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池翊音发现问题的关键所在之时, 其余玩家也都陆陆续续走到了老板娘的房间,本能的想要向有能力的人靠拢。
“池先生,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连任务要求我们做什么都不知道,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
“池哥, 你有什么办法吗?”
“对了!大佬你的初始身份是小镇探员,会不会有什么额外的加成?”
“王乐乐,陈叁,你们不是早就连雪山线都知道吗?会不知道其他消息?我不信。”
“对对, 都什么时候了,没听到系统说的通关规则吗?就别藏私了, 有什么情报赶紧说出来, 大家共享。”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 刚刚还安静的房间瞬间变成了菜市场。
而除了池翊音以外,火力最集中的当属陈叁。
陈叁本想偷偷去雪山发财却未成行, 先是被池翊音当众指责利用舆论架在了火上烤不说,还被恶心到吐得天昏地暗,结果回来, 装备都丢了,还要面对众人的质疑责骂。
这让陈叁极为恼火, 当即就骂了回去:“你倒是挺慷慨,既然这样, 你怎么不把你自己的积分全拿出来分给大家共享?”
“别在这和我提什么通关条件, 我不聋,不是还有一条是一人离开吗?”
陈叁冷笑:“杀了你们,我的通关难度反而降低。”
在池翊音面前装佛系被戳穿之后, 陈叁就干脆放飞了自我, 把他逐利自私的本性全部暴露了出来, 丝毫不准备给其他人留脸,把别人心里的那点想法全都掀出来说,让其他人都有些挂不住面子。
不过陈叁与之间截然不同的行事风格,倒还让池翊音多看了他几眼,眼带笑意。
坦坦荡荡的冷酷,比笑里藏刀的阴险好上太多。最起码陈叁现在的模样,反倒让池翊音愿意把他放进自己的计划里。
想要做他的一颗棋子,也要看有没有资格。
池翊音视线微冷,从门外喧闹的几人身上滑过,便抬手让王乐乐去堵了门,不让后来的人进来。
只剩下他和京茶二人,在老板娘的房间里查看翻找。
王乐乐爽快的应了一声,微胖的身材倒十足灵活,乐呵呵的就横在了门口。
“各位,房间太小,站不下这么多人,你们在外面等着,不介意吧?”
外面的玩家虽然并不稀罕老板娘的房间,但当他们进不去的时候,却立刻就变成了个稀罕物。
“凭什么啊!这副本你家开的,你说不让进就不进?”
有人脸色大变,愤愤的便要往里冲:“我倒要看看里面有什么好东西!”
王乐乐嗤笑一声,抬手拦了:“刚才求人带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积极啊。跑送分菩萨这混个分的东西,还给你长脸了,真以为自己是个能人呢?让你进来,你能找到什么?净添乱!”
那人被说得脸涨得通红,本来还想反驳,便听池翊音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
“恐怕,你并没有仔细听完系统的通关规则。”
池翊音笑得温和有礼,可他侧眸看过去的视线,却带着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的杀意:“系统说的分明就是,所有存活的玩家可以同时离开。”
“我可以杀了你,再和其他人一起通关。”
他微笑道:“听别人说话却还丢字落字,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池翊音明明在笑,可冰冷的危险感却扑面而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无法通关的废物,直接杀了省得拖后腿。
就连直播前的观众们都被惊到了,他们没有想到,看起来一直绅士温和的池翊音,不仅敏锐的发现了系统给出的条件里暗藏的恶意漏洞,还是率先准备利用这个漏洞对付他人的。
看似最无害的那个……才是最狠的。
很多观众不寒而栗。
而站在池翊音对面的众人,最能真切体会这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刚刚还不满抱怨的玩家脸色变了又变,但还是乖乖闭了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看到这副模样,陈叁倒是挑了挑眉,高兴了起来。
虽然他也不喜欢池翊音,但和眼前这些傻子一比,池翊音立刻就鹤立鸡群了起来,让他也在潜移默化中开始认可了池翊音。
倒是一直静静站在房间外面的楚越离,忽然拄着拐杖走了过来。
“池先生。”
他喊着池翊音,视线却一直凝固在老板娘房间的某个角落上,神情严肃。
池翊音见状,便示意他进来:“看到什么了?”
