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对我说, 池先生一定能猜到真相时,我本来是不相信的。”
“但是现在,我发现在我理解之外, 还有新的天地。池先生方才说,见的越少, 不理解的事物越多……”
顾希朝看着壁炉里的火光浅笑:“池先生是对的。或许,我在这里已经待了太久,是时候该出去走一走了。”
他周身的气质安定闲适, 语气平淡得好像在闲谈某一本书, 某一片云。
而不是十二年来副本中不断上演的死亡。
好像他根本不是池翊音所认为的邀请发起者, 杀人者。
只是个在这里悠闲度假的旅客。
有人?
黎司君吧。
池翊音心下冷哼, 想起之前黎司君与顾希朝站在一起的模样, 却不由得对黎司君的身份更加疑惑。
从现在的情况看,顾希朝就是这个副本之所以存在的核心,是副本BOSS。那与顾希朝相熟悉, 甚至如朋友般相处的黎司君,就变得诡异了起来。
谁会与副本BOSS做朋友?
可黎司君又不是与每一个副本的核心都关系好,最起码马玉泽就对黎司君很是敬畏, 不敢在黎司君在场时出现。
池翊音暂时压下自己对黎司君身份的疑问, 转而将注意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你家人的事情,我很抱歉。”
池翊音注视着顾希朝, 询问道:“我能够理解你对于老板娘的憎恨,但是小镇上的那些人,以及鲁特……你邀请的那些人,你为什么会杀了他们?”
就在池翊音话出口的瞬间, 直播前的观众们不由得发出一阵阵惊呼, 谁都没想到这个结果。
[什么东西?这个残废, 他竟然就是发邀请的那个人???开什么玩笑!]
[一个连路都走不了的人……怎么可能啊,主播在想什么?]
[不是,等等,这人不是雪山旅馆的客人吗?怎么突然变成杀人犯了?]
[不可能!主播是被任务逼疯了吗?我之前进这个副本的时候就见过这位熟客,他绝对是个好人!我和他半夜聊了很久,他开导了我很多,我才会一直坚持到现在,主播凭什么污蔑这么好的人!]
[嘶,看不出来啊,不管怎么看,也不会有人怀疑一个残疾人是杀人犯啊?]
[不,我觉得真有可能……我查了下黑市和论坛,以前的录播资料也全翻遍了,但没有顾希朝这个人的档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懂。比起人尽可知的凶名,更可怕的,是隐藏在黑暗中,你连他的存在都不知道的那种敌人。]
[呵,天真!要不是这个副本一直太简单,根本不值得引起大家的注意,在游戏场这种地方,顾希朝这么个残废会没有资料?]
[可怜的井底之蛙。正是因为是在游戏场这种地方,所以没有资料的NPC和BOSS,才格外恐怖啊……]
但对于池翊音的询问,顾希朝并只是轻笑着抬眸,坐在轮椅上坦荡的注视着池翊音。
他看起来好像杀人并不是罪恶之事,只是理所当然。
就像呼吸吃饭一样自然。
“池先生,你失去过亲近之人吗?”
