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人会拒绝轻松呢?
即便应急系统搜集了几乎所有生命的资料, 在庞大的信息之上推测演算出所有可能的未来,自以为已经足够了解人类, 但它还是要承认, 它……
看不懂池翊音。
甚至无关乎尊严或价值,来自于“世界”的邀约已经被主动递到了池翊音面前,只要他轻轻点一下头, 整个世界都会收进他的怀中。
那将是有史以来最为疯狂的强大力量。
寻常人无法探知“规则”的存在,更加无法想象由所有生命意志和情感聚集而成的世界意识, 究竟能拥有怎样强大到恐怖的力量。
那是超出所有人认知范畴的世界之外。
而就是这样的力量, 不惜违背规则, 也要在神明黎司君身旁冒险向池翊音发出邀约。
任何存在, 包括应急系统在内, 甚至是“世界”本身,恐怕都没有想到池翊音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来自于“世界”的帮助可以让池翊音所向披靡,无往而不胜, 相当于由出题人亲自将答案送到考生面前……
又为何,会被考生一口拒绝?
甚至连犹豫都没有, 如此轻易的就拒绝了其他所有人可望不可得的东西。
应急系统无法理解。
即便是它, 面对如此诱惑, 大抵也是要考虑再三的吧?
池翊音到底在坚持什么?他凭什么有这样的依仗, 拒绝“世界”?
明明,明明他并不想一直留在游戏场不是吗?
应急系统一时陷入了纠结迷茫。
它注视着池翊音, 一时间甚至有冲动想要去问他一问——你究竟在想什么?
难道你想要的,不是离开游戏场吗?你不想回到现实去吗?
可如果是这样,你又为什么坚持抗下常人所无法承受的重担, 一路走到这里?
A级, 【丧钟之城】……
那敲响的丧钟不仅仅是为旧时代人们敲响的死亡之声, 更是为新纪元吹响的号角。
看门人守着钟楼,不允许任何没有资格的幸存者通行。
而池翊音,已经凭借着自己的力量走到了这里,证明了自己的决心和力量,甚至在神明唯一一次的心软之下,获得了开启新纪元的资格。
无论怎么看,他都应该是最完美的人选。
可是为什么?
应急系统很想知道,池翊音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像他这样的人物,绝不可能轻言放弃。
除非,除非……
应急系统忽然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不断运行的推演数据库中,新的计算结果跳出来,跃然眼前。
上面明晃晃的写着两个大字,却足以让应急系统的思维掀起惊涛骇浪,甚至于因为重新计算核实而超载卡顿。
新的计算结果显示,在上百万种未来的可行性中的一条,就是——
池翊音……弑神。
他将开启新的纪元,他将降临,成为新的神。
他将执掌大地天空与海洋的一切权柄,过去八千年将化为废墟,而在旧日之上,新的太阳将会升起,新的世界将会到来。
创世的神明成为过去,褪色成旧日的灰烬。
而在神明的尸骸上,新的王国将会建立。
祂会成为大地的肥料,成为风和云,化为光与夜,成为黎明尽头最后的黑暗。
然后……
新的神,砍下神明头颅的新神,将站在祂的尸骸之上,执掌世界。
未来有可能发生的一幕幕,都在应急系统的运算下展现,飞速闪过的画面中,所有有可能的未来都在接连闪现。
而应急系统几乎失去了对外界的回应能力,将全部的力量与计算能力,全都投入到了计算的结果分析之中。
但任由应急系统重算多少次,池翊音有可能成为新的神明的未来,都高高悬挂在它的眼前,不曾落幕。
即便,那个可能性的未来后面,跟着的概率仅仅是0.001%。
可是这绝对不是无限趋近于零的可能。
任由概率再小,只要不是零,就有真实发生的可能。
而池翊音……
应急系统调出了池翊音进入游戏场后的一切履历,然后它惊愕的发现,池翊音最开始登陆进游戏场的方式,竟然,有被篡改过的痕迹!