楚越离费力的小心避开老板娘的尸体,一瘸一拐的走到她的梳妆台前,在放置得整整齐齐的物品中翻找了片刻,便从镜子后面掏出了一个相框。
池翊音凝神看去,随即眸光微沉。
楚越离找到的那张相片上,是老板娘和几个孩子的合影。
只不过在照片上,老板娘虽然与众人见到的长相一致,却有着现在的老板娘所没有的笑容和开朗。
她当年就好像一朵盛开的花,没有被任何阴霾笼罩。
同样在照片中的,是两个孩子。
年幼的女孩被老板娘抱在膝上,两张笑脸是同样的灿烂。光是从老板娘的动作里,就能看得出来她对小女孩的喜爱疼惜之情。
在她们身边还站着一个小少年,他手里拿着围巾,正紧张的看着妹妹,似乎怕妹妹冷到,想要伸手去给她披上。
正好在此时快门按下,小少年闻声也下意识想要转头,因此转脸冲向镜头,留下了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侧颜。
照片上的情景看起来很是温馨。
可池翊音却在看清那两个孩童之后,错愕的抬头看向楚越离:“你怎么能找出这张照片?”
这上面的两个孩子,分明就是那张作为分界点的全家福上的两个孩子。
只不过,是除了年幼顾希朝之外的两个。
池翊音感觉到了些许奇怪,明明楚越离并没有看到过自己从相册里拿走的那张照片,而梳妆台上的相框放在镜子后面,更不是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怎么楚越离却看都没看就知道?
但面对询问,一直沉稳的楚越离却流露出了些许茫然,只是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个地方应该有些东西。”
池翊音闻言,也重新看向梳妆台。
老板娘把这里打理得很漂亮,甚至在这长年冬季没有鲜花的地方,还放了一支假花在上面装点。
但不管怎么看,繁多却整齐的物品中,都无法透露出老板娘又把东西藏在镜子后面的痕迹。
单是池翊音看去时,梳妆台上没有能留下痕迹的灰尘,没有明显被移动过的物品,没有留下“通道”证明主人常伸手向镜子后。
简直就像是楚越离自己就是这里的主人,他清晰的知道这里有什么,才会如此准确的拿到相框。
虽然内心疑惑,但池翊音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向楚越离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楚越离腼腆的笑了下,便向旁边移动,帮池翊音在房间里查找还有没有其他东西了。
而池翊音看着手里的相框,却陷入了沉思。
这两个孩子从年龄和神情上看,应该是顾希朝的哥哥和妹妹。
两个男孩虽然长相相似,但池翊音将顾希朝的脸在自己脑海中快速进行了微调后,还是认为顾希朝是小一点的那个男孩。
与现在顾希朝温文尔雅的模样不同,当年的小男孩看起来就比旁边的哥哥要天真很多,懵懂又调皮。而身为哥哥的小少年,却要成熟稳重得多,还知道要照顾妹妹。
不过,既然哥哥这么稳重会照顾弟妹,不应该只把年幼的顾希朝放在一边,只顾着小妹妹一人,留下了这张唯独没有弟弟出现的合影。
池翊音心有疑惑,拿着相框反复查看,发现红铜雕花的相框早已经被磨得锃亮,这说明它的主人常常将它拿起来查看抚摸。
可它被发现的地方,却又是梳妆台镜子的后面……
他抬眸看向身前的梳妆台。
相框被放置的地方,是足够微妙之地。
按理来说,既然老板娘费了心思装点梳妆台,并且把这么多常用物品放在这里,就说明这是她经常停留并且能够看到的地方。放在这里的东西,要么是她常常要用到的,要么就是她所喜爱的。
可又偏偏是镜子后面……就像是,故意要把自己不喜欢的东西藏起来,不想让自己看到一样。
但这个举动却实属没有必要。
如果不喜欢,从梳妆台上拿走就是了,又为什么要放在这?
