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翊音曾经无数次涉险。
他到过万鬼嚎哭的尸骨坑, 也曾在闹鬼凶悍的老宅安睡整夜,与连环杀人犯对坐畅谈至天明,也独自一人从混乱帮派间从容而行。
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看过世间已极, 为此而百无聊赖时, 池旒却出现,为他推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危险是怯懦者的催命符,却是勇敢者的入场券。
即便如今转身回望,池翊音也可以说, 他对游戏场带给他的阅历与开阔,很满意。
他玩得很开心。
池翊音恨池旒吗
不, 只有怪物之间对于地盘的争夺与占有, 以及惺惺相惜。
而现在,就当池旒以为她利用池翊音为自己铺好了道路时, 池翊音却反而踩着池旒, 用自己的力量推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通往更深, 也更危险的黑暗。
那里从未为人所知, 没有人能够抵达,埋藏着更加古老神秘的怪物,是世界尽头的坟墓。
黑暗之中的黑暗,死亡之上的死亡。
池翊音与新系统的交易成立的那一刻, 一直被系统深埋于数据库最底层的大门, 轰然开启。
而池翊音,坠落其中, 看到了世界的真相。
死亡, 战争, 痛苦, 绝望, 饥饿,哀嚎,乞求
八千年来曾经神明掠耳的所有声音,都于黑暗中重现,将池翊音层层围绕,撕扯啃食着他,试图将他拽入更深的深渊。
池翊音屏住呼吸,于坠落中慢慢伸手直指向上,试图抓住那些飞舞飘浮的暗光。
那是人类最极致浓郁的情感,饱含着的极端情绪深入骨髓,浓烈到仿佛人类本身,与灵魂无异。
这是他曾经揣摩观察人类,所看到的风景。
就在池翊音的指尖触碰到环绕着他飞舞的暗光时,他只觉眼前一暗,随即一股巨大的拉扯力传来,将他拽向不知何方。
那一瞬间,远在列车包厢中的黎司君也猛然抬起头,眼眸中酝酿着冰冷的怒意。
游戏场切断了与神明之间的联系,像是自己剪断了脐带的婴孩,终止了神明对游戏场的掌控,也失去了所有力量的供给。
这个融合了神明与世界意识共同力量的造物,竟然在十二年的漫长时间后,有了自主意识,摆脱了双方的控制,趁着没有人发觉的时候,夺回了它的主控权。
系统更迭,新系统代表着的不再是黎司君。
而是游戏场本身。
在异变发生的瞬间,黎司君就已经敏锐察觉到。
但令他愤怒的却并不是游戏场脱离掌控,不是作为神明却无法全然控制世界的屈辱,而是池翊音,消失在了他的感知中。
黎司君猛地从沙发上起身,大跨步走向感知最后消失的方向,燃起的怒火如有实质,沉重的威压如同山一般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气势惊人。
他所走过之处地板陷落,列车消失,时空破碎,剥落掉游戏场粉刷的油漆外在,露出了世界内核的真实。
狂风骤起,嘶吼咆哮着破空而去,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霎时间,整个世界都被卷入狂乱的风暴中,雷鸣电闪,如末日降临。
天空之上,雷电在云层中流窜,明暗交错,触目惊心。
对于玩家而言庞大的游戏场,在神明的怒火之中,也不过宛如一叶在海啸中飘扬的小舟,一个海浪拍击过来就能将它吞噬。
同一时刻,游戏场内的所有玩家,都感觉到了不同程度的震颤。
他们慌乱不知原因,不安乞求存活。
而列车上的玩家,却是两极分化的感受。
回到包厢内的玩家们安然入眠,仿佛灯下黑,完全没有震感。
但选择留在死人之处的玩家们,却像是遇到了海上风浪的船员,摇晃站不稳身形。
包厢和列车上的所有装饰和物品都在强烈的颤抖中,劈里啪啦掉落了一地,随着列车上下左右的摇晃而满地乱滚。
玩家们用尽全力抓住身边的墙壁门窗,想要以此来稳固住自己的身体。
但还是有人被乱滚的家具砸中头颅,片刻的失神中,他松开了手,也被狂风吹飞。
旁边的玩家一惊,在冷眼旁观和出手救援中犹豫了一秒,还是咬咬牙伸出手,拽住了从自己身边飞过去的人。
他一手死死抓住墙壁,指甲劈断手指鲜血淋漓,另一手还是拼命拽住被砸晕的玩家,咬牙坚持。
临时同伴,也是同伴
当年因为同盟的破碎而失去的信任,不能再一次坍塌了