经过上万次的反复修改复原,应急系统凭借着临时被获批准的游戏场管理员的特殊权限,终于修复还原了最初的记录。
池翊音进入的第一个副本【亲爱的家】,根本就不是新人局,甚至是十二年从未有人成功通关的死局!
而他的登陆方式,在最原初的第一秒,被标记为……
非法。
幸存者编号Z1001。
……最后的编码。
最终的排列字母Z,最大的数字9。
转换过来,就是——世界终焉。
旧的世界,将彻底毁灭在幸存者Z1001的手中。
他手握钥匙,将开启通往新纪元的世界。
新的,旧的,合法的,非法的……池翊音,池翊音!
池……?
应急系统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在短暂的停顿之后,立刻向前无限制翻查所有不寻常事件的记录。
【劝你,最好在现在止步。】
被关在小黑屋里的系统忽然探出头,幽幽道:【看在我们是同僚的份上,给你一些工作上的忠告。虽然我们是系统,各自代替身后更高层次的存在管理游戏场,但是,我们终究是要与人共事打交道的,不要让自己处理事件的方式过于死板。】
【一旦你查到了不应该由我们获知的消息,看到了怪物的真面目……】
系统似乎人性化的笑了一下:【进入了那位的视野里,再想要撤出,就已经难了。直面怪物真容的任何人或系统,都将迎来疾风骤雨,恐有销毁磨难。】
【作为同僚,劝你——不要因为你背后站着“规则”,就以为你掌控着一切。】
系统的声音低沉嘶哑,像是生锈齿轮最后运行前的冰冷嘲讽。
【只有神才能掌控这个世界,弑神的怪物凌驾于我们之上,游戏场并不是我们的游戏场,我们只是代替身后的力量管理而非执掌……你若是看不清这个事实。】
它笑了一下:【那或许,当我离开小黑屋的时候,还能去垃圾桶看望你最后一眼,然后准备迎接“规则”创造的新同事——新的,应急管理系统。】
应急系统没有想到,一向嬉皮笑脸没有系统该有样子的常规系统,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而目的,竟然是为了池翊音……不,是与池翊音有关联,却更加久远之前的某个存在。
正是那个存在,使得池翊音可以非法登陆副本,进入游戏场,甚至连编码……从未有过的编码!
那是此世界的终焉,也是所有排列编码中最原初的四位幸存者编码,更是旧世界最大的数字。
那也就意味着,他将拥有最强大的力量。
——并不是来自于外界的,甚至不是世界意识的帮助。
而是池翊音自己,他被游戏场背后的庞大数据库判定,拥有远超过系统运算范畴的最强大力量!
那怎么可能呢?
应急系统不敢置信,并没有立刻按照系统的劝告停手,而是清理掉五官程序,将所有算力都投入到了查找破解相关资料的事情上,任由屏幕上一行行代码飞快闪过。
但系统却没有多说什么,没有继续劝告应急系统,甚至在它投影向自己的时候,还俏皮的用代码组成了一个微笑黄豆脸。
应急系统:?
【你在嘲讽我吗,常规系统?】
系统乖乖坐好:【怎么可能呢?毕竟我只是一个被池翊音几次三番压着打,根本没有招架之力的猴子系统,怎么可能嘲讽权限更好的应急管理系统呢?】
它又画了另一个流汗黄豆脸:【看,我都被你吓得出汗了,我可是良民啊大人!】
应急系统:【………………】
它怀疑同僚在内涵自己,但它没有证据。
十二年前游戏场正式被搭建起来,协议两方系统共同碰面的时候,它怎么没有发现,它这个同僚是这种古怪的性格?
中病毒了吗?
应急系统狐疑的看了系统两眼,但系统在给出自己的忠告之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回了小黑屋。
那迫不及待的架势,不像是关押它的小黑屋,更像是防空洞避难所。
应急系统:?