池翊音皱了皱眉,垂眸看着被磨到发亮,一尘不染的相框。
或许,是因为老板娘自己的想法根本就是矛盾的。
她既想要看到顾希朝之外的这对兄妹,却又不敢看他们,所以才会在无数次的纠结之后,做出了这样一个折中的动作。
她会常常拿出相框查看,却又不想因此而勾起自己痛苦的回忆,所以在一时的情绪激动看完照片后,便在恢复了冷静之后,痛苦的把照片藏了起来。
然后在下一次,再重复这个过程。
池翊音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相框,沉吟着没有说话。
人是一个矛盾体,即便是远离社会在深山中成长的野人,也不会单纯得只有一面。人不会全身都是优点,可在缺点中,也同样会存在闪光点。
他们既善良,又自私。
这并不冲突。
那老板娘呢?
她不敢面对,却又无法忘记的记忆,到底是什么?当年顾希朝一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但不论是什么,恐怕都与这三个孩子有关。
顾希朝常年住在雪山旅馆,刨除掉他是个喜欢雪的熟客之外,最有可能的,就是这里是他怀念追思之地。
过去发生的事情,使得雪山旅馆对他有了截然不同的意义。
但问题在于,以照片上三个孩子的神情来看,顾希朝幼年时并不是坚毅的性格。
他一直拉着哥哥的衣角,似乎对他来说,哥哥是他与外界的一架桥梁,出了危险也有哥哥顶上。而对于妹妹,他满眼笑意,手一直下意识护在妹妹身后,好像随时准备保护她。
对顾希朝而言,无论是哥哥还是妹妹,都是他离不开的人。
况且这个家庭里的父母,看起来也与孩子们关系很好,是一对善良和善的好人。
顾希朝似乎没有任何理由远离家庭,常年住在雪山旅馆却不回家。
除非……
他已经没有家了。
池翊音轻轻将手中的相框重新放回梳妆台上,后退了一步,以老板娘的视角来向四周打量。
如果想要藏重要的东西,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把东西藏在自己能够看得到的地方。
房间虽然大,但当老板娘坐在梳妆台前缅怀过去,她能看到的范围却是有限的。
也就是说,如果有什么其他重要的线索,一定会出在这个范围内。
池翊音的检查很快有了结果。
正对着梳妆台的,便是躺椅。
从躺椅下的地毯磨损情况来看,这也是老板娘常会待的地方。
池翊音立刻迈开长腿走了过去,在躺椅附近仿佛查找。
却空无一物。
并没有值得过多注意的东西。
“找什么呢?”
京茶在屋子里闲逛完一圈,双手插兜百无聊赖的走了回来,好奇的也跟着池翊音一起寻找。
但对于他来说,从浩如烟海的信息中准确筛选出重要情报,实在是一件无聊的工作。以往都是由他的搭档来做这件事,现在轮到他,就变得不耐烦起来。
京茶毫不在意的踏上地毯时,下面的木质地板忽然间不堪重负的发出了“吱嘎”一声,他随意的向下看了一眼,并没有放在心上。
老旧地板的通病,更何况是雪山这种环境,木头反复干燥潮湿,再正常不过了。
可就是这一声,却引来了池翊音的注意。
“你向后退一步。”
他皱眉走过来,向京茶挥了挥手。
京茶不明就里,但还是照做,小皮靴从毛毯上离开后踏在毛毯范围外的地板上,却并没有吱嘎声响起。
这个小细节被池翊音看到,他的眸光暗了暗,随即半蹲下身,伸手掀开了地毯。
灰尘顿时扑面而来。
老板娘应该很少会动地毯,这使得它在干净的房屋中显得格格不入,比其他地方都要脏很多。
池翊音用手帕包住了手,耐心的伸手一块块地板按过去,查看刚刚到底是哪块地板使得京茶踩下时发出了声音。
果然,地毯下的其中一块地板有着明显的松动,在池翊音按下的瞬间,便有灰尘从地板缝隙里喷了出来。
他立刻将地毯卷到了一边,随手拿起了旁边整理壁炉柴火的钩子,用它来撬动了那块已经松动的地板。
“吱嘎!”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后,地板被掀到了一旁,而下面隐藏的暗格,也终于在多年后重见天日。
站在一旁的京茶脸色一变,惊愕的看向池翊音。
直播前的观众们也看得发懵:[他怎么知道地毯下有暗格的?不对,他怎么知道老板娘一定藏了东西的?]