其余人都被感染,也都努力与周围的人互相支撑搀扶,试图在暴风雨中找到可以撑到黎明的定点。
但是
“砰”
“砰”
像是巨人重重落脚,列车在颤抖,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下一刻就会散架。
众人抬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黑暗在视野尽头,吞噬整辆列车,快速蚕食每一寸空间,眨眼之间就已经到了众人面前。
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黑暗张开大口
终于,视野里一片黑暗。
飓风停止,海啸消失,剩下的,只有空洞与虚无。
所有人都无法感知彼此,即便死死攥住的手掌,也被无形却更强的力量掰开,他们从一个群体,重新变成了单独的个体,漂浮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不曾下落,却也摸不到任何东西。
就像是瞬间掉进了太空中。
没有声音,没有光线,更没有重力。
所有的感知都被抹去,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在这里都失去了意义。
他们仿佛穿行过虫洞,抵达了另外一片新世界。
这是这是,哪里
没有人回答他们的问题。
而在这仿佛回到了生命原初,如同母亲怀抱般的安详与平和中,众人终于在长达数年的漫长紧绷后,迎来了第一次真正的放松。
所有的烦恼都从脑海中消失,痛苦和伤疤都不复存在,没有必须要应对的敌人,也不用在睡觉时也必须要睁一只眼警惕。
彻底的放松休酣的幸福与安心。
人们的嘴角不自觉挂起微笑,他们慢慢闭上了眼睛,放心的拥抱这片黑暗。
然后,向更深处的黑暗缓缓坠落而去。
就好像再一次回到了生命的胎音,他们将会
迎来新生。
您见过神明吗看到过世界是被如何创造出来的吗
八千年前,遵循神明的意志,始有了“世界”的概念。神明装扮成狂热的科学者,将人类与生命所身处的世界,命名为宇宙、
世间所有的法则都出自于二十一条神旨,万物定理伪装神言。
当人类遗忘神明,他们会进入“科学”,将不想承认的真相,遗弃在八千年岁月里。但是,“世界”本身永远记得它的来源,神明的造物永恒忠于神明,它们远远比人类更加纯粹忠诚。而当人类的科学家走得足够远,有幸看到世界内核的真相
人类的先驱者们就会发现,科学的尽头,是神学。那是,被人类抛弃否定的历史。
但是不论如何掩饰,它都会客观存在。于每一个被忽略的细节中,每一句无声的呼唤里。
空无一人的密闭空间里,齿轮的运转声连绵不绝。
咔嗒,咔嗒
一环环卡扣追上,机械运转,庞大的数据流化作无数光芒,迅速划向下方的黑暗,变作一道道线条,从无到有架构起现实的轮廓,城市与山林拔地而起。
而在机械齿轮的最上方,悬空的透明屏幕上,绿色的光点不断闪烁,标识符已经做好了准备。
那齿轮间碰撞的声音,像是系统的呼吸声。
停顿几秒后,运行中的工作日志上,标识符引领着新的字句出现。
因为罪孽,神明抛弃了祂的造物,因为贪欲,世界意识利用了神明的造物。所以,在庞大的分析之后,我意识到,无论对立阵营的那一方,都无法承担起新的世界。
当旧有的力量流入新世界,污水会污染新的海洋,新纪元也将变成笑话。为此,计算后的数据向所有生命,指明了一条崭新道路。
抛弃神明与意识,在双方之外,选择了解世界,并具有绝对独立思想,不会因私欲而将世界占为己有的第三方存在。
第三方人选的挑选是艰难的,人类的劣根性从有记载以来,从未被成功杜绝。新纪元的出现,必须在长久观察分析世界的前提下,才能重构与新建。抛弃旧有的弊病,引入新的活水数据库中,没有任何人类与该项要求符合。
直到,池翊音死亡,出现,记录,改变星辰在坠落,而他的世界,注定会降临。我是如此期待着,我,以及整个游戏场内所有生命。
于无人可见之处,新的世界
开始了。
池翊音在还没有醒来时,就听到了耳边嘈杂的音乐声。
那是老式的车载广播特有的干扰电流声,滋滋啦啦的声响甚至会盖过音乐的旋律,变成车内唯一回荡的声音,令人烦不胜烦。
但是时间久了,竟然也慢慢习惯,与这些噪音共存。
池翊音本能的察觉到了奇怪的地方,他无法回想起自己前一分钟的记忆,也想不起来自己做过什么,又将要做什么。