顾希朝细细的打量着池翊音的神情,却只是失望的获得了一张毫无波动的俊容。
当池翊音不想让其他人获得自己的情绪时,他人能看到的,只是一张失去了所有面具的雕像。
极尽造物主之能事的雕琢,一笔一划的刻痕都透露着毫不掩饰的偏爱,将世间所能寻到的极致之美全部毫不吝啬的给予,最终才成就出这样一张面容。
可此时池翊音面对顾希朝,却连半分笑意都吝啬。
顾希朝缓缓收回视线,垂眸轻叹,神情落寞,语带感叹:“当他们在的时候,我只以为那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好像他们本就该在那里,等着我睁开眼与他们问早安,就如清晨太阳会升起一般平常。”
“可当他们一个个死在我的眼前……”
顾希朝的声线逐渐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甚至隐隐有无法压制的苦涩哭腔泄露。
他本来只是想激起池翊音的情绪,却未想到池翊音就像一面镜子,反而将他投射出去的情绪,反回到了他自己身上,勾起了他曾经的回忆。
一张张染着血的脸孔在他眼前闪过,曾经明亮带笑的眼,却只剩下了冰冷僵硬的空洞。
妹妹满身血污,倒在冰冷的雪上,离他那么远,无论他怎么伸手都无法去触碰。
他救不回来,再回不来……
顾希朝被自己的情绪吞噬,池翊音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冷眼旁观,理智到近乎严苛,将顾希朝每一处微表情全部记录在脑海中,观察细微,入木三分。
“池先生,你知道吗,当他们死亡的时候,你并不会感到多痛苦。最可怕的,在于接下来每一度岁月,每当你独处时,记忆就会侵袭而来,不肯放过你,执意要让你看清……”
顾希朝落在膝盖上的手掩饰般抚平毛毯上的皱褶,却依旧掩饰不住颤抖。
“看清这个没有了他们的世界,对你来说,是何等的冰冷。”
“你的快乐无人分享,喜悦无人可知,当你回头想要呼喊他们的名字时,看到的却只是空空荡荡的房间。厨房里不会有母亲的身影,庭院里没有了妹妹的笑声,当你委屈想要哭泣时……父亲和哥哥也不在你的身后。”
“池先生,你感受过那样的孤寂吗?”
池翊音平静的听完顾希朝强烈爆发的情感,所能回以的,只有一个爱莫能助的怜悯眼神。
“抱歉,我确实不曾体会这样的情感。”
他诚恳的道:“除了我没有父亲和兄弟姐妹之外,还因为我在孤儿院长大成年,而我的母亲——实不相瞒,从某一天之后,我一共只见过她两次。”
“一次,她绕了半座城追杀我。”
“还有一次。”
池翊音的手掌落在自己的胸口上,神色认真,却并无半分悲戚痛苦,只做最客观的复述:“她的刀贯.穿了我的心脏。”
在听清池翊音话语的那一瞬间,顾希朝的表情一片空白。
“…………”
顾希朝张了张嘴,本来还想说些什么,来弥补他错过的动摇人心的机会,但却恍然发现并无任何适合于此时说的话可以动摇池翊音。
而池翊音显然也并不能因此而被动摇,被趁虚而入。
对于自己的母亲想要杀他一事,他显得接受良好且平静,甚至连一点哀伤都没有流露。
当楚越离说起他的母亲时,池翊音的记忆和情感随之被调动,意志力的强力支撑下,被拦截的记忆终于松动,向他展开了被遗忘的世界。
池翊音恍然记起了那张在凶宅中见到的脸。
女人眉目锋利冰冷,钢蓝色的眼眸毫无温度,就像是她捅进他胸口的刀。
女鬼在惊呼,扑过来想要救他。
可他的母亲——本应该在这世上与他至亲至爱之人,却只是冷漠的垂下头,拽紧了他的衣领。
她的红唇一开一合,似乎在向他说什么。
可剧痛从心脏蔓延,麻痹了神经和五感。
池翊音感受着身体迅速流失的温度,茫然空洞的看着母亲那张十几年未曾有过变化的容颜,却已经失去了询问的力气。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要离开,等回来之时,却又要亲手杀死我。
为什么……
有太多疑问堆积在他的心中。
可最后,却全部化为了一声浅浅的叹息。
池翊音记得,他在阖上双眸前,最后对母亲说的话是——
“我原谅你,以神之名。”
我原谅你,以我之名。
不论你因何而遗弃我,憎恨我,仇视我,杀死我……我宽容你所有的言行。
可那并不是因为我爱你。
而是因为……在你转身背对着我消失在如血残阳中的那一刻起,我对未来的规划中,就再无你的身影,我的理想和目标中,没有任何一条与你有关。
既然我早已经不在乎你,又何来憎恶?