[这有什么难的啊,猪都能找到,我去我也行,你们也太大惊小怪了。]
[呵呵,看见答案之后说题简单,你有这马后炮的功夫,怎么不自己真下去走一趟?]
[前面那兄弟!我帮你查了,这次副本还真有两个关注数在一万以下的,你现在就去他们的直播间,只要死人再多几个,你就有可能被随机进去了耶!开不开心?]
[…………]
[噗呲,有人不说话了哈哈哈。一说全会,一做全懵,哈。]
[我靠,我现在真的开始相信主播是教皇了,这也太牛了!]
[嘶!不愧是大佬,“送分菩萨”都能玩成地狱难度。话说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吧?我印象中,这个副本一直都没有过危险。]
如果池翊音看到现在直播间的弹幕,他一定会意识到,并非是没有危险,而是以往的副本直播被动了手脚,所有出现危险的副本班次都被删除。
——只要没有留下记录,就等于没有发生。
但现在池翊音的注意力,已经全被暗格里的东西吸引了去。
暗格里放着一个小布包,早已经被蜘蛛网缠绕,显得陈旧肮脏,可能主人把这些东西藏起来之后,就再没有动过。
他伸手将小布包拿出来,打开之后才发现里面包着的,竟然是一把老式手.枪,和几张文件一样的纸。
池翊音仔细查看了一下,虽然他无法准确辨认出手.枪的型号,但从构造方式来看,最起码也是二十年前的工艺了。
而那几张纸都已经老旧发黄,脆弱得好像呼吸重一些就会碎成粉末。
池翊音小心翼翼的将那几张纸一一展开,发现其中一张纸,竟然是报案回执。
上面写着,一个九岁的男孩独身前往小镇警局报案,声称他的一家在前往雪山旅游的时候被攻击,只有他一人逃了出来,请求警局帮他找到自己的家人。
而小男孩则在报案之后,就昏倒在了警局,被探员送到了医院。
当时,探长立刻就前往雪山旅馆确认情况。
而旅馆老板夫妇却说对此毫不知情,否认了男孩一家入住过旅馆,也并未看到什么攻击事件。
这张回执单中的情况记录,到此便终止。
最后一句话,只是探长官方用语的“有任何线索会继续跟进”。
而时间戳,是十七年前。
九岁,小男孩……顾希朝?
池翊音愣了愣,从时间上忽然意识到了这名小男孩的身份。
所以,当年一家人出门旅行的顾家,在雪山旅馆被攻击,顾希朝逃了出去,其他人生死下落不明?
但雪山旅馆老板夫妇否认了顾家入住旅馆的事——老板娘和顾家另外两个孩子的合影,现在就摆在梳妆台上,静静看着他们呢。
顾家的全家福,也在池翊音的西装口袋里。
顾希朝一家当年一定是入住了旅馆,只是老板夫妇因为某些原因,向探长和其他人隐瞒了这件事。
池翊音反复看了两遍这张回执单,都没有从上面看到更多的东西,只能遗憾的暂时把它放在一旁,拿起了另外几张纸。
但其中一张,却是雪山旅馆老板的死亡证明。
另外一张纸……却是一张邀请函。
池翊音愣了下,连忙确认这张老旧邀请函的内容,并且伸手从口袋中拿出了自己的邀请函与之对比。
玩家们的邀请函不仅有编号,并且全部都是打印字体,也就意味着他们无法根据笔迹认出发放邀请函的人。
但这张老旧邀请函却不同。
即便已经发黄脆弱,但依旧能够清晰看到上面漂亮的钢笔字迹。
就连邀请函的内容也是不一样的。
【亲爱的鲁特:
当年一别,甚是想念。听闻连平雪山药材再一次成熟,特邀老朋友在老地方一叙,期待与你的再度共事。】
鲁特……?