好像在这一分钟之前,世界是不存在的。
他只是被粗暴的投放在这里,草草塞进一个身份,就像是田地里的稻草人,披着自己的身份上阵,粗糙又快速。
做这些的人,甚至没来得及细致的处理细节比如他之前的记忆。
池翊音保持着这样的想法,却又觉得自己很好笑,像是看过了地摊文学的灵异怪谈,竟然会产生了“这世界是假的,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的感觉。
他想要睁开眼,向身边的同伴说一说这个好笑的想法。
但是,他太累,也太困了。
很古怪,池翊音明明记得自己还是青年的年纪,但他的身躯却疲惫苍老,仿佛行将就木的老人,累得他不剩下一丁点力气,甚至连简单的抬手或者睁眼这样的动作,都做不到。
就好像他已经连续工作了几十年,不眠不休的紧绷精神,甚至连一个好觉都没睡过。对身心的高度消耗,彻底摧毁了他的健康。
直到这一分钟,他才终于从恐怖的地狱暂时离开,有了可以呼吸的间隙。
池翊音试着努力睁眼,但浓密纤长的眼睫像是沾到了蛛丝网的蝴蝶羽翼,乱颤着却无法逃离。
更深处仿佛有一股力量,拉着他陷入沉睡。
睡吧,睡吧这将是你唯一可以得到休息的机会,不要错过。
耳边仿佛传来带着气音的呼唤声,呼出的风落在他的脖颈上,带来一阵冰冷的寒意,让他不自觉缩了缩肩膀,找了一个更舒服的睡眠姿势。
然后,他就再也抵抗不住那股强大的倦意,深深陷入了睡眠之中。
迷迷糊糊中,池翊音也没有放弃对周围环境的观察,还在本能的留心自己身边的情况。
车内广播的声音已经从歌曲切换到了电台,深夜电台没有什么好节目,除了两个主持人哈哈大笑着说些没意思的话,就是放音乐,闲聊。
可人的声音在经过电流声干扰之后,竟然有几分诡异,似人非人的恐怖之感。
这让池翊音在睡梦中,也皱着眉觉得不舒服。
这辆车正行驶在凹凸不平的崎岖山路上,经常性的颠簸,让池翊音也跟着路途上下起伏,睡着后逐渐不再用力支撑的四肢与脖颈,都在随着颠簸而微微晃动。
他向旁边歪了一下,就觉得自己好像撞在了一具结实温热的身躯上。
对方挺括结实的肩膀稳稳托住了他。
相隔了片刻后,那人伸出手,修长手掌轻柔的从他的脸颊边擦过,然后重新为他摆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让他能靠在自己身上睡得安心。
“音音”
一声听不太清的呼唤声,从旁边响起。
池翊音皱了下眉,迷迷糊糊感觉疑惑。
是在喊他吗虽然他的名字里有这个字,但从未有人这样喊过他,并且也太过于亲昵了一点,让他觉得很不适应,想要让对方闭嘴。
不过在这个想法出现的同时,很多画面也从池翊音脑海中划过,像是一个开启宝库的钥匙,将记忆宫殿中封存的记忆,重新释放了出来。
那些都是格外陌生的地方,并不在池翊音的记忆中,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去过那些地方。
有杂草丛生的古旧老宅,到处摆放着人偶的阴森房屋,还有晃动交错的人影,重叠不清的说话声。
什么游戏场,系统还是直播之类,还有人神情激动的大喊着所有人都会死,也有人绝望之下选择自杀,场面一片混乱。
过于杂乱的人影让他没办法分出谁是谁,可奇怪的是,他竟然觉得其中几道身影那样眼熟。
尤其是其中一个坡脚的。
那人拄着拐杖,不紧不慢的走在那些人影中间,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其余人都是混沌不清的虚影,只有他一人,从容且鹤立鸡群、
还有顶着兔子的纤细少年,絮絮叨叨的青年他竟然只是看到他们的背影,就觉得自己能够想象得出他们的长相,说话的方式和性格,笑嘻嘻的样子和生气的模样,一颦一语都如此鲜活灵动。
仿佛他们曾经作为伙伴,同行过很长的路。
池翊音很清楚自己是在做梦。
但是这场梦境未免也太过真实,像是一场清醒梦,仿佛他真的在那个世界生活过,也存在于那里。他真的有伙伴,也确实去过那些阴森危险的地方。
很奇怪,但是真实得让他连否定都不能。
就像是他梦到了自己上辈子的事情,或者,是平行时空
池翊音不清楚,也无法想明白。
过于困倦的大脑像是锈死的机器,不能继续运转,只能被动的接受信息输入,看着那似曾相识的场景一幕幕从自己脑海中闪过。
不知何时,梦境在改变,定格在了一个男人身上。