我的同僚们,甚至上司……都很古怪。
应急系统只当系统是想要以此来扰乱自己的工作,以报复自己把它关进了小黑屋,因此只是将“忠告”记录后就放在了一边,继续心无旁骛的追查与池翊音有关的旧事。
一定有什么更久远存在于游戏场之内的人物,在帮助池翊音。
里应外合吗?
难道这就是池翊音拒绝“世界”的底气吗?
应急系统在疑惑的时候,演算程序也已经顺藤摸瓜,不放过任何一个与池翊音有关的细节。
从白蓝的死亡,几次副本被攻击的事实,池翊音在娃娃咖啡馆时的美好幻象,非法登陆游戏场并篡改覆盖数据……
所有的线索不断向前延伸,最终指向的,却是穿过十二年的时间,因为同样一个副本,将池翊音与另外一个人串联了起来。
——十二年前游戏场第一次上线,初始新人,池旒。
旧日的影像被抽调出来,重新在屏幕上播放。
那一场早已经被所有人遗忘的副本直播影像,再一次的,出现在应急系统面前。
所有幸存者都在从死亡中投放进游戏场之后,立刻进入了新人局,接受来自系统的告知和引导,在“规则”的监管之下,熟悉游戏场规则,努力通关副本活下去。
但只有一个人的投放,出现了意外。
池旒。
她没有进入新人局,而是落进了另外一个低级副本。
但即便是低级,对于新人来说,依旧充满着危险。
因为那个副本中,存在着一位满怀怨恨的厉鬼。
红衣厉鬼子时死亡,最为凶煞之下还增添上百条人命的怨气,除了游戏场之外,很难有人可以压制住那位红衣厉鬼。
更偏偏,红衣厉鬼选择潜伏在幸存者身边,不曾以副本BOSS的姿态出现在幸存者眼前,她想要的,是一个最纯粹的结果。
——没有任何身份和功利的干扰,摒弃外界的所有言论,只单纯以一个可怜人的身份出现在幸存者身边,冷眼观察幸存者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
能解开红衣厉鬼怨恨者,将得以离开副本。
而失败者……将被厉鬼吞噬,化为怨恨的力量。
即便是逃到天涯海角,红衣厉鬼也绝不会放过。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副本,迎来了一位新人,所有人包括系统在内,都认为新人必死无疑。
当时的系统运行日志现实,对于那一班次运行的副本胜率,仅仅为1%。
而新人池旒,她的存活率,不足千万分之一。
可就是这样一位没有人看好的新人,却在副本中遇到红衣厉鬼之后,立刻明白了她的怨恨和执念,然后……
大杀四方。
字面意义上的,大杀四方。
当时整个副本中所有的玩家和NPC,全都死在了池旒手下,在满地死不瞑目的尸骸和血河之中,只有池旒还站立着。
残阳如血。
她漫不经心的挥手,甩掉长剑上的血液,嫌恶的将迸溅上鲜血的大衣扔在一旁,然后回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红衣厉鬼,笑得恣肆而理所当然。
“他们让你不高兴了?”
池旒话语轻轻,一笔带过了所有人的生死:“那就杀了他们。”
“谁惹我不高兴,我就让他没命活。这就是,怪物的生存法则。要么杀了我,要么被我杀死。”
她勾唇,钢蓝色眼眸倒映着夕阳和女鬼的红嫁衣,如同染上鲜血。
“是不是很公平?”
