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到那鬼魂显露出的轮廓时, 还不等池翊音反应,黎司君已经伸手过来,将他挡在自己结实的臂膀之后, 不动声色的站在他面前,做好了挡下所有攻击的准备。
但是就在黎司君有所行动之前, 池翊音眯了眯眼眸,慢慢的从那昏暗天色下的轮廓里,看出了一点眼熟的痕迹。
他一惊,连忙伸手攥住了黎司君的手臂, 制止了他“等等”
黎司君甚至没有问为什么,就乖乖的收敛了已经逐渐外露的强悍气场, 迈向前的半步收回来,他转身看向身边的池翊音。
但是一直护着的可爱信徒的手, 却始终没有放下, 防备着可能的突发状况。
“这人”
池翊音眉头微皱,慢慢推开了黎司君,自己迈开长腿, 缓缓走上前去“我认识。”
或者说,他与对方相结识的时候, 对方就已经不再是人了。
黎司君皱了下眉,本能的向前半步想要保护池翊音,但最后还是克制了下来,没有干扰池翊音的决定,静静的站在山路上,注视着池翊音一步一步走向山路上的那道身影。
只是, 他的视线瞥向旁边的猴子, 严肃的目光让本来还在吃瓜的猴子一激灵, 连忙手脚并用的赶紧往前跑去,紧紧跟在池翊音身边,做一个小骑士。
猴子吃一口顶头上司家的瓜可真难
池翊音已经在那身影面前停下了脚步,两者之间的距离不到一米,如果对方想要伤害他,不过轻而易举。
但无论是池翊音还是对方,都没有想要动作的准备,只是静静的看着对方,像相对而立的两尊雕塑。
在这样近的距离之下,池翊音可以清楚的看到对方平和安定的眉眼,就连眼尾的皱纹和唇边的笑容都清晰可见。
这是他曾经很熟悉的一张脸,但是,他已经太久没有想起这张脸来了没有想起他们之间共度过的时光。
有多久呢
大概是,从他被拽入游戏场,所有的力量都被阻隔封印开始吧。
即便能清晰的看到这张脸,甚至连一颗痣的位置都没有变化,但池翊音还是没有立刻与对方相认,俊容上仍旧残留着震惊。
因为池翊音很清楚,曾经属于他的书他曾经走过凶煞之地而找寻并且成为朋友,可以称之为他的力量的非人之物,从他进入游戏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隔绝在外了。
游戏场和现实,本应该是独立的存在,彼此并不互通。
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玩家绝望到自杀,否则唯一一个能够回到现实的池旒,也不会被人称之为最强。
可现在,这条似乎是铁律的规则,却在他眼前这样被轻而易举的打破了。
现实与游戏场之间的景象开始互相重叠融合,新的影像与旧的事物逐渐交替。
两股不同的力量从被力量本源观测到的瞬间,开始了轮转,巨大的齿轮转动,磅礴而一望无尽的世界机器,向着截然不同的命运方向驶去。
新系统垂眼,注视此地。
而另一个时空中,池旒似有所感,敏锐抬头看向天空,若有所思。
暗中风起云涌,惊涛骇浪。
但在山路上,一切都没有显露端倪,这里依旧是暴雨后的山林。
猴子提灯,照亮潮湿的青石板,倒映在山路上的水洼。树叶尖水珠缓缓滴落,虫鸣轻轻。
还是对方先开的口。
“池同学,很久没有见面了,一别数月,你找到你喜欢的新故事了吗”
男人眉眼含笑,像是教导小辈的老师,带着可以包容一切的耐心与温和。
传道,授业,解惑。
当男人出现在你面前,你会知道,自己是被包容和关注的。不论你提出怎样的问题,他都愿意耐心的为你解答,为你的每一个进步而欢喜。
池翊音也忍不住跟着轻笑了起来“没想到真的是你。”
“是因为箱庭的故事与你有关吗被游戏场阻隔的力量,竟然放你过来了。”
眼前的男人虽然有着与人无异的外形,但仔细看就会发现,当猴子举起灯的时候,他的脚下并没有影子,双脚也并不是落在地面上的,而是虚虚漂浮在地面上方。
他是鬼魂。
也是曾经池翊音还在现实中时,在山中遇到的那位已经死去的民俗学教授。