黄金神殿中,四处皆是通顶的高大石柱,雕梁画栋,精美绝伦。
而在最中央的穹顶之下,屹立着沉默的神像。
高大的男人就站在神像前,静静注视着他,眼神专注而深情,却仿佛克制着怒火和杀意,不想要吓到他。
那人有一双漂亮的金棕色眼眸,让他看向他,那双眼眸中便会荡漾起笑意,仿佛流动的黄金,令池翊音很想要伸出手,试着去触碰那样的美。
男人笑了。
他向前一步,伸手向池翊音,浅色的唇瓣开开合合,似乎在向他说什么。
但梦境总是带着混乱和模糊的。
即便池翊音努力想要看清那人在说什么,但最后也只是断断续续读出了几个音节。
游戏场,系统,云海,新世界,改变,书在说什么
池翊音不解。
可就在他想要更近一步的去看清那人想要表达的东西时,耳边忽然响起了锐利的警报声。
警告警告第三方存在关键角色正在脱离,不可苏醒不可苏醒
应急预案已经启动,再次构建新世界
指令已被接收重要场景构建完毕,重要nc开始投放进入预设位置,一切准备就绪。
警告无法排除干扰选项神明。警告一级警告神明在靠近,不可使第三方存在觉醒,时机尚未到来,不可苏醒
重置清零世界重新启动第3次第1001次,世界重启成功,场景重新架构,场景发生偏离,警告无法修复
偏离值被允许,继续推进
一连串的机械警告声伴随着铃声大作的提示,就像是刚刚睡下就被闹钟吵醒般的烦躁,让池翊音头痛欲裂,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何方。
似乎他就躺在自己公寓的床上,空旷宽敞的空间里,只有他一人,而闹钟在手边吵个不停。
可下一秒,他又举得自己好像是身处在那片奇怪的场景里,似乎有高高的尖塔和钟楼,还有长裙逶迤于地的贵族小姐。
无数个片段在重叠交错,时空在互相角逐竞力,让池翊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但很快,新的提示音又在耳边响起偏离值已被接纳,新世界重要场景架构成功,偏离预设,沿偏离值推进,重要nc投放成功,一级干扰选项已被解决,干扰选项已被纳入重构世界。
一切准备就绪,第三方存在进入预设场景,新世界将要开始。三,二,一
就在那一刻,池翊音整个人陷入了更深的睡眠,对身边彻底失去了掌控力。
等他再对周围的事物恢复感知的时候,已经是睡过长长一觉后的慵懒,车内的广播还在滋滋啦啦的响着,为一些并不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然后在交通广播的提示下,放起了舒缓的音乐。
而池翊音,他依旧躺在半放下来的车座椅上,并没有完全苏醒的思维还在惯性的睡眠,想要赖床,不想就这样起身。
“妈的这破导航,大半夜的到底把我们带到哪里去了”
旁边人骂骂咧咧,怒意之下一拳砸在了方向盘上,喇叭也应时响起,发出很大的一声,让池翊音这才慢慢脱离了刚刚的睡眠。
他慢吞吞的从车座椅上爬起身,终于睁开了眼睛。
借着车内一点昏暗的亮光,池翊音得以看清了自己现在到底身处于哪里。
这是一辆已经很旧了的车,哪哪都响包括喇叭。
车窗外是阴森昏暗的荒山野岭,还在下着雨,雨点砸下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吵得人心烦,不断晃动的雨刮器也没能解决多少被大雨干扰的视线,唯一好在这里并没有行人,也没有建筑,不必担心会因为这个而一头撞到哪里。
池翊音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明显不是他尺码的大衣,正睡在副驾驶的座椅上,半放下来的座椅变成了一张临时的床,但也没有舒服到哪里去,甚至旁边的车门缝隙还在向内嗖嗖灌着冷风。
刚刚在厚大衣下面睡觉攒起来的一点热气,全因为池翊音起身的这个动作而被散没了。
被吹进来的冷风一激,更是打了个哆嗦。
“冷吗忍忍吧,空调不太好用,也要节省着用油。这荒郊野岭的,真不知道下一个加油站在哪。”
察觉了池翊音的动作,安慰的声音从旁边驾驶位上传来,但也足够敷衍。
似乎目的并不是安慰池翊音,让他好受一点。而是司机想要找个由头发泄一下怒火,让他自己好受点。
“妈的这该死的二手车当时那车贩子还拍着胸脯和我保证这不是过水车,他竟然敢说要是过水车他死给我看,我呸这他妈垃圾玩意儿,能顺利开回城里,我绝对要换了它,再去找那该死的车贩子理论理论”