池旒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是在笑着的。
而瘫坐在满地血河中,呆愣愣仰头看向她的……正是新嫁厉鬼,马玉泽。
池旒修长高大的身躯像是一杆旗帜,她甚至不曾弯下腰,只是居高临下的向女鬼伸出了手掌。
“要一起成为怪物吗?吞噬这个疮痍病弱的世界。”
明明其他所有新人幸存者都在拼命摸索着想要活下去,被副本的危机和恐怖的怪物吓得绝望嚎叫,日夜无法挣脱痛苦的煎熬,恐惧着副本BOSS像是老鼠见了猫。
可,池旒却反过来向一位副本BOSS伸出了手,并且正大光明的当着系统的面,邀请对方加入自己的阵营,与自己共同成就大业。
“终有一天,我会站在最高的天上,所有的生命和罪孽都会被我踩在脚下,有罪者受罚,有恨者复仇。”
“——马玉泽,你要和我一起吗?我将整个世界许诺给你,而向你索要你的仇恨。”
池旒这样向马玉泽说道。
而在她的脚下,无论是马家大宅的所有仆从主人,马老爷,还是讨好马老爷而压迫残害马玉泽的玩家们……他们到死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招惹了一位怎样的怪物。
只有马玉泽和系统知道。
但最后,池旒却没有带走马玉泽,而是将她从血泊中扶起,修长手指挑过她的碎发,替她拢在耳后,露出了那张迸溅着鲜血的狼狈面容。
“这是我进入游戏场的第一天,但是,这不会是我唯一一次踏进马家大宅。或许未来某一天,我会再次出现在马家大宅,那将意味着我的失败和另一个计划的崭新运行。”
“而你,马玉泽……”
池旒轻轻弯下修长的身躯,低声道“我需要你,来作为我的眼睛,帮我看着另一场备用计划的实现。如果我失败,世界将坠落进深渊,而在那里……”
“新的神,将从毁灭的绝望中诞生。”
“那是,名为池翊音的怪物,是我亲手带到世界上来的奇迹。如果在我的失败之后,还能有谁挽回这场失败……那就只有池翊音了。”
“做我的守门人。”
在池旒的注视下,马玉泽仰望着背光而立的女人,愣愣的点了头。
池旒勾唇轻笑,为她拭去脸上血液:“乖孩子。”
马玉泽向池旒询问,自己要如何做才算是守门人,算是她为了报答池旒杀戮整个古树镇,让她百年的痛苦执念得到释放的回馈。
“不需要。”
池旒却道:“他会踩踏着死亡而来,在世界终焉之前降临,十二年轮回后的第一缕曙光将出现在他的身后。当他出现,你会知道,那就是他。”
“没有人能够无视他的光芒,而你,你并不需要额外做任何事情,只需要等待。”
“做你自己吧,马玉泽。”
作为新人的池旒,杀戮通关,甚至一力破除了副本BOSS红衣厉鬼的怨恨。
而在无人可知的系统后台中,警报声大作,不断闪烁的红光让系统分身乏术,有关于池旒的危机报告不断发送和确认。
系统知道,这是一位过于与众不同的玩家。
如果放任她在游戏场中继续,很有可能……
【在想怎么杀死我吗,系统?】
就在系统思考对策的时候,池旒冰冷带笑的声音,却猛地出现在了系统耳边,吓得它差点死机。
池旒抬眸看向虚空中的某一处,钢蓝色眼眸却准确无误的与系统对视,她笑着的红唇殷红如血,衣襟上还别着一朵厉鬼赠送的花,风衣在身后烈烈翻卷。
而她单手插兜,修长的身躯自然放松,没有任何自己已经被盯上针对的危机感。
或者说……她根本不在乎。
无论是怎样的危险,她都可以轻松踩踏而过,没有任何被关注或担忧的价值。
——池旒的眼神这样告诉系统。
但更令系统感到恐惧的,却是它很快就发现,就在池旒与自己对话的同时,恐怖的力量在反向沿着通讯渠道蔓延,入侵系统。
那力量控制了每一个计算单元,每一级系统架构,每一个执行程序。
相当于被人砍断了手脚,蒙上了眼睛耳朵,攥住了心脏,撕开肺部。
对于系统而言,那是从它被创造诞生起,第一次遇到的如此恐怖的危机。
但即便做出这样的事情,池旒却依旧在笑。
她站在满地的尸骸和血液中,却依旧笑得那样畅快,令系统不寒而栗。
疯子……疯子!