99年,整个悲剧故事的最开端。
池翊音所书写的故事皆是基于人,自然也在了解透这位教授的故事之后,将他写进了书中,让他成为自己的力量。
他本想要让教授回家的,但是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当他与教授相遇,并且终于将其从被困几十年的深山成功带出来的时候,教授的母亲,已经在逐渐绝望麻木的苦苦等待中,流着眼泪闭上了眼睛。
教授并未成婚,没有子女,他将所有的学生都视为对知识的传承,而对血脉并不在乎,可以被称为亲人的,只有一位母亲。
如今老母亲已经死亡,教授陪伴在母亲的墓前许久,然后回到了池翊音身边,从容温和的向他表示,即便是死亡后,他也想要了解探索更多民俗学的秘密。
跟在池翊音身边,可以达成他的心愿。
死亡后其实也有好处,这样就不必睡觉,浪费学习研究的时间了。
当时教授向池翊音眨了眨眼,这样说道。
池翊音被逗笑了,也因教授对于学识的热爱而动容。很多教授做出的研究与归档的文献,完成的工作,他都会代为发表投稿,为民俗学添砖加瓦。
当然,是以收拾整理教授遗稿手记的名义。
挂在封面上的署名,第一且唯一作者,是教授的名字。
并且,池翊音通过自己与出版社的关系,为教授争取到了不少出版与科普的机会。
因为过硬的质量,风趣易懂的文字,以及没有被遗落的宣传,很多行业外的人想要了解民俗学的时候,都会优先选择池翊音代替教授发行的民俗学科普书籍。
即便是死亡后,教授仍旧在孜孜不倦的教书育人,乐在其中。
而应该属于教授的光芒,池翊音也珍而重之的为他呵护。
教授也很喜欢池翊音这个非正式但最为重要的学生,对他欣赏不已。
池翊音在数学系的老师听说这件事,还以为他是因为受自己弟弟之死的影响,而对民俗学产生了兴趣,并且为他弟弟的老师维护声名,为此而对他多有感激。
甚至他的数学老师惆怅的对他感慨,说他不做老师,真的是太可惜了。
但这个提议被池翊音微笑着婉拒了。
开玩笑,他怎么可能忍受长时间教一群叽叽喳喳小蠢蛋那简直是地狱。
在教授飘在池翊音身边的日子里,很多他在凶煞之地遇到的难题和谜题,教授都刚好专业对口,一眼看出了谜底,为池翊音免除了不少麻烦危险。
而教授也为池翊音在民俗学领域上的悟性而吃惊,几次三番的试探着提起让池翊音再选一门民俗学的建议。
但池翊音不好意思,我喜欢的是数学。
那几年间,教授没少为这件事而唉声叹息,试图改变池翊音的心意。
甚至在进入马家大宅之前,教授还在对池翊音介绍着那片地区从前冥婚的风俗。
但这一切,都因为池旒和游戏场的介入,戛然而止。
池翊音本以为自己与教授的再次相遇,要等到他离开游戏场之后才可以,没想到却提前了一些。
在确认了教授确确实实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教授,并不是游戏场放出来的nc,也不是副本效果之后,池翊音松了口气,放下了戒备,重新对教授扬起笑容,并询问起了教授怎么会来这里,又是怎么进来的。
毕竟池翊音自己也想不明白。
“唔我想想。”
而整件事的全程亲历者,沉吟着摩挲着下巴思考半天,才迟疑道“其实,我也没记住多少。”
池翊音“嗯”
教授“人老了,中间有一段睡过去了。”
池翊音“嗯”
他的气压逐渐降低,阴沉沉冷飕飕的。
虽然还是只有一个疑问词,但着重压低的重音,却像是山雨欲来。
教授摸了摸鼻子,也回想起了这个优秀学生恐怖的另一面。
所以有时候,学生太优秀也不是好事情看,把他这个本应该是老师的人,压得死死的。
教授面上不显,但还是抖了抖,然后将自己努力回想起来的所有事情,都一一告诉了池翊音。
原来在马家大宅的时候,池翊音消失之后,教授立刻就发现了,其他几个被池翊音收在书中成为力量的鬼怪,也都第一时间冲向大宅,想要救回池翊音。
但奈何池翊音这个力量的本源消失了。
