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黑暗剥夺视力, 池翊音就果断放弃了使用眼睛,迅速将强弱项置换, 只使用耳朵来对靠近之物进行定位。
他能够确定, 有什么东西正从走廊上向他走来。
最大可能,就是楚越离口中的腐尸。
——那些都是曾经选择了幸福的灵魂,现在却要穿上早已经腐败的肉.身, 试图杀死所有灵魂, 回到人间。
就连从包厢中走出的池翊音等人,腐尸也不准备放过。
在长腿扫出去的时候,池翊音能够很清晰的感觉到, 一团阴冷黏腻的东西被他狠狠踢中。
蓄力之下,手工打磨的皮鞋也能成为强有力的武器, 平日里模特般漂亮的长腿现在入钢筋铁骨,扫出去就正中黑暗中伺机而动的怪物。
那一团烂肉砸在墙上,又缓缓滑落了下来,发出“咕叽哗啦”的声音, 像是早就腐败的血肉在溃散掉落下来, 变成地面上的一滩。
池翊音利落抬手向后做出阻止的手势, 示意身后三人不要随意动作。
然后, 他自己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 沿着走廊, 在木质地板不断响起的咯吱声中,缓缓靠近不远处的烛台。
像是旧时古堡的贵族,他手持烛台, 转身时半明半暗的面容像是哭笑自得的魔鬼, 但仔细看去, 却又优雅从容依旧, 连唇边的笑意都没有变化半点。
随着烛台光亮的移动,池翊音也慢慢看清了摔在墙上的那一团,到底是什么。
楚越离讲述的时候过于客观,并没有说起过这腐尸的模样,直到池翊音亲自看到,才发现这尸体腐烂得严重,皮肉松垮一捧就掉,整个地板和墙壁上都是它掉下来的血肉,血水已经漆黑变成了粘稠膏状,顺着墙壁缓缓滑下来。
烂泥一样的腐尸团里,只有那双空洞眼珠,死死的向上盯着池翊音,像是在恨为何池翊音能够活下来,他却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池翊音只是看了那腐尸几眼,很快就探查清楚,失去了兴趣,转而关注起自己周围的走廊。
杂音并未消失。
在腐尸攻击他之前的细碎声音,依旧潜伏在黑暗中,从背后传来的阴森寒气顺着脊背窜上来,让池翊音的手脚逐渐冰冷发麻,心下却越发沉稳。
京茶却显得有些焦急。
他与红鸟搭档的时候,一直都是红鸟在后方坐镇,他在前面打头阵,杀怪物杀得酣畅淋漓。
现在池翊音在旁边,他却只能憋屈的被池翊音保护在身后,像个幼儿园小孩子一样,令京茶像是穿错了衣服,浑身不舒服。
但他刚一动作想要向前走,就立刻被池翊音听到了声音,侧身的瞬间目光迅如雷电直直看向他。
只一眼,就让京茶定在原地,不敢再向前一步。
那湛蓝眼眸里暗含着浓重的警告之意,提醒他不允许轻举妄动。
京茶讪讪,只能默默将已经抬起来的脚重新落地,假装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而离开包厢之后,他原本被隔绝的力量也重新回来,一只毛乎乎的黑兔子蹲坐在他的发顶,用三瓣嘴薅了薅脚下的头发,试图安慰他。
就是这么几秒钟的时间,走廊上的杂音已经越来越近,好像有东西从四面八方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尤其是池翊音。
京茶看得心急,战斗的本能让他焦躁不安,试图向旁边的红鸟寻求解惑。
红鸟却眉头紧皱,同样也不知道池翊音到底想要干什么。
在红鸟看来,池翊音虽然综合能力很强,但单论武力方面,能胜得过京茶的很少,更何况是现在这种被包围的情况,让京茶的兔子来,才应该是最合理的布局,毕竟光是以兔子的数量来算,都能形成反包围。
可池翊音却早就看透了京茶的行动轨迹,并且断然拒绝了帮助……为什么?
难道池翊音是习惯一个人行动的那种类型?
红鸟百思不得其解。
但当他看到池翊音的头号迷弟还站在旁边不慌不忙的时候,也猜到池翊音大概另有打算,不然楚越离不会悠闲的站在这里。
——光是他对池翊音的一点试探,都能引来楚越离的疯狂嘴炮输出,压制得他和京茶反抗不得。
如果是有东西要伤害到池翊音,楚越离还能四平八稳的站在这里?