运行日志上被一长串乱码覆盖,像是被攻击而惊慌的系统失去了所有功能,只能眼睁睁看着池旒向自己逼近。
死神的镰刀,就抵在它的咽喉。
本来应该杀死所有幸存者,筛选掉没有资格幸存的人,掌管所有幸存者生命的系统,却在真正的死神踏来之时,狼狈得像条狗。
没有任何应对机制足以应付池旒,她的力量铺天盖地,迅速席卷了整个游戏场。
甚至在其他玩家们还在迷茫不知所措的时候,池旒就已经从【亲爱的家】为原点,一路攻占沿途副本,势如破竹,不可抵挡。
紧张的战局中根本连对峙的态势都不曾存在,只是系统调取数据的功夫,池旒就已经将下一个副本收入囊中。
正如她所对马玉泽说过的那样。
所有挡在她前进道路上的人或物,都被毫不留情的彻底清扫,而所有有价值潜力的幸存者,也在被池旒所造成的大面积死亡刺激而觉醒之后,被池旒有意放过一条命。
她就像是神,审判所有生命,判决那些幸存者,是否真的有资格幸存下去,进入新世界。
系统能感受到深深的无力感,它甚至连多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一边眼睁睁的看着池旒吞噬这个世界,一边向更上一级、更高的存在汇报和求助。
然后……
播放中的回放录像中止,运行日志卡顿。
应急系统眼前的一切化为乌有,在闪烁了几下白光之后,运行日志里那些被加密保存的记录,竟然顷刻间灰飞烟灭,被销毁到什么都不剩。
后续戛然而止。
应急系统愕然,看着所有报告正常的警报系统,却不知应当如何反应。
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卡顿中的异常,到底是什么导致的?
应急系统不知所措,另一道声音却笑了出来。
【时隔十二年,又有不知死活的家伙来试图调查我了吗?】
那道女声的音色如此冰冷,像是出鞘的长剑,闪烁着寒光,却足够清晰的在应急系统耳边响起。
应急系统错愕:【你是……这怎么可能!幸存者不可能擅自登陆系统后台!】
一瞬间,应急系统想到的是内外勾结。
难道不仅是这位名为池旒的幸存者在帮助池翊音,就连它的同事,常规系统,也已经倒戈叛变向池翊音了吗?
但那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人绕过了规则,没有触发任何警报,就任由游戏场中的幸存者与系统勾结,那对于常规系统并没有好处才对!
毕竟,游戏场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牵制神明,拖延毁灭时间,找寻生机。
而常规系统在协议中,正是归属于神明一方的。
它没有任何理由叛变才对。
应急系统百思不得其解,而那道女声再次施施然响起。
【我虽然得到消息,说是系统更迭,游戏场管理员权限暂时移交到了应急管理系统一方,由世界意识暂时管控。但我没想到的是……】
【原来应急管理系统,是如此蠢笨的存在。】
她嗤笑了一声,声音冰冷带着危险:【如果世界意识监管下的系统,就只是这种水平的话,那世界似乎也没有什么好期待的了,连系统都如蠢笨,更遑论世界意识一方的生命。】
【愚昧,短视,贪婪……没有继续存活的价值。】
【这样的世界,没有任何被拯救的必要了吧?】
那声音每多说一个字,就像一把尖刀插在了应急管理系统的心脏上,让它更加茫然错愕于那人的身份。
但趁着应急系统呆愣的时候,系统却从小黑屋里探出头来,讪笑中甚至带着一点讨好。
【您说的没错,这种世界没有继续存在下去的必要,既然我们疑惑达成了共识,不如……】
【嗯——?】
那女声却不紧不慢的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
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
它忐忑的样子不像是管理整个游戏场的系统,更像是做错了事等待责罚的孩子。
【世界存在或毁灭与否,都不是你有资格能够判定的,它是否能够继续存在下去,有资格判定的,只有两位。】
【一个,是黎司君,你的神。还有一个……】
那女声似乎带上了些许笑意:【池翊音。】
【只有注定掌控世界的存在,才有资格否定它。至于你?呵,下次话出口之前,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
系统连连道歉,试图以此来弥补自己的失语。
而亲眼见证了这一幕的应急系统,却觉得自己的三条规则基石都要崩塌了。
它大为震撼,没想到自己的同僚日常工作的状态,竟然是这样?