所有被他写进书中的非人之物,也都像是漏了气的气球,失去了来自池翊音的力量后,重新变成了字句,似乎从未存在过。
教授也被迫沉睡在故事中,昏昏沉沉不知道过了多久,就感觉到自己所在的故事,松动了。
像是长久干渴的植物,终于有甘甜的水源注入,于是干瘪将死的植物重新复苏,焕发生机,从文字变成了构造世界的支柱。
新的世界拔地而起。
教授的魂魄也慢慢恢复了自我意识,回想起池翊音消失之事的第一时间,他就担忧的想要前去寻找他这位恩人,朋友与学生。
但是不等他行动,就有另一股冰冷的力量追踪到了他,将他塞进了一副躯壳。
而他关于池翊音和其他一切的记忆,也逐渐变得模糊,远去。
他似乎有了一个新的身份。
不再是大学校园里醉心于研究和教书的民俗学教授,也不是为了采风而死在路途中,甚至连自己的学生和助理都没能保护下来的无能教授,而是一个从出生之后就先天智力不足,从来没有走出过村庄一步,一生囿困于井中的痴傻青年。
他有了一个母亲,一个爷爷,家庭关系似乎是永远理不清的诡异。
而在那个已经衰败荒凉的村子里,他只记得一件事。
会有人前来此地,并且,死在这里。
那是那人本应得的考验。
虽然不明白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青年就是如此坚信着。
并且,在那里的漫长而无聊的时光中,他那些混沌不清的记忆,也向他露出了一条缝隙,从中隐约泄露出的线索勾起了好奇心,也让他开始在村子里看似漫无目的的闲逛,试图翻找到有用的信息。
而就在这样漫长仿佛没有尽头的等待中,他果然等来了一个人。
暴雨夜里,前来借宿的青年。
在看清池翊音面容的那一瞬间,他眼瞳紧缩,记忆松动,模模糊糊想起了很多事情。
比如对池翊音的亲近信任,比如他自己本身并不属于这个山村,也并没有什么母亲爷爷。
即便那时教授并没有完全想起自己的身份和人生,但还是本能的信任依赖着池翊音,并且带他去了隔壁人家荒废的院子。
自此,池翊音在猛烈冲击之下,恢复了属于自己的记忆。
教授也回忆起了这一切。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却觉得自己像是漂浮在无垠宇宙中的一粒星尘,找不到落点,也无法停止,只能漫无目的的等待。
于绝对的死寂中。
然后,各个时空开始爆炸,交汇,融合。
弱小的时空湮灭,整齐划一向某一个时空靠近,成为它的一份子。
而教授也抓住时机,进入了那个时空。
在箱庭中,他感受到了类似的本源力量,如同一条长时间缺水的鱼被重新放回大海,重新恢复了力量,连呼吸都变得畅快。
他知道,曾经在自己眼前失去踪影的池翊音
就在这里。
并且,这整个箱庭,都与他在生前曾经历过的场景一模一样,仿佛他死前记忆的重现。
于是,凭借着自己对池翊音的了解,教授知道,他一定会前去大阴村寻找真相和离开的方法,因此才早早的等在山路上。
果不其然,他在这里,与池翊音重逢。
一人一鬼走在山路上,说笑着向大阴村走去,谈起自己在与对方汇合前的经历时,都将痛苦与磨难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反而说起了那些有趣的经历。
好像他们并不是在游戏场里走了一圈,几度面临死亡的危险,而是在出门远游,度过了一次愉快的假期。
“老师,你真应该去看看的,你能想象得到吗,在城市角落里竟然有那么有趣的咖啡馆,而且最重要的,那里挑高通顶的书架上,摆满了几千年来散佚的所有经史子集。”
池翊音眉眼含笑,神情轻松,只字未提副本中的凶险,甚至还有些遗憾“可惜了,如果那些书都放在图书馆,恐怕民俗学的学生们,你在学校的那些同僚们,应该快乐疯了吧。”
教授也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咂了咂嘴巴有些遗憾。
“你的新书怎么样了”
教授笑吟吟问道“我们分开的时候,你还在筹备自己的新书。怎么样马家大宅有你想要的故事吗分开这段时间,你不会偷懒了吧”