池翊音向顾希朝平静微笑:“让你失望了。”
那一瞬间,顾希朝神色复杂,唇瓣动了动,有太多话想说。
但在另一边,黎司君唇瓣的笑意却缓缓浅淡下去。
他手边的茶杯应声破碎,四分五裂。
黎司君垂下纤长眼睫,掩去满眸碎金波光。半晌,才重新勾起浅淡笑意。
“果然是她啊……”
“是她会做出来的事,呵。”
一楼大厅内,却陷入了漫长的僵持,死一样的安静。
只剩下壁炉里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池翊音垂眸看去时,却发觉那壁炉里在烧灼的,并非是柴火。
而是一具具隐约可见人形骨骼的尸骸。
那些尸骸已经烧灼了一段时间了,开始变得枯瘦焦黑,尸油从骸骨上缓缓滴落进火焰中,随即“呼!”的一声爆燃脆响,惊起满室寂静。
池翊音记得,在第一次邀请函事件的时候,那些接受邀请前来雪山旅馆的小镇居民,就被发现是这样的死相。
身躯烧灼在壁炉内,而头颅,却被安详放置在沙发上。
好像是自己在注视着自己慢慢死亡。
“就算你找到了我,然后呢?”
顾希朝的轻语打破了僵持。
他从容的抬手,摘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不紧不慢的擦拭。
“不管是我,还是那些雪山的客人,都已经是既定的过去式。池先生,你什么都改变不了。我见池先生似乎多有善心?那看来要先说一声抱歉了,一个人,你也救不了。”
顾希朝微笑,温文尔雅的面容下隐藏着的阴森利刃,终于显露出来:“而到现在,就连池先生自己,恐怕也要留在这里了。”
“池先生喜欢雪山吗?”
顾希朝自问自答的点点头,抬头看向落地窗外的雪山:“希望池先生会喜欢,不然……死亡后的漫长岁月,就太难熬了。”
在两人谈话的时候,池翊音已经不动声色的在向顾希朝一步步靠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甚至不足两米。
在这种距离之下,以池翊音的爆发力,他可以随时向顾希朝挥刀制服他,但顾希朝却没有表现出半点戒备,反而一副悠然闲适之情,笑吟吟的模样,好像这不过是好友间的闲聊。
对于自身可能的危险,顾希朝半点没有畏惧之感。
这反而让池翊音警惕的皱紧了眉。
顾希朝能在十二年间一直隐藏身份,让所有往来的玩家甚至忽略了他的存在,即便是京茶这样高级别高实力的、王乐乐这样的老油条,都没能对他了解一星半点。
这其中固然有系统的插手作祟,但更多的,却是顾希朝自己的心性能力。
十七年,顾希朝也不过二十六岁,却已经策划起了邀请函杀人案,更将老板娘的心理拿捏玩弄,使得她畏惧痛苦却不敢反抗——这绝不是寻常人。
再深的愧疚,几十年反复死亡几百上千次的痛苦,也足够抵消了。可老板娘还是宁愿跪倒在顾希朝身前乞求原谅,也不敢拿出武器自卫。
唯一能够让池翊音想到的可能性,就是老板娘在这些年不曾间断的邀请函谋杀案中,见识到了顾希朝可怕的一面,因此让她恐惧到失去了反抗的勇气,只想以一死求解脱。
顾希朝既然有这样的心性智慧,不可能会看不出自己此时对他的威胁。
除非……顾希朝还有另外的底牌,没有被自己发现。
是什么?