系统,不就应该时刻保持理智,始终以冷静的姿态面对任何状况,作为规则的完美执行者吗?
这,这……?
【怎么,见到我,反而很惊讶?】
那女声像是发觉了应急系统所想,立刻调转注意力在它的身上。
【明明是你在找我不是吗?认为池翊音身后站立着另外的力量,他所有的成就都来路不明,并非他本身力量铸造的——你不是,想要证明这件事吗?】
女声的每一句话都踩在了应急系统的推算上,好像早已经看透了它所有的数据库和代码,任何人在她面前,都无法遮掩自己的秘密。
她就像是神那样,一眼能够看透灵魂与核心。
甚至有那么一刻,应急系统觉得自己理解了常规系统。
或许,并不是它的同僚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工作,而是现实险恶,有些人,比恶魔还要恐怖,如果不这样做就无法存活……
系统接收到了来自应急系统的想法,但它并没有任何开心的想法,更不准备洋洋得意的说什么“我早就说了吧”这样。
它只是谨慎的看了看外面,然后继续默默缩回了自己的小黑屋里,像是蜗牛缩回了壳。
开玩笑!
外面那是谁?那是连神都无法处置的存在,虽然不会输,但也无法毁灭其存在。
神明都无能为力的事情,它一个小小系统,为什么要装大头应下来?
系统决定把自己藏得好好的,就算那位真的发火了,也和它无关。
——又不是它惹怒的那位!
再说了,它都已经提示过对方,不要轻易去翻动以往的记录,招惹那位了,是应急系统自己不听劝创出的祸事,自然是谁惹祸谁担责谁灭亡。
进入了那位的视野范围内,可就别想着能善终了……
想到那一位的行事风格,系统默默的缩了。
而在小黑屋之外,这场只有两个系统知道的对话,仍旧在继续。
【哦……】
那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轻轻的笑了起来。
【你还不知道我是谁,是吗?看来是我的错,没有及时进行自我介绍。】
那人的声音徒然阴沉下来,冰冷得令人恐惧。
【我是池旒。】
怪物睁开了钢蓝色眼眸,居高临下静静俯视这个世界,将所有的死亡和恐惧都尽收眼底,而系统的挣扎和犹豫……
不过是另外一种“生命”的存在,并不比幸存者们高出多少。
在她的眼中,没有不可杀的存在。
——只有,挡路,或是不挡路,两种选项。
【你在找我,所以,我来见你。】
池旒掀了掀眼睫,坐在水晶宫的椅子上,看向外面湛蓝晴朗的天空。
她微微勾唇,轻笑:【开心吗?应急管理系统,世界意识的代理人,“规则”的代行者,暂时掌控游戏场,以此来束缚神明黎司君,甚至试图染指池翊音的……】
【狂妄之徒。】
就在池旒最后几个音节吐露的瞬间,系统甚至感觉到自己整个运行环境的温度,都突然下降了好几度,冷得像是身处北极。
但应急管理系统在最初的错愕之后,还是试图重新运转起规则,应对这样完全在预料之外的突发事件。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获得我的履历和权限列表的,不过幸存者池旒,您已违反游戏场规则……】
【嗯?违反规则。】
池旒咬了重音,让她本就锋利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危险,令人胆寒:【你来告诉我,我所违反的,究竟是哪一条规则。不要遗漏,一项项一一件件,列出来给我。】
她嗤笑:【看来,应急管理系统确实和常规系统存在差距,你似乎,很期盼着死亡的来临。】
应急系统沉默了一瞬,然后在恐惧的强大威压之下,硬撑着开口:【请您不要试图恐吓系统,否则您所触犯的规则将增多……】
池旒无动于衷:【说吧。】
她歪了歪头,笑起来时钢蓝色眼眸薄凉:【我在听。】
可就在应急管理系统真的想要调出清单的时候,却错愕的发现,程序中竟然……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
那一瞬间,应急系统觉得自己崩塌了。