教授佯怒,笑着打趣道“知道你们写的,总喜欢拖稿子,等灵感之神眷顾,但你可不能懈怠,不然你的编辑就不会我出版科普书了。”
池翊音也被逗笑了,笑着向他摆了摆手“老师你放心,马家大宅的故事,早已经写作完成,不仅如此,与你分别的期间,我还完成了其他几本。”
他向教授眨了眨眼睛,笑道“这样说来,反而是老师你偷懒了吧”
教授连连摆手,咋舌于池翊音的高产,但同时也浮现出淡淡的心疼。
跟随在池翊音身边,他很清楚池翊音是怎样写作的。
去最深、最痛苦的故事最核心的底层,以己身承载当事者全部的痛苦与崩溃,揣摩人性与情绪,学习他们的情感,了解悲剧中每一个发展的细节与走向,与满心怨恨与愤怒的鬼怪共情,将自己一次次抛进情绪的深渊,再重新爬起来
池翊音的故事,在痛苦中千锤百炼。
他将自己逼到死地,承受极致的痛苦,然后才以灵魂嘶吼,将所有的经历写成故事,完成一部作品。
如果池翊音高产,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他在这段时间里,经受了足够多的危险。
教授忍不住有些心疼,自家孩子自己疼,他都不知道池翊音到底经历过了什么。
池翊音看出了教授的情绪,本想将书稿拿给对方看,来岔开话题,也不让对方继续难受下去。
但是,他的手伸向大衣里面,却摸了空。
他随身带着的笔记本,早就不在身边了。
池翊音所觉醒的力量是“创造”,新系统又怎么会让他带着力量进入箱庭
不论是马玉泽还是顾希朝,他们以及他们的故事,全都被隔绝在了箱庭之外。
池翊音唇边的笑意浅淡下去,那张俊容面无表情时,显露出了十足的危险与锋利感,几乎能割伤人。
但是下一秒,他又重新扬起笑容,若无其事的转换了话题,与教授说起了眼前的情况。
大阴村。
如果说99年的那场恐怖经历,还有人知道,那也只剩下池翊音和教授了。
而唯二两位知情者,现在就站在再一次复现的大阴村山林里。
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将要面临的,是怎样的危险。
“不用担心,老师。”
池翊音微笑“虽然大阴村还是从前的样子,但是情况已经和当年不同了。”
“就算当年的事情再来一次也只会有不同的结局。”
教授笑了起来,心中稍定,不再像之前那样不安。
大阴村对他而言,是人生中所有悲惨经历凝聚之地,不论是生前还是死后。
他的学生们死亡于此,他自己的魂魄也被困在这里足足几十年,不得离开,只能不断徘徊在山中,迷茫不知归处。
如果不是遇到池翊音,他恐怕,早就会在过于漫长的鬼魂生涯中,忘记了自己的本来身份,彻底变成伤人恶鬼。
所以,就算教授很清楚,自己已经不再是当年那可怜的孤魂野鬼了,但还是会因为旧地重游而心生忐忑。
两人走在前面,说笑声一直未停。
而黎司君跟在后面,却被池翊音忘了个干净,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他慢慢黑了脸,气压降低。
乖乖提灯为池翊音照亮脚下山路的猴子,也不免回过头来,向黎司君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要不然怎么说谁先动心谁先输呢啧啧啧,看看它这个怨种上司,被池翊音忽略得多彻底啊。
猴子感慨着,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都觉得自己不应该因为上司恋爱脑就不满。
因为上司实在是太可怜了
猴子正美滋滋的这么想着,充分发挥阿q精神安慰自己,就察觉到一道冰冷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那一瞬间,它差点被沉重的威压压垮,整个猴都摔在地面上。