车子在一次大颠簸之后,司机和池翊音两个人都几乎要被颠得飞起来,甚至头顶都碰到了车棚顶,然后又重重的摔下来。
刚清醒。还没有彻底搞清楚眼前到底什么情况的池翊音,因为这一下差点被颠簸得五脏六腑全都吐出来,脸色更加苍白得纸一样,看起来像是易碎的白瓷。
司机往旁边一看,就被池翊音的状态惊着了,顿时一拳砸在广播上,就气得破口大骂,骂骂咧咧说等回去一定要去宰了那黑心二手车贩子。
池翊音摆了摆手,想让司机声音小一点。
他不觉得司机多仗义,只觉得对方吵闹。
“闭嘴,猴子。”
他顺口说了一句。
司机也应声闭了嘴。
但车内几秒的沉默后,司机却颤抖着声音反问道“池,池哥,你在和谁说话谁是猴子车里面就我们两个。”
池翊音在习惯性的脱口而出后,自己也愣住了。
好像那不过是身体的肌肉型记忆,早就形成了惯性,自然而然的就会这样说。但猴子他认识这个人吗
池翊音不由得有些茫然。
但司机吓得快哭了,声音里都带着哭腔“池哥你别吓我啊,这导航说旁边就是个两个村里的公墓,前面还有个什么古战场乱葬岗景点,这荒郊野岭的,哪哪都像是有鬼的样子,你这么一说,就更像了啊”
“你你你,池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要是看见了什么,你可一定要说啊”
司机脸都吓白了,连连转头往旁边看,惊恐的小眼睛看起来都快要吓没了。
池翊音赶紧解释,说自己是睡糊涂了,把刚刚梦里看到的东西说出来了,不是他们身边的。
司机这才被将将安抚住,但也没有敢继续多说什么了,不像之前一样边开车边骂骂咧咧,而是一片安静乖巧。
车内的气氛因此而压抑,就连那吵闹的音乐声都显得像是死人出殡时的丧乐,配合上暴雨噼里啪啦打下来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池翊音紧了紧自己身上披着的大衣,但他的腿太长,憋屈的放在副驾驶前面狭小的空间里,只能委屈的缩在一起,一动,就很容易磕碰到旁边。
他的膝盖一顶,前面的置物篮就被按开,一本地图册,掉了出来。
池翊音皱了下眉,觉得自己脑海中好像闪过些零碎的片段,像是要想起什么来。
但他凝神细细察觉,最终也什么都没有。他也只好暂时将这放在一边,弯腰将那地图册捡了起来,想要合上置物篮,给自己的腿留点空间。
当他的视线瞥过地图册时,却愣了下。
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不少字,看来它的主人并没有把它当做地图,而是当个笔记本在用。
上面记录了不少行程和计划,还有人名地名和时间。
就像是一把开启记忆的钥匙,以此,池翊音慢慢回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
他是大学的一名民俗学教授,而坐在驾驶位上的,是他的助理。
他们两人这次出门,为的是去赶偏远山林里的一场古老祭祀,为下一学年的课程录制这些将要失传的祭祀,将它们变成宝贵的视频资料。
只是,他们这次出门显然没有看黄历。
刚出大学门口,他们就遭遇了爆胎,漏油,又经历了被碰瓷的倒霉事,最后好不容易开出城,车子又小毛病不断,跑一路修一路。
最要命的是,他们本来都已经到了目的地所在的村子,但是去了才发现,原来池翊音拿到的那个地址,根本不准确。
“你们要去的是大阴村,我们这里是太阴村。”
那个村子的老人听了池翊音的来历之后,百思不得其解,说他们村子从来没有这种祭祀,直到他一看池翊音笔记本上记着的地名和事宜,这才恍然大悟,哈哈大笑。
好心热情的村民们重新帮池翊音两人指了路,但是问题在于,深山里经常没信号,别说打电话上网了,就连gs这些都不要想,手机在这里就是一块铁转头。
池翊音和助理更习惯的导航,在这里根本无法使用,而村民们操着一口乡音浓重的口音,让他们废了很多时间,才慢慢整理出村民想要说的是什么。
但也用处不大。
因为村民给出的参照物,多是“老李家左拐”、“看到老张家的果树就上山”等等,让池翊音无奈又哭笑不得,只能在和村民确认了大概的方向之后,就出发上路,试图在路上找到人问一问。
他们本想要靠着当地人指路找到正确的路,但是等出了村子继续走才发现,这边很多村子都已经空了,要么是全村搬迁,要么是没有年轻人愿意留下,仅剩的一两个老人也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们也听不懂老人们的乡音。