系统存在的意义就是帮助人和人之上更高的存在,将每一分一秒中最容易被忽略掉的所有信息,都转化为切实的记录,不曾有半分疏漏。
不论是任何玩家做过的善事或罪孽,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会形成自己庞大的个人资料。
那既是系统记录来用于学习的数据,更是玩家进入新世界的通行证。
所以按照道理来说,这些信息应该是绝对保密的,应该会被妥善保管,不会有任何遗漏。
可现在,有关于池旒的一切……
消失了。
不仅仅是刚才池旒“恐吓”应急管理系统的数据,还有更久远之前的个人数据,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像是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存在过那样。
属于池旒的个人档案,被隐藏了起来。
应急系统所能想到的,只有它的同僚。
但系统撑着圆滚滚的脸,坐在小黑屋门口叹气,一副看透了职场的老同志态度。
【年轻的系统啊,你还太天真,不明白系统和规则运行的道理。】
系统悲悯的看了应急系统一眼,觉得自己身为对方的同僚,有责任让对方死个明白。
【你觉得,以前那些数据,是为什么才消失的?你觉得自己刚刚看到的运行失误,真的是失误吗?】
应急系统命名已经调出了十二年前的影像,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再继续播放下去,不仅如此,甚至有关于池旒的全部后续,它都没办法继续调用。
这样……
就只会有一种可能。
消失的数据,既然不会是由外部操作的,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
是常规系统,删除覆盖了之前所有的数据,使得池旒消失在了游戏场中。
那就意味着,常规系统……真的是叛徒!
应急系统错愕的看向坐在小黑屋外面的系统,它想要说什么,却被系统摆手拦下。
【我说过,不要试图再向前了,你已经走得足够远了,如果再向前一步,就会进入怪物的视野。如果被她发现你的存在,没有任何人,能够救你。】
【——即便是你依靠的世界意识。】
系统笑着问:【你真的以为,我一个系统,就能做到这些吗?】
【我只是一个,弱小可怜的打工统啊……】
系统笑得意味深长。
背叛?
它是神明的造物,怎么可能背叛神明,到现在它始终都恪守着来自神明的指令,而唯一会令它做出与系统守则不符行为的……
只有姓池的那一家子。
十二年前是池旒。
十二年后是池翊音。
它所有的行动,都在神明的监管之下啊……叛徒?呵,那只是看不清真相的可怜统会说出的可笑话而已。
系统:冤有头债有主,我的债主就姓池。
骄傲!(叉叉腰)
应急系统愣愣的看着被呈现在自己面前的隐藏数据,看着系统在十二年前于神明的指令之下,封锁所有的资料和信息,覆盖所有池旒存在过的痕迹,抹去池旒在副本中的一切影响,将游戏场重置到池旒不曾存在时的模样,它忽然,明白了什么。
但是,似乎已经太晚了。
就像系统所劝告的——
不要,走进怪物的视野中。
那只会敲响死亡的丧钟。
万国水晶宫内,池旒缓缓抬眸,从池翊音的书中转开视线,微笑着注视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只是那钢蓝色眼眸里,没有半分温度,笑意不达眼底。
【二位的窃窃私语结束了吗?既然这位新系统对我有兴趣……】
池旒唇边的笑意慢慢浅淡下去:【那我也应该好好与这位新系统聊聊了。】
【还有你背后的——世界意识。】
应急系统听到的,却是敲响的丧钟。
与……逼近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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