猴子赶忙收敛了那些冒犯的想法,哆哆嗦嗦抬头向上看去,大大的眼睛里含着一包泪水,怯生生的看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像是天真无辜的小可怜,怎么会有人舍得杀它这么可爱的一只猴呢
黎司君“呵。”
他冷笑一声,看着猴子瑟缩成一团的模样,面无表情略过它,不动声色的加快了脚步,长腿一迈,几步就走到了池翊音身边,若有若无的跟在小信徒前后。
然而等教授都发现了黎司君,池翊音还若无所觉。
教授好奇的看向黎司君,不知道这位冷着脸气势惊人的男人是谁时,就看到察觉到他视线的黎司君,竟然缓和了神情,微微向他点头致意,像是在对着一位长辈。
而能让气场恐怖如黎司君这样的存在,会对一个鬼魂抱持敬意的原因只能是池翊音了。
教授挑了挑眉,心中了然,微微笑了起来。
“看来分开的这段时间,你的经历确实很丰富啊。”
教授笑眯眯的道“好像是我打扰你们了。”
池翊音刚想点头,就听到教授说出了后半句话。
“”
他疑惑的眨了下眼睛,然后才发觉了跟在身边的黎司君,顿时恍然大悟。
但随即,一丝红晕也染上他的眼角。
池翊音抿了抿唇,在黎司君和教授两方望过来的视线中假咳了一声,试图解释“也没到老师你说的那种程度。”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同伴,黎司君。”
池翊音向教授介绍黎司君的时候,看着三人都如此严肃对待的画面,不知怎么的,旁观的猴子竟然恍惚有种这是见家长,办订婚宴的错觉。
猴“”
而听到池翊音说起与黎司君的相遇经过,以及他们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时,尤其是黎司君想要杀死池翊音的那一段
就算池翊音声音平淡,但教授还是向黎司君投去不满一眼。
像是护犊子的家长。
在外面受欺负的孩子,不论多久,都可以在家长身边获得保护,倾诉委屈。
虽然池翊音自己不觉得委屈。
他只是平静的觉得,虽然黎司君想要杀自己,但自己也想要杀掉黎司君,也对黎司君造成过实质性伤害,无脚鸟胸针沾染过神血,黎司君的胸膛里留着他的刀痕,两者已经相互抵消,扯平了。
但教授不你委屈
有一种委屈,叫家长觉得你委屈。
教授对黎司君怒目而视,甚至还飘过来,硬生生挤进了两人中间,将他们隔开。
像是王母娘娘拆散有缘人。
池翊音耸了耸肩,觉得无所谓。
自己老师想要换个地方站着嘛,多大点事。
但明确接受到了教授传来的信号的黎司君“”
旁观的猴都忍不住捂住眼睛了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神明见家长不到几分钟,就成功吸引了家长的仇恨值。
它叹了口气看来无所不能的神明,其实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啊比如获取新神家长的好感。
池旒那就更不必说了母子两个的目标都是杀死黎司君。
而眼前这位比池旒更像池翊音家长的教授嘶
猴这桩亲事可真是不容易啊,看到上司比我惨,忽然就没那么伤心了呢嘿嘿
黎司君冷淡瞥了猴子一眼,觉得自己当年果然应该销毁这个神工智障。
不过对于黎司君来说,今晚并不是完全没有好的收获。
虽然池翊音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但这也说明他的音音已经逐渐在习惯他的气息了,接受了他在他身边的事情,不再像以前那般敏锐警惕,一旦自己靠近,就像炸了毛的小猫咪。
这也是一大步进步,不是吗
黎司君压制着唇角的笑意,努力不让自己在教授对他有坏印象的时候,还笑出声来。
对于见家长而言,那就太不严肃了,会让教授更加怀疑他的真心。
但实际上,只有黎司君一个人发现了这种微小的细节。
并且在意。
黎夹缝里扣糖自得其乐坚决相信池翊音爱他胜过自己对池翊音的爱自动补全脑补神明司君音音爱我
