。
摔了一下居然还没醒。
不过动静太大,孔嬷嬷与绿枝出来了,绿枝倒机灵,见此连忙去锁门,往外看了眼瞧见灯笼,忙去提了回来再锁门。
萧容顾不得掌心火辣辣的疼,与孔嬷嬷将人扶进了西厢房。
点过灯一瞧,几人都倒吸了口凉气,楚淮的衣裳上都是血迹,尤其是后背,能看见鞭痕,新旧交错,还在淌血,屋子里很快被血腥气侵占。
萧容抬手抹了把眼泪,不忍心看,“绿枝,去取药箱。”
“公主,这还能救吗?”孔嬷嬷皱着眉头,伤的这般重,又不能请太医,哪能活下来啊。
“可以,一定可以。”萧容转身去柜子里找干净衣裳,嘴中念叨着“可以”。
“公主,我来吧。”孔嬷嬷接过衣裳,男女有别,到底还是心疼萧容。
绿枝提着药箱进来,还端了一盆热水,孔嬷嬷便给楚淮擦了下身上的血渍。
孔嬷嬷叹气:“公主,旁的地方还好,只是背部伤的太重了。”
萧容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上前几步,楚淮的皮肤带着病态的白,可是此刻冷白的后背像是长出了一个血窟窿,鲜血与皮肉混合在一块,红到发黑,刺痛了萧容的眼。
她的眼泪止不住往下落,心疼的不行,萧应太过分了,怎能如此折磨他。
“公主。”绿枝忧心的看着她。
萧容闭眼摇了摇头,“你们回去吧,我给他上药。”
现下这样,谁也不好多说什么,绿枝在屋内多点了几根蜡烛,又烧红了炭盆,屋子里暖和了起来,才安静的退了出去。
萧容找出一瓶金疮药,这还是何沛晗给她的,说是何家祖传的药方,药力极强,送给她有备无患,谁晓得今日居然用上了。
她红着眼给楚淮上药,指尖一直在颤,弄了许久才上好药,用衣裳盖住他的后背,拉过衾被时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掉,她想起了周嬷嬷。
周嬷嬷就是这般死在她眼前,三年前她无能为力,三年后她还是无能为力,为什么她这么没用。
“楚淮,你不能死。”萧容双手捂着脸,眼泪淌进了掌心的伤处,疼的她抽气,又擦了眼泪为自己上药。
她极少哭,晓得眼泪没什么用,可是今天怎么都忍不住,哗啦啦往下掉。
上了药后萧容又伸手探到楚淮鼻端,察觉到还有呼吸才稍微安心,现下屋子里暖和,也没流血了,应当不会有事吧,萧容自我安慰。
谁晓得半夜楚淮又发起了高热,浑身滚烫,似在油锅里滚了一圈,她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她努力让自个冷静下来,想起曾看过的一本医书上说可以用冷水降温,现下外边还有积雪,她随手拿了条帕子,将帕子捂在雪里,然后拿出来拧干,敷到楚淮额头上。
如此反复五六次,楚淮身上的温度才降下来些,他的呼吸也顺畅了不少,看样子这条命算是救回来了。
可萧容却被冻的双手通红,手掌心本就擦伤了,又浸在雪水里,上的药被蹭干净了,又给自个上了一次药。
一整晚都没合眼,她坐在床榻前,隔一会就去摸一下楚淮的鼻息,确保他还活着。
守了一夜,天明时分,楚淮的温度恢复正常,她才趴在床沿上眯了眯眼,不小心睡着了。
楚淮睁开眼看见萧容时还以为自个在做梦,他记得昨晚萧应的人将他扔在雪地里,他那时浑身无力,无法起身,想着索性睡一觉,若是死了……那便去见阎王吧,却没想到睁开眼看见了她。
长长的眼睫像是水洗过一样,根根分明,眼底乌青遮掩不住,楚淮攥了攥拳头,她在这里守了一夜吗?
楚淮翻身坐了起来,后背伤口极其可怖,他却连眼也没眨一下,痛到极致便麻木了,反倒没什么感觉。
可不知为何,瞧见萧容嫣红的侧脸,心口倒是像被一根线拉扯过,有些疼了。
萧容睡的很浅,听见点动静便醒了,和楚淮四目相对,她愣了好一会,突然笑了起来,可是笑着笑着又往下掉泪珠,“太好了,你没事。”
看着萧容的泪珠一颗一颗往下掉,楚淮的心也一点点往下沉,“为何要救我?”