池翊音的视线下意识落在壁炉中,尸骸烧焦的臭气逐渐弥漫开来,皮肉油脂的气味烦闷,让原本舒适的客厅也变得可憎起来,让人想要逃离。
“噼啪!”一声油脂爆响,火焰下被当做柴火燃烧的骸骨坍塌下来,也露出了一直背对着池翊音的另一面。
当他努力辨认出了那骸骨面目全非的脸之后,却缓缓睁大了眼眸。
其中一具尸骸……
是老板娘的。
她的脸被烧焦得只剩下了骨骼和一点皮肉,没有了嘴唇的牙颌骨露在外面,眼窝和鼻子也已经只有黑黝黝的洞窟,空洞的隔着火焰望向池翊音。
池翊音甚至有种错觉,觉得老板娘是在向他求助,求他杀了她。
而在老板娘旁边,还有另外一具尸骸。
这尸骸属于中年男性,明显偏胖的身形使得他的肥肉在火焰中炙烤,尸油铺了一层。
池翊音认不出那张脸,却看到了那尸骸仅剩的一只蓝眼球。
“池先生。”
顾希朝的声音打断了池翊音的思考。
“我虽然很高兴,竟然真的有人能够发现曾经发生在这里的事情,但是同样的,我也为池先生感到不值得。”
他的神情略带惋惜:“为什么池先生一定要探寻真相呢?有些事……”
顾希朝抬头看向池翊音,轻笑着道:“知道,可就走不了了。”
话音落下,池翊音眸光瞬间一厉,敏锐的发现了壁炉上摆着的画框反光中的人形,立刻向旁边一躲。
同一时间,忽有风从身侧后方刮过,直扑向池翊音刚刚站立之地。
而与那东西擦身而过的瞬间,池翊音也看清了那到底是什么。
一如之前曾经出现过的人形碎肉怪物。
那怪物满身鲜血,在这个极近距离之下,池翊音甚至能够看清它身上一片片拼接起来的肉块和血管,在不自然的凹凸蠕动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来回钻动。
一击不中,那怪物直起身看向池翊音,却并没有立刻接上下一次攻击,反而站在那里看着他。
池翊音甚至有种感觉,那怪物在笑,似乎它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幸灾乐祸的在等着看他血溅当场。
而顾希朝……同样在微笑。
之前的猜测涌上心头,池翊音眯了眯眼眸,忽然明白了顾希朝有恃无恐的原因。
那些曾经死在这里的小镇居民和游客,甚至于是十二年来的玩家,他们死后的血肉,到底去了哪里。
那些尸体……当然是被掩埋在雪山的冰层之下。
然后,变成了这些这样的怪物,重新归来。
池翊音粗略估算之下,心中立刻有了大概的数值,恐怕隐藏在暗中的怪物,足有成千上万。
而这些怪物,就是顾希朝如此镇定的原因。
——他无法攻击顾希朝。
因为杀死了那些被邀请者的顾希朝,同样也在操控着那些尸体和怪物,为自己所用。
甚至前人的尸骸变成的怪物,在帮助顾希朝杀害下一个被邀请来到雪山旅馆的人。
这里就像是巨大的猪笼草,任何被诱惑吸引来的人,都没有再离开的可能。
他们死在了雪原深处的旅馆,从此再无人能够记得他们。
池翊音的大脑飞速运转,面上不显,心里却已经有了结论。
当身后再一次传来阴森寒意的瞬间,他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侧身避过,随即冲向顾希朝。
无脚鸟胸针下的锋利刀片,就抵在顾希朝的脖颈上。
他没有任何反抗,只是顺从的仰起头,像是将要受死的天鹅,竟有凄婉破碎之美。
池翊音狠狠皱了下眉,因顾希朝依旧镇定的态度而起了疑心。
还有什么……是他没有找到的吗?为何到这个份上,顾希朝依旧没有任何畏惧,他真的不怕自己杀了他吗?
“我是应该将你交到镇上警局受审的,似乎这样才是正常的流程。”
池翊音的声音很冷:“但是我想,小镇警局对你来说,并没有约束力吧?”
“并不是因为小镇警局多弱多强,而是从你九岁那年的风雪夜,它在你面前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公信力,你不再相信,它能为你带来你想要的东西,是吗?”