看穿一切的猴
屏幕前满怀期待却被塞了一嘴狗粮的玩家们
“”
玩家们有一万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本来是期待着看到池翊音胜利的玩家们,莫名其妙就被迫围观了一场见家长活动,不少人心情复杂,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反应。
“池翊音”
有玩家犹豫着问“是以前就这么注重感情吗”
“我怎么听说,他是个狡诈凶残的双面人物来着是我找到的情报不对吗”
他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震惊,但也有玩家暴躁而起,摇晃着屏幕试图让池翊音清醒一点。
谈什么恋爱谈恋爱游戏场是造神场,不是你们的相亲圣地
玩家咆哮着,恨不得以身代之,但也只能在屏幕前无能狂怒。
就连新系统都沉默了。
它忍不住打开自己的数据库,看着之前分析出来的“新神杀死旧神,完成新世界重建”的结论,不由得陷入了自我怀疑当中。
这个结果,真的靠谱吗
不管新系统怎么看现在发生在箱庭中的场面,都觉得以这个趋势下去,池翊音迟早有一天会接纳黎司君。
杀了黎司君和黎司君成亲还差不多。
新系统是我搜集的信息不对吗
卑微。
“到了。”
远远的,大阴村已经在黑夜下的山林中,显露出了轮廓。
池翊音和教授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仰头看向大阴村时神情复杂,一时无言。
对于恢复了记忆的两人而言,即便之前能够以怎样平静的态度对待大阴村,以及当年发生过的那些事,但是当大阴村真的重新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时候,过往的一切还是如潮水般涌来,不可避免的回忆起了一切。
那些因为大阴村而发生的死亡,伤痛,失去,以及囿困如牢狱
种种经历带来的痛苦情绪,也与场景一起重现。
身处其中,如同回到曾经那段绝望的时光。
哪怕大阴村只是隐隐显露出一点轮廓,村子神庙前的牌坊高高耸立,在黑暗中沉默,但对于两人,尤其是教授而言,还是瞬间准确定位,在山路上也能辨认出进入大阴村的方向。
他心中百味杂陈,无限感慨。
本来以为离开大阴村就会随之离去的那些伤害,直到再一次回到这里,他才明白过来,伤害是不会消失的。
只要发生过的事情,任何的痛苦和折磨,都会在灵魂上留下伤痕。它们就像是藏在阴暗里的利爪,不知会在什么时候猛地出现,再一次伤害自己。
教授心情复杂,却觉得身边一阵暖意。
他惊讶低头侧身看去,就看到池翊音在向自己微笑。
“走吧,老师。”
池翊音看出了教授的痛苦,但他并没有因此就心软的让教授去逃避,而是默默用自己的力量支撑着教授,帮助他直面过去的痛苦。
“既然一切都恢复成当年的模样了,那神婆也会在那里,还有大阴村里的尸体,村民”
池翊音直视着教授的眼睛,轻声问“这一次,我们会得到不一样的结局。是吗老师。”
这一声老师,似乎唤回了教授所有的神智。
他恍惚着迟缓眨了下眼睛,然后眼神重新清明起来,面容沉定温和,笑着点头应是,回应了自己的学生。
他是老师,理应挡在学生们的身前,即便自己死亡,也必护得学生们的安全。
曾经他没有做到,只能眼睁睁看着五个学生接连死在自己眼前,即便他献祭了自己的灵魂,也只是让这个结果延迟了几十年到来而已
可这一次,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他还有弥补的机会,弥补,当年的遗憾
教授这样想着,不自觉重新挺直了腰板,深呼吸一口气,毅然决然的走在池翊音前面,率先走向大阴村。
对于池翊音的读者而言,这本书只是无聊时的消遣,为了满足情绪而的恐怖,即便他们会为书中死亡的角色落泪,但也会在转头就忘记这一切。