他嗓音沙哑低沉,幽深的眸子盯着萧容的杏眸,半分都挪不开。
萧容抬手抹掉眼泪,觉得一直哭有些丢人,“我们是朋友。”
楚淮狭长的黑眸微闪,眼皮半垂,“其实活着受苦也没什么意思,死了也算是解脱。”
“不是的,”萧容摇头,“只要活着,就有报仇的那一天,死了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楚淮扯了扯嘴角,“我没有亲人。”
萧容毫不犹豫道:“我,我做你的亲人。”
“阿淮,死比活着简单太多,可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好好珍惜自己的命好不好?”
她知道楚淮过的比她更难,毕竟这么多年,七公主等人也没这样折磨她,可是萧容真的不想楚淮死,她好不容易才交到一个朋友。
楚淮听她带着哭腔的软糯嗓音,心里异常酸涩,从未有过的酸楚从心口向四肢百骸蔓延,眼角有些热,他眨了眨眼,驱散那种本不该属于他的情绪,他低下头,瞧见某处,眉眼一凌。
“你受伤了。”楚淮盯着她的掌心,红彤彤一片,带着血痂,她肌肤白嫩,皓腕凝雪,可现下那块红肿却清晰的刺目,楚淮的神色有些森然。
萧容并没有掩饰,反而伸出掌心给他瞧,扁着小嘴可怜兮兮道:“昨晚背你摔了一跤,阿淮,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你看在我受伤的份上,往后好好珍惜这条命,行吗?”
她故意说的楚楚可怜,盼着楚淮有一丝动容,别再将性命视为儿戏,如果连自己都不想活,那下一次,萧容未必能救得了他。
楚淮的喉头发紧,喉结上下滚了滚,艰难的开口,“好。”
望着萧容水汪汪的眸,他哪里还说得出拒绝的话。
昨晚在修罗阎殿走了一遭,是她将他拉了回来,往后这条命便归她吧,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得到楚淮的承诺,萧容终于笑了,“太好了!”
楚淮勾了勾唇,露出个浅淡的笑,不似从前冷漠。
“你的伤口上药了吗?”楚淮披起外袍坐着。
“昨晚上过了。”萧容大致将昨晚的事说与他听,又问他昨天发生了何事。
一整日的折磨与屈辱,有些血腥,免得她又红了眼,楚淮只轻飘飘说了几句便揭过。
昨晚躺在雪地里,他当真想过死,不过往后不会了,他已经没有资格决定这条命的去处。
楚淮:“拿药来,我再给你上一次药,天色不早了,上了药回去用早膳,该去南书房了。”
萧容也不扭捏,将药递给楚淮,伸出掌心。
楚淮低着头,极其小心的为她上药,薄唇吹出的热气喷洒在伤口上,让萧容有些痒,笑出了声,“好痒。”
“别动。”楚淮扫了她一眼,幽深的眸子带着一抹难以化解的柔软。
萧容憋着笑,好不容易上完药,忙把手缩了回来,痒死她了。
“那我走了,一会我让绿枝来照顾你。”
楚淮点了点头,“小心些。”
“晓得了。”楚淮大难不死,萧容心情极好,背影都带着雀跃。
楚淮单手撑在榻上,望着渐渐离去的纤瘦身影,弯了弯唇。
*
这几日楚淮在养伤没去南书房,萧容代他向夫子告假,夫子并未过问,太子也没提起此事,这让萧容松了口气。
也是在楚淮养伤的这些日子,镇国公暂时稳定住了北境局面,让武德帝十分满意,正逢萧琉十五岁生辰,陛下便给她赏赐了封号——端慧。
大梁公主一般是定下婚约之后才会赏赐封号,有封号便意味着有食邑,有公主府,手中握有一定权力,七公主头上还有三个公主,但都未出阁,并没有封号,萧琉是宫中第一个被赐封号的公主,章皇后欢喜的赏了玉坤宫上下。
萧容晓得这几日正是萧琉得意之时,便躲着她走,可是到底还是没躲开,长乐湖畔,两人冤家路窄遇上了。
“见过端慧公主,公主大安。”萧容不想与她起争执,所以将姿态放的很低,垂眉顺眼,极为恭顺。
萧琉过了好一会才施舍般的开口,“起来吧。”
萧容今日出来不曾带绿枝,反倒萧琉身旁有好几个宫婢,便不想久留,免得出事。
可萧琉却没打算轻易放她离开,冷声斥道:“站住,谁准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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