“比如公正,比如仇恨……一切能够让你死去的家人们安息的东西,你都想要为他们挣到。”
池翊音的声线带着轻柔磁性的蛊惑感,像是最具感染力的说书人,能够将听者瞬间带入他所营造的意境中,身陷于情感和回忆不可自拔。
就连早有准备的顾希朝,都有一瞬间的失神,记忆重新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风雪夜,寒冷侵袭,甚至于让此刻坐在壁炉旁的他都不自觉在发抖。
很冷,冷到失去了知觉,呼出来的热气成为了唯一的热源,万籁俱寂,耳边只剩下了粗粝的呼吸声。
呼哧。
呼哧……
没有哥哥再来救他,也没有妹妹会安慰他,他甚至连哭都不能哭,只能靠着最后一股意志力,支撑着自己往前走。
冷到腿脚麻木也绝不能停,再困再累也不能休息。他知道,只要一停下来,就再也无法离开……可不行,还有人在等他。
等他去救。
顾希朝迅速将自己纷乱的思绪压了下来,当他颤了颤眼睫,再抬头看去时,面容上已经重新恢复了平静的笑意。
但是池翊音的目的已然达成了。
即便时间短暂,但在那两三秒的间隙中,也足够池翊音看清了顾希朝流露出的神情,窥见到了属于他的过去。
池翊音轻轻低垂下纤长眼睫,湛蓝色眼眸中满是笑意。
他并不准备向顾希朝隐瞒自己的发现,而顾希朝也已经了然。
顾希朝挑了挑眉,难得有些惊奇:“池先生,是心理学家吗,还是微表情专家?能够在我这里做到这种程度的,池先生还是第一个。”
池翊音轻笑,但他手中的无脚鸟胸针,却丝毫没有因顾希朝的夸赞而松懈,甚至再一次向前送了一寸,无声的警告顾希朝。
“我只是个普通的小说家而已,不值得顾先生费心记忆。”
他微笑:“不管我怎么做,都逃不过顾先生的陷阱,不是吗?这里是你的狩猎场,猎物是向东还是向西,由你来决定。其他人会有怎么的反应……只是你用来调剂的佐料罢了。”
系统始终没有出声,这已经给了池翊音很大的提示。
想要离开副本,并不是只知道个大概就可以。关于顾希朝其人的全部来途归处,都要细细剖析,甚至需要让顾希朝自己愿意放他们离开才行。
系统又一次含混了关键之处,玩家们只要稍有不注意,就会搞错通关条件。
顾希朝成为了池翊音手中的人质,这也让逐渐在客厅里成形的怪物一时间无法冲过来,忌惮的看着池翊音。
就连直播前的观众们也被一触即发的紧张氛围感染,关切的注视着屏幕中的两人。
[主播是真的勇……挟BOSS以令NPC?]
[要死要死这也太多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副本里这么多怪物?]
[我开始兴奋起来了哈哈哈!主播也会像之前那些人一样,被拧断脖子,扔进壁炉里当柴烧吗?我已经见过很多种死法了,还没有见过被做成烤肉的,开始期待了!]
[完了,主播这下怎么办?感觉没什么希望了啊……]
[要我说,既然已经知道了顾希朝一家死亡,那主播就直接杀了顾希朝呗,这不就得了?这都想不到,真是蠢笨如猪,死了也活该。]
[不知道主播现在不动手还在等什么,等死吗?一个残废都搞不定?]
[这直播间是怎么回事?怎么像是免费区那边的智商?还杀了顾希朝……真是蠢笑我了,你就算看不见主播找到的那些线索,也该听到主播说的话了吧?但凡有点智商都该听明白了吧?真是……]
[主播前期好像是用了什么特殊道具,装成了新人重新开始,所以相当于现在有一万个人是免费区那边的。对那边的人也不能要求太高,会算个一加一就行。连自己都放弃了自己的人,别人还能说什么?]