因为它是虚假的。
但读者们却并不知道,池翊音并非寻常的人类。
“怪物”使用觉醒的力量书写的故事,将有关于大阴村的眼泪和绝望,全都揉进了字句里,也将力量一并揉进了书中。
所有的恐惧不仅仅来源于池翊音的文字。
更来源于文字中蕴藏的力量。
真真切切的鬼怪与巫蛊,祭祀得来的阴诡力量。
但即便如此,读者们所读到的,仍旧是经过池翊音加工过后,被一再削减了死亡力量的字句。
甚至有一些真实发生的事情,也在池翊音斟酌过后被删去,并没有将一切都如纪录片般真实呈现。
大阴村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只有池翊音和教授知道。
书中的主角是带着一行同伴进入的山林。
在地方县志讨论会上,主角得知了大阴村这个地名和发生过的惨事,与民俗学教授和当地老人一起,准备在会议结束的第二天一早,就进入大阴村。
而民俗学教授当时带在身边的助理和学生,却因为而对主角不满,觉得比起他们,教授似乎更信赖倚重主角。
同时,与教授出身于同一所大学,但一直被教授压一头的副教授,也不小心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为此而恨恨,觉得教授又想要搞什么名堂来压自己一头。
为了竞争过教授,副教授很快就联系上了同样好奇的学生和助理,三人再加上半路拦车的登山爱好者,四人一起偷偷跟在主角一行人身后,进入了山林。
大阴村磁场特殊,整座山林也一直没被开发,还保留着原始森林的自然生态,没有被现代化和人类足迹所破坏。
但这对于真正进入其中的人们并不友好。
对于完整自然的向往,只存在于屏幕外看屏幕里的心驰神往。但当人实地走一走,就会被遮天蔽日不辨方向的大树,到处隐匿的重重危险逼到崩溃,恨不得当场开进重工业,挖机挖出一条路来。
主角刚进入山里,就不得不抛弃了汽车,徒步进山。
好在教授和老人都是常年在野外活动的,身体素质良好,老人对山林的地形也更加熟悉,很快就带着两人找到了能够上山的路,为两人指出了大阴村的大致方向。
不过,就算对这里地形熟悉,老人也不敢掉以轻心。
他告诉主角,这附近山脚下的村子,都不愿意接近这座山,因为就算是再有经验的猎户,偶尔也会莫名其妙消失在这座山里。
一开始大家还以为是因为猎户自己的不小心,毕竟终日打雁,被淹雁了眼睛也是正常。
众人虽然伤心,但并未多想。
直到进山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消失。
并且那些消失的人,还会在数月之后再一次出现以尸体的模样。
很诡异的一点是,那些尸体都没有了头,像是被谁砍了去一样,但脖子上的横截面却平滑如镜,那是即便技艺最高超的人也做不到的程度。
而在尸体身上,有很多泛着青紫的抓痕,以及不少被生生用刀刻出来的奇怪符文,鲜血淋漓。
有老人想起,其实这座山最深处,很长时间之前是有着一个村子的,几十年前偶尔还能看到那个村子下来人,与外面的村子以物易物,用山珍交换粮食和所需。
但是这些年,却再也没看到那个村子的人。
老人们有的说是因为那个村子发生了一场瘟疫,已经死绝户了。
也有的说,是因为原本下山的路断了,下山更加艰难,山上的人也索性不再下来了,自给自足。
但不论怎么样,众人还是将这座山划进了黑名单,不许各家靠近,唯恐再来一次这样的事。
老人向主角说起时,还在叹气。
他说,就算是准备再充分,再熟悉地形,也不一定每次都能平安离开,结局如何,全看天意。
教授不忍,劝老人回去,但老人却倔强的摇了摇头,说起了一件往事。
原来,当年教授在99年那场轰动的失踪里被救回来的时候,还年轻的老人就在现场站着围观。
而在那里,就在搜救队将浑身伤痕昏迷的学生抬走的时候,老人看到了搜救队身后晃动的树枝。
他好奇去看,却看到了密林中一闪而过的惨白身影。