池翊音记得很清楚,自己顶替的这个探员的名字,就叫布莱恩·鲁特。
一样的姓氏,会是巧合吗?
不过从邀请函的内容来看,它并不是给老板或者老板娘的……那它为什么会被老板娘藏起来?
但是正因为这封邀请函的出现,倒是让池翊音搞清了他之前的疑惑。
——连平雪山的药材。
一克药材一克金。
药材不仅对玩家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对小镇居民和任何前来寻找药材想要发财的人,都有着相同的魅力。
从邀请函的口吻来看,被邀请的鲁特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到过连平雪山,并且曾经与发放邀请函的人一起成功拿到过药材。
鲁特是切身感受过药材所带来的财富魅力的,当他听说已经消失多年的药材重新出现,一定不会放过再次发财的机会。
可它并不一定是机会。
也有可能……是一个精心谋划过的陷阱。
药材是引诱鲁特前来的诱饵,陷阱就是雪山和雪山旅馆,发放邀请函的人恐怕也不是什么鲁特曾经的共事者。
而是伪装了一层皮的猎人。
他在这里狩猎猎物,就与后来在小镇上流传的事情一样,收到邀请函的人最终凄惨死去。
池翊音唯一没有搞清楚的,就是发放邀请函之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真相永远隐藏在细节中。
笼统的知道个大概,浅尝辄止,只会与真相擦肩而过。
发放邀请函之人费尽周折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引诱其他“共事者”前来杀了他们,后来更是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杀了半个小镇的人……
做到这种程度,池翊音不认为对方的目的仅仅只是杀人而已。
杀人只是手段。
可真正的动机和原因还未显现。
尤其是——鲁特的邀请函,为什么会在老板娘的手里?
而老板娘从最开始就有一把.枪,为什么不用来自保,而是一直畏惧着顾希朝?
池翊音设身处地去想,如果他自己身在老板娘的位置上,有顾希朝这样的人想要对他做什么,别说他手里有.枪会不会用,就算没有,他也一定拼死将顾希朝先一步杀掉。
他更喜欢有仇当场报,并不喜欢将一件事放在心里太多年,更厌恶有人威胁他。
——比如某个叫黎司君,身份不明的家伙。
想到黎司君,池翊音眸光暗了暗,随即侧眸向蹲在自己身边的京茶问道:“你会在什么情况下,宽容想要杀死自己的人?”
正跟着一起看暗格里东西的京茶,头也不抬甚至不需要犹豫的就答:“没有这种情况。”
“谁想要杀我,我一定杀了谁。”
京茶的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变,眼眸从下向上看向池翊音,显得眼神阴森恐怖:“你问这个问题……是现在就想杀了我吗?”
池翊音:“…………”
嗯,又问错人了。
他把旧式手.枪塞进京茶手里,打发他道:“到旁边看看能不能认出它的型号,乖。”
京茶:“???”
“我觉得你在敷衍我,是错觉吗?”
池翊音面不改色:“嗯,你感觉错了。”
他果断抬眸看向楚越离,觉得现在这间屋子里唯一的正常人就剩下楚越离了。
当池翊音问了同样的问题时,楚越离犹豫了一下,才道:“除非,是我妈?”
池翊音:“?”