[别吵了!真烦死了,看个直播都能碰到这么一堆叽叽喳喳的,你们要是实在没事做,就自己去下个副本!]
不说顾希朝能不能杀得了……池翊音暂时并无这种打算。
“正如我所说,我是一名小说家,而顾希朝,我对你的故事很感兴趣,尤其是我还没有找到的、有关于你的下半部分故事。”
池翊音语带兴味道:“你认识布莱恩·鲁特吗?顾希朝。他是这个镇子上的年轻探员,死在了前来雪山旅馆的路上,但最重要的是,他和你壁炉里的那具尸体,有着相似的面容特征。”
顾希朝放在膝上的手动了动:“所以,你想说什么,池先生?”
“我是在说,你炉子里的那具尸体,看起来很像多年前死在旅馆的熟人鲁特,而布莱恩·鲁特。”
池翊音轻笑:“我们可怜的探员看起来,是那位鲁特的后代——孙子?儿子?”
“这已经不重要了,顾希朝。”
“不管他的身份是谁,只要与当年的那些人有关的家属朋友,都被你邀请到了雪山旅馆,然后慢慢杀死。是吗?”
顾希朝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随即慢慢回落,他笑了起来,却并没有回答池翊音的问题。
但池翊音却已经从顾希朝的反应上看出了什么,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从最开始听到熟肉店大叔的话时,池翊音就已经产生了怀疑。
大叔说过,只要有人死,必定是一家人死得整整齐齐,甚至连新丧者都不放过,墓碑前也接到过邀请函,死者的尸体被砸得稀巴烂。
尤其是头颅,已经面目全非。
池翊音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就认定凶手与死者有仇。
或许发出邀请函的人,并不知道新丧者已经死亡的事情,他的消息有一定的滞后性。而在发觉死者已经下葬后,为了泄愤,他砸烂了死者的尸体。
猛烈击打。
这是典型的泄愤举动。
再加上一家人中,总是从主理一家事物的青壮年开始死亡,最后才是看起来更无辜的老人。
并且最重要的是,从来没有一个孩子死亡。
那些家庭里的孩子们,都是在成年的时候,才会收到邀请函的“礼物”,迎来他们的死亡。
凶手始终秉持着一个重要原则——不杀孩子。
要么是凶手有自己矛盾的道德感,要么,就是凶手对于未成年的孩子有某些阴影和执念。
比如失去家人时,还是个九岁孩童的顾希朝。
他在挑选被邀请者,为当年之事复仇,却不肯让一个孩子重复他当年的痛苦。
冷酷之中最后的温情。
就像是顾希朝自己,只剩下了最后一点对于人世的善意。
“你邀请的那些人,都与当年袭击你们一家的人有关,对吗?”
池翊音低声道:“他们杀了你的家人,所以,你也要杀了他们的家人,不留一个。”
顾希朝虽然有些惊讶于池翊音的迅速,却并无任何遮掩,只是含笑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他们当年杀掉我哥哥与妹妹的时候,可没有因为任何原因就放过他们,与他们相比,我已经称得上是仁慈。”
顾希朝微笑,眼神却极冷:“流淌着罪孽的鲜血,就当归还所有的鲜血,以忏悔罪孽。”
当顾希朝的话音落地,一直安静的系统终于上线。
【恭喜幸存者池翊音!当前任务“稚童灼心”进度60/100,顺利进入第二阶段。】
【请注意,您已触发剧情上演,倒计时十秒钟。祝幸存者能顺利在剧情中活下来。】
【倒计时开始——十,九……】
池翊音在听到系统提示的瞬间,立刻低头看向顾希朝。
但顾希朝却像是对此早有预料,只微微一笑,抬手握住了池翊音持刀的那只手。
“池先生,我之前的赞美,好像只说了一半。”
顾希朝声音轻柔,像是温柔的落雪:“能做到这种程度,真是辛苦你了,但接下来……”
他微笑着慢慢收紧手掌,冰冷的手与池翊音肌肤相贴,冷得池翊音本能的抖了一下,感觉自己好像在与一具尸体握手。