那人面色苍白冰冷,身形消瘦,套着一件黑色寿衣,赤脚带着脚铐,不似活人。
似乎察觉到了老人的视线,那人冷冷瞥了老人一眼,似是警告。然后,它消失在了大树后面。
老人也晕倒过去。
他再醒来之后,几次想要去找搜救队说明自己看到的东西,但每次有这样的想法,都会做噩梦。他被吓得神智恍惚,最后不得不放弃。
但这也成为了他的一块心病。
因此,当得知教授的身份和来意之后,愧疚让他拖着年迈的身躯,还是义无反顾的立刻跟着进山。
即便有可能死亡。
他说,让我完成心愿,弥补了当年的愧疚再安心死去,总比带着悔恨进坟墓强。
教授无法,只能感动的向老人道谢。
但是对副教授几人来说,就没那么轻松了。
临时起意的几人完全没有准备,更没有当地人的指路,没头苍蝇一样的乱撞,很快就在森林里迷了路,因为认知不足,也没有准备足够的食物和水,只有从酒店早餐带出来的几个包子。
很快,学生和助理就受不了了,嚷嚷着要离开。
他们本来也就是因为好奇才跟过来,不想把命搭上。
副教授劝阻不成,也恼羞成怒,彻底闹掰。四人分成了两组,一组继续前进,一组想要原路返回。
很快就失去了联系。
而主角一行人走了不远之后,却发现路边倒着两个人,正是学生和助理。
教授赶忙去急救,好在两人并没有事,只是虚惊一场。
两人醒来后,教授想要送两人离开,老人却摇头,说这里并不是想走就走的,除非得到了土地婆的允许,否则只要进山,就是土地婆的财产,无法轻易离开。
再加上密林确实地理情况特殊,不好寻找离开的路,教授无奈,也只好带着两人一起向前。
但是主角却察觉到了两人的不对劲。
那两人不说话或是没人关注他们的时候,就会面无表情,冰冷冷像个待机的机器人,有人对他们说话时,他们才会给出相应的反应,像是被操纵的木偶。
并且,主角注意到,那两人在说话之前,都会向上翻白眼,有一瞬间眼睛里是没有瞳仁的。
只有一片青白的眼白。
主角对两人有了怀疑,自然也更加戒备着两人,不允许他们靠近水和食物,也避免两人和教授独处。
对这一部分,池翊音并非凭空捏造。
他是把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套给了故事里的主角。
当年在鬼魂引路,进入大阴村时,池翊音就在路上看到了两人挥手示意,说自己是迷路的登山爱好者,想要和池翊音一起走。
可在走过一段路之后,池翊音却发觉了不对劲。
那两人口中的年代,对不上无论是他们提及的品牌还是事件,都是上个世纪的事。
他们或许真的是登山爱好者,但并不是池翊音这个年代的活人。
而是教授最开始出事的上个世纪,死亡在此的人。
后来池翊音才知道,那是因为大阴村磁场特殊,所有死在这里的人,魂魄都无法离开,只能一直在山林中聚集。
本地的村民还可以求神婆,但意外死在这里的外地人,有的却连自己已经死亡都不知道,只会一遍遍重复着生前最后的动作,以为自己还活着。
这也是为什么,池翊音在山路上看到教授时,并没有率先出口相认的原因。
这个情节,与他曾经经历过并且写进书中的故事,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教授主动向池翊音说话,他是在怀疑这是否也是箱庭的还原。
“当年我们离开大阴村的时候,可想不到,还会有机会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回来。”
池翊音笑着向身边的教授道“不过,能和老师一起重新合作,还是值得高兴的,当做郊游了。”
教授被池翊音的话逗笑了,也缓解了之前的忐忑不安。
但即便如此,当他看向隐没在树叶后面的村庄轮廓,还是严肃下了神情。
大阴村如其名。,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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