“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妈就不想要我,但是不管她喝药还是捶打肚子,甚至从二楼跳下来,都打不掉,她没钱去大医院,只能生下我。”
迎着池翊音疑惑的眼神,楚越离诚实的道:“我妈一直说我是来克她的灾星,三岁的时候把我扔进河里,七岁的时候在我房间里烧炭,十二岁的时候把我推到铁轨……但我都活了下来。”
“我小时候不懂,还以为我妈在和我玩游戏,后来是学校老师发现我身上有伤,才问我是不是我妈打我。我那个时候还傻乎乎的告诉老师,这是因为我做错了事,惹妈妈生气了,她才会这样罚我。”
他说起以往的故事时云淡风轻,甚至在笑着比比划划,好像这是一件很有趣的往事。
“当时我已经成年了,老师们帮我做了些什么,来了很多人又走。然后我就开始在学校寄宿,再也没见到我妈。等很多年后再看到她,她在路边乞讨,我就带她去吃饭。”
楚越离笑着看向池翊音,平静的道:“然后,她就把筷子,插.进了我的太阳穴里。”
他甚至抬起手撩开自己的头发,指着太阳穴上殷红的血点给池翊音看。
“等我再睁开眼睛,就已经身在游戏场了。”
池翊音没想到楚越离会有这样的经历,不由得愣在了原地,悲悯之感从他的灵魂深处喷涌而出,海啸一般覆盖了其他所有情绪。
他的手指下意识勾了勾,迷蒙的眼神好像已经陷入了过去的回忆。
但池翊音很快便让自己从不应该存在的情绪里走出来,重新镇定下来,那一瞬间的情绪也尽数收敛。
只是当他再看向楚越离时,却已经比之前多了几分认可。
好像受伤的幼崽相互依偎着取暖。
京茶已经惊呆了。
他进游戏场之前也是个富家少爷,家庭算得上是和睦,没想到竟然还会有楚越离母亲这样的人,一时间愣住回不过神来。
“那你……命运倒是挺多舛啊。”
京茶看着楚越离的眼神复杂:“你不说,我还以为这是两颗痣,还挺漂亮的。”
“想开点,兄弟,虽然你妈想杀了你,但是你变好看了,不也挺好的?”
京茶走过去,难得对别的玩家产生可怜之情,他甚至拍了拍楚越离的肩膀表示认可,道:“伤疤已经是过去式了,它只会让你更美,破茧成蝶。”
楚越离愣了愣,没想到会有京茶这种安慰人的方式,但他虽然哭笑不得,却还是领了京茶这份情。
“谢谢,不过我也没有怪过她,她或许有自己的苦衷吧。”
楚越离眼带怀念:“如果能够离开游戏场,我很想问问她,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她的……她当时动手太快,我还没来及问问她。”
京茶:“……你脑袋上快要冒圣光了,兄弟。”
他狐疑的上下打量了楚越离一眼,觉得自己果然还是无法理解这种情感。
换做是他的话,早就杀个三进三出了——楚越离想要离开的目的,竟然是挂念杀了自己的人??
京茶表示无法理解。
池翊音却只敛眸叹了口气:“看到的天空越小,理解不了的东西才越多。世人形形色色,如果没有一样的树叶,那自然也不会有一样的人。”
京茶虽实力强横,“教皇”足以在游戏场里横着走。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甚少会去观察了解每一位玩家。
可池翊音却不同。
不仅是因为他觉醒力量的生效条件过于严苛,要求他必须要去探查世事世人身后的真相,让表里真都从深层浮现出来。
更是因为他是小说家,使得他职业习惯的去观察每一个人,记录每一件事,从中剖析,使自己写出来的作品更加贴近人性,打动人心。
楚越离的选择虽然古怪,却也在情理之内,池翊音略一思考,便发觉了他的行事逻辑。
“楚越离,你会宽容你母亲,是觉得你亏欠了她吗?”
他平静的询问道:“你觉得,是你的出生,才让她遭受痛苦?”