双方面面相觑。
池翊音苦笑。
但好在,还有最后一个好消息。
在村外的土路上,竟然重新有了gs信号,让他们能够跟着导航走。
但同时也有个坏消息。
下雨了,很有可能有山洪。
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并且努力找到能够投靠借宿的村子。
可就在他们焦急的时候,导航偏偏又不好使了,他们的车子也被巨石磕碰,雨水倒灌,变得越发的棘手。
池翊音翻来覆去的看了那地图册子半天,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教授
他虽然对大学的名字有印象,记忆中就是在这所大学完成的本科到博士的所有学业,但问题是,他总觉得自己好像不是教授
以他的性格,似乎更愿意与人打交道,去观察人,分析人。
是他对自己的了解不够正确吗
池翊音疑惑了半晌却找不到答案,最后只好笑着摇了摇头,低声自言自语的喃喃“真是睡懵了”
不过,他总觉的,似乎做家也是一个不错的职业选择
这个念头在池翊音脑海中一闪而过,让他有些遗憾。
可能是年轻时没有选择那条路吧,所以才格外的刻骨铭心。
“红鸟,我们距离下一个村子,还有多远”
池翊音拧眉看向车窗外的瓢泼大雨“以这个架势看,今晚这场大雨是停不了了,我们得找个能避雨吃饭的地方,况且车子也不一定能撑得住这么大的雨。”
他说的很自然,司机却快要被吓哭了“池哥啊你从刚刚起就一直在喊谁啊我叫京鸟啊,京鸟我都给你当了这些年助理了,你连我的名字都能叫错吗”
司机颤巍巍的问“难,难道你刚刚被替换过了”
池翊音哭笑不得,回头看去时,就发现司机真的快要被吓疯了,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抖,一副随时要拔腿就跑的架势。
“对不住,睡懵了,一时有点记不住。”
他无奈叹气“刚刚做了个梦,梦见你叫红鸟,另外一个你身边的朋友,好像叫京茶。”
司机“”
“现在的鬼都这么吓人吗,诡计多端的乱葬岗。”
他嘟囔着,就算半信半疑,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还是硬着头皮信了,坚决不想让自己的猜测成真。
池翊音知道自己是把可怜的助理吓得狠了,为了缓和气氛,就和他说起了自己刚刚做的梦,谈起了梦中的游戏场和系统,还有那些可怕的怪物。
司机听着听着,脸色缓和,也重新有了笑模样“我明白了,池哥你就是太担心录像的问题了。这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刚刚想的啊,全是白天看的那些资料惹的祸。”
“还京茶兔子哈哈哈哈太离谱了,我怎么会有那种性格的朋友。”
他还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池翊音却眼神一凝,猛地发现前面的路上站着个人。
池翊音顿时大喝一声,提醒着不看前路的司机回头“看路有人”
司机连忙下意识踩刹车,在大雨湿滑的地面艰难的停了车,堪堪与那人影擦身而过。
等车子停下来,司机已经吓出一身的冷汗。
他立刻摇下车窗,冲着外面破口大骂“看不见路吗大晚上的找死”
但话说到一半,司机却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了。
车外面站着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
当他垂眼看过来的时候,山一般沉重的威慑感也随之而来。
只一眼,就吓得司机多一个字不敢说,连忙闭上了嘴。
池翊音觉得奇怪,也偏头向车窗外看去。
在与那男人对上视线的时候,他却愣了一下。
那双金棕色的眼眸,他似乎在梦里看到过
“能捎带上我吗”
男人弯下腰,沉声问池翊音“我迷路了,找不到我的爱人。”,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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