“希望还能再见到你,池先生。”
随着倒计时的声音渐渐接近,顾希朝的面容也在池翊音眼前逐渐模糊远去,像是波动破碎的水面,搅碎了所有的影像。
池翊音张了张嘴,还想要问什么,但倒计时已经到了最后一个数字。
而在他耳边最后的声音,就是顾希朝的轻浅喟叹。
“——当然,是在雪山再见。池先生一定是最美的冰雕,我对此毫无怀疑。”
池翊音的意识开始变得沉重,像是吸饱了水的海绵,被无形的力量拖拽着拉向深海,任由他如何努力睁开眼想要伸手向水面,也无法再触及水面上的世界。
于是最后,池翊音只是冷哼一声,深深看了一眼顾希朝,要将这张脸刻在脑海一般。
随即,便任由自己坠向意识的深海。
而顾希朝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原本矗立在他身边的那些血肉怪物,也全都像是融化了的草莓冰淇淋,在地面上化作一滩碎肉血水,又慢慢消失。
“我大概知道你会喜欢他的原因了,黎,他就像是……颠倒了的你。”
顾希朝敛眸轻笑,看着自己没有一丝温度的冷白手掌。
“但是看来很抱歉,这一次,我要夺人所爱了。就算他发现了真相的一角,那又如何呢?有些真相,从来不应该去探寻,恶由人做,却已经是非人的领域。”
“池翊音,注定有去无回。”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世界没关心过我,我便也做一面镜子,不去关心世界……这才算得上是公平。”
顾希朝的声音散落在空气中,却并没有得到回应。
当他抬头向上望去,才恍然发现——
黎司君,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我不懂。】
系统的机械音一板一眼:【您既然喜爱幸存者池翊音,为何还会让他进入威胁的进程?】
【他已经走得太远,进入了副本的核心。如果再深入,以目前对池翊音的数据搜集分析来看,他有39.78%的可能,发现C级副本的底层逻辑,甚至有3.66%的可能发现副本核心的真相。】
系统不明白:【如果您真的喜爱他,那您为何不保护他?】
黎司君单手插兜,世界在他脚下变成斑斓的色块,空气恍若一块块透明砖石,垒在他的脚下,又好像是伸手便能拂开的水流,任由他穿行无阻。
“不懂也没关系,你没那个脑子。”
他漫不经心的道:“我也没指望你能懂些什么,不必强求自己。”
系统:【…………】
它觉得自己的代码要暴.动了,但想了想……打不过。
算了,它是善良的好人,从不在乎别人的评价。
【那您现在,是要去救幸存者池翊音吗?】
系统再度开口,想要挽回刚刚的失误,笃定道:【在副本核心顾希朝附近救回池翊音,会干扰副本的完整程度,所以……】
“你最好还是维修一下,既然脑容量已经很小了,就不要去思考超过你能力极限的事情。”
黎司君呵笑了一声:“还是说,你该报废了。”
系统没想到自己再度的猜测也错了,电流紊乱了几秒后,彻底不敢说话了。
但黎司君却反而站定了脚步,垂着眼睫似乎在想着什么,良久,才重新迈开脚步。
“如果他无法通关,那他便没有探寻真相的资格。这条路上曾有很多人试图一行,包括她也如此。但同样,死在途中的人数不胜数。”
“有勇无谋,或者实力不足以支撑野心的……最后都不过变成一捧灰烬,尘归尘,土归土。”①
“池翊音若也是如此,那他并无让我降临的资格,而当承受神失望的怒火。”
黎司君那双金棕色的眼眸很冷。
“而如果池翊音成功通关,他并不需要我来救。”
“注定会成为苍鹰的雏鸟,无需其他人的怜悯呵护,他当有更广阔的天地。”
所以池翊音,你会是哪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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