楚越离的呼吸猛然急促了起来,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池翊音好半天,才终于从乱糟糟的思绪里回过神来,轻轻点了头。
“在池先生刚刚说这话之前,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之下,我本身最根本的想法……”
楚越离喃喃低语:“池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池翊音却只是垂眸看向自己手里的回执单,又缓缓站直身躯,看向梳妆台上的相框。
虽然楚越离对于想要杀他之人的宽容只存在于他母亲身上,但对于老板娘和顾希朝之间,却并不像是这样。
小木楼里并没有孩子生活过的痕迹,从老板娘房间的布局来看,也能看得出来,她从未有过孩子。而全家福里,顾母笑得恬静。
老板娘不是顾希朝的母亲,那她多年来在有自卫能力的情况下,却从未反击的原因,也只剩下两种可能。
一个是她认为顾希朝太过强大,自己无法赢过他,干脆放弃了全部的希望。
另一个,是因为她有愧于顾希朝。
池翊音想到之前大学生偶然看到顾希朝与老板娘时,听到的那段对话。
老板娘在向顾希朝忏悔。
老板在小镇居民收到邀请函之前死亡。
十七年,足够当年那个独自逃离报案的小男孩长大了,他可以为当年的怨恨复仇。
不管池翊音没有看到的案件后续是什么,单是老板夫妇说谎否认顾家入住过旅馆这件事,就足够让顾希朝对老板夫妇产生恨意。
或许就是那一念之间,本来可以活下来的人,也迎来了死亡。
池翊音摩挲着手中的回执单,所有的线索都在他脑海中迅速滚动拼凑,试图拼出真相的模样。
但回执单上所没有的后续,还是缺失了其中最关键的一环,让池翊音无奈拼凑不出完整的拼图。
可当他试图从回执单上找到更多东西时,却反而注意到了那张老旧邀请函上的情况。
邀请函上,墨水微微洇开,除了墨水和灰尘本来的气味之外,还有一股轻浅的味道。
池翊音将它凑近鼻尖,蹙眉仔细嗅闻,发现这味道中,有微不可察的苦味和酸味。
就像是……药膏的味道。
似乎当时写邀请函的那人手上沾了药膏,在书写的时候,也把它沾进了墨水里,使得这气味留存在了纸张上。
而这么多年来老板娘都把邀请函放在狭小密闭的暗格里,让气味一直封闭,没有溢散出去,为池翊音留下了一丝线索。
从池翊音进入副本到现在,只见过一个人,既与十七年这个时间节点有关,又有理由接触药膏。
顾希朝的腿。
如果真如大学生所言,顾希朝的腿已经腐坏焦黑,那么他需要用药来维持自己的身体。
——想要复仇的人,怎么能先倒下?
可也就是这一点药膏,让池翊音产生了怀疑。
发放邀请函的人,根本就是顾希朝。
是他邀请那些“共事者”,又在小镇范围内以邀请函屠杀居民。甚至副本运行了十二年,这个被所有玩家忽略不屑的旅馆熟客,才是在暗中掌控一切之人。
顾希朝,不仅是玩家们要扮演的角色,任务的主体,更是这个副本最恐怖的杀人者。
最终的结论从池翊音心头浮现的瞬间,忽然有一道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池翊音,我在这里等你。”
“你知道的,我所在的地方。”
那声音响起的瞬间,池翊音立刻转身警惕向四周看去。
但是房间里并无多余的身影,反而是楚越离注意到了他的举动,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茫然的询问池翊音要找什么。
——顾希朝!
刚刚那声音,分明就是顾希朝的声音。
池翊音在短暂的疑惑之后,迅速有了新的猜测。
他的眸光定了定,将自己手中东西全部塞进楚越离怀里,然后越过众人大跨步走向房间外面,不顾众人的询问呼唤,头也不回的向走廊之外走去。
大厅里空无一人。
只有壁炉里的火焰噼里啪啦的燃烧。
池翊音踏进大厅时,便看到顾希朝的轮椅停在壁炉旁边,正垂眸看着火焰出神。
“顾希朝,是你,对吗?”
池翊音是出人意料的平静笃定。
顾希朝却并没有被发现的惊慌,反而轻轻笑了出来。
镜片在火焰下反射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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