红鸟可以不相信教皇的直觉,却一定会相信倒吊人的另类视觉。
跳出常规,才能看到被常规所蒙蔽的真相。
所以他也只得暂时忍耐,死死拽着京茶不让他冲出去。
黑暗中,细碎的噪音很快变得清晰起来,近了之后就会发现,那像是人走在地板上的声音,却多了一点黏腻之感,像是那人脚下踩了胶水抬不起腿一样。
京茶皱眉,烦躁的心情直接体现在了兔子身上,他的衣服口袋里,肩膀上,头顶上,甚至鞋面上,到处都趴着乖乖巧巧的黑兔子,完美与黑暗融为一体。
但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兔子都会瞬间变成可怖的怪物,冲向黑暗中的敌人。
京茶在等池翊音的求助,但池翊音已经将周围的所有情况摸排得八九不离十,成竹在胸。
在陷入到记忆中之前,池翊音并没有在咖啡馆内看到可以通往二楼的楼梯。
他不是毫无观察力的庸人,在进入咖啡馆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迅速观察清楚了整间咖啡馆,整座建筑的三维图像都随着他的行走,而逐渐在他脑海中成形。
甚至与咖啡馆的那一扇窗,对应小巷中的那一段路,池翊音都记得一清二楚。
想要敷衍他的记忆?
池翊音还没见过谁成功做到过。
而他站在二楼的栏杆扶手后面,顺着黑漆的旋转楼梯一直向下看去,隐约看到了一角木质屏风,被昏暗笼罩。
但他重新回想起一楼的地图时,却可以很确定的说,屏风后面,根本没有楼梯,而是一整片暂时用不到的桌椅。
——钢琴前的演奏者,就是从那个方向走出来的。
矛盾的记忆间,唯一的解释,就是连带着包厢在内的整个二层都是新出现的。
同样作为新出现的腐尸,也像是与包厢处于同一纬度,在这里聚集得分外密切。
光从杂音不同的节奏和间隔中,池翊音能大致判断出来的腐尸数量,就有上百具之多。
这代表着所有他看不到的黑暗里,很可能已经全部被腐尸占领,密密麻麻……
这也是池翊音阻止京茶的原因。
楼下的惊恐惨叫和求助声一直没有真正停下来过,只是像被掩在门外模糊不清,如果不清楚楼下的情况,就贸然与二楼的腐尸交手,只会反而在巨大的响声中吸引来楼下的危险。
而对于现在,最好的解决方法是……
池翊音垂眸,在烛光的映照下翻开手中笔记本,书页翻动中,瘦金体字迹跳跃着仿佛剑客从纸张上鲜活,辗转腾挪,剑去来势,气势十足。
【我不要虚假的幸福,咖啡馆里都是些傲慢的尸体。他们舍弃了自己的人生,却嘲讽其他勇于面对生活之人的无价值。他们蔑视于我,但我不愤怒。
我只觉得他们可怜。】
血腥气的狂风猛烈吹过,烛光摇晃一瞬,投在笔记本上的影子也来去不定,几欲湮灭。
池翊音手中的钢笔微微停顿。
但就在那刹那间,一抹明黄裙摆扫过空气,凌厉直冲向池翊音后方。
马玉泽横眉立目,紧扣住腐尸头颅就重重将它砸向地面,用力之大,甚至让那腐尸四分五裂,立刻躺倒在地,不动了。
“别,打扰他。”
马玉泽声音低沉,隐含怒气,气势惊人,厉鬼煞气直逼腐尸,空气都仿佛在波动传递着她的不满。
红衣鬼煞的戾气绝非寻常鬼怪可以承受,腐尸立刻招架不住,开始后退。
短短瞬息,黑暗中已经荡涤出一大片空地,刚刚背后袭击池翊音的腐尸也被杀鸡儆猴。
在马玉泽冰冷恐怖的注视下,腐尸僵硬在原地,莫不敢上前。
即便二楼的走廊逐渐塞满了腐尸,越来越多的将池翊音等人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却依旧没有第二个腐尸胆敢迎着马玉泽的恐怖威压靠近池翊音。
而池翊音也恍若未觉,放心的将自己的后背交给马玉泽,短暂的停顿后就重新提笔,继续刚刚没有完成的故事。
【他们马上就会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的可悲事实。他们的时间停滞在死亡的时候,从他们主动选择幸福却逃避生活开始,他们就已经失去了对世界和生活的掌控权。
已经没有什么是他们能够改变的了。当他们看到彼此死亡的脸……】
池翊音唇边噙着微笑,落下最后一笔。
【这些无名的可怜灵魂,将因彻底崩溃而再次死亡。
尘归尘,土归土,灵魂归于大地。】
最后的一个字成形,钢笔郑重画下句号。
一瞬间,整个二楼连同着更深处的无垠空间,全都像是被急速冷冻了一般,瞬间停滞了。
就连空气都冷得像是太平间,令人心里发寒。
京茶意识到了改变,皱了皱眉想要上前援助。
池翊音却缓缓回身,手执烛台,背靠栏杆,巨幅的地狱油画悬挂在他身后,光影晃动中恍然如鲜活,在他背后张牙舞爪扑过来,将腐尸重新拖回地狱。
他微笑着抬眸,注视前方。
京茶心念一动,向四周望去。
随即,所有人就看到挤满了二楼的所有腐尸,都在颤抖着张大了嘴巴,无声的哀嚎哭泣,却只能痛苦的坍塌坠向地面,化为齑粉。
像是神罚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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