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章六察觉到事有意外, 逃离此处已经是无法做到的事情了。
心腹脚下踉跄,匆匆前去回禀“家主, 大事不好, 府上的各处门户都已经被朝廷的人包围,放出去的信鸽”
他面露苦涩。
章六厉声道“信鸽怎样”
心腹颓然道“也都被射杀了”
章六但觉一阵眩晕袭来,脚下一个不稳, 跌坐在凳子上。
纪允昭的动作,怎么如此之快
难道他章六,当真会殒命于今日
“不,我还有机会”
章六牙关紧咬“去取两套寻常的男女衣衫来, 关闭府上各处门户,待到了时辰,一齐冲杀出去, 朝廷鹰犬不知我与琳琅究竟从哪个门离开,手忙脚乱之际,我们未必就不能脱身”
心腹只是苦笑“家主,先前冲出去的皆是江湖之中上数的好手, 尚且不得活命, 您二位”
“混账东西, 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章六浑身血液一阵翻滚,正待发作,手背上忽然间覆上了一只柔夷般的玉手。
他顺势看了过去。
却见邓琳琅神色憔悴,神色凄惘“你能救我, 我已经很是感激了,怎么能叫你为我丢了性命今日之事,皆因我而起,把我交出去吧。”
她叹息道“他既然如此不依不饶, 我倒真是想见一见他,也亲口问问他,我与他之间的情谊,难道都是假的吗他如何能对我痛下杀手”
章六急道“琳琅,你忘了他先前要杀你吗”
邓琳琅道“可你不也说,那未必是他本人的意思,兴许是有人假传圣旨吗”
章六为之语滞,良久之后,终于还是说了实话“我那是随口说来宽慰你的,岂能当真男人”
邓琳琅苦笑道“他是男人,你难道不是叫我见一见他,也问个清楚明白,哪怕有一丝可能,救下你来也是好的。”
她虚弱的下了塌,吩咐人取了纸笔,匆匆写就书信一封,同章六一起来到章家正门。
“她想见朕”
李元达接过近侍呈上来的书信,神色疑惑“还说她手里有朕想要的东西”
他嗤了一声“不会是孩子吧,求她了,千万别。”
从信封里取出书信,从头到尾瞟了一遍,却与他想象中有所不同。
就短短几句话。
倘若想要她的祖父邓尚书秘密收藏着的那件隐秘之物,便往章家去见她,当年害死邓家所有人,为的不就是这东西吗
李元达若有所思“这是怎么个意思,她祖父手里有件能钳制皇帝的东西,邓家人之所以全家蒙难,就是因为这东西这能是什么”
朱元璋道“总不能是传位诏书吧”
李世民瞬间进入到痛苦模式“有没有常识啊,传位诏书这东西是用来公布的,又不是用来收藏的”
刘彻嘿嘿嘿笑道“那可不一定,有些时候前任皇帝走得太过匆忙,又或者遇上了什么意外事件,可能都来不及留下什么传位诏书呢”
李渊感觉有被冒犯到
李世民“”
李世民梗了梗,看旁边嬴政的脸色比自己还难看,便若无其事的把脸转开了,当做此事与自己无关。
嬴政“”
嬴政伸手去摸剑柄,面色阴沉。
刘彻哥俩好的抱住李世民的肩头“嘿,急了急了,他急了”
李世民在他脚下那么一拌,将人推到嬴政面前,深藏功与名,推到了观战区外。
李元达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倒是还没出过宫,带上一二心腹,几名皇家供奉径直往京中最有名的酒家去了。
“邓氏既有话想要跟朕说,那便叫她到此处来见朕吧。”
说完,又叫店家送了时兴的菜式过来。
这话传到章家府上,邓琳琅笑的讥诮,却不肯去,又使人往酒楼去传话“怎么,圣上不敢到章家来见我,难道是怕此地设有埋伏吗”
近侍将这句大逆不道的话告知当今天子的时候,声音都在打颤,唯恐触怒当今,被拖出去打板子。
“嘿,看人真准”
没成想李元达很痛快的承认了“告诉她,朕就是这么想的。她跟章六是穷途末路,朕可不是,贸然跑到章家门口去见故人,稀里糊涂的丢了性命,能被人笑三十年”
又说“再告诉她,要真是想见朕,那就自己到这儿来,要是不想,那就跟章六一起死吧。就这样。”
店家就在此时送了菜肴过来,他摆摆手,打发近侍出去了。
邓琳琅闻讯之后,却是失笑,神色不无戚然,最后郑重谢过章六,脚步虚浮无力的登上了前往酒楼的马车。
近侍很快来禀“圣上,人到了。”
李元达握着筷子,吩咐了声“叫她进来。”
外边门扉一开,款款走过来一位天姿国色的绝代佳人。
形容憔悴,却叫她平添几分窈窕,面颊有伤,更令人心生怜意。
李元达瞥了她一眼,开门见山道“你说的东西到底在哪儿”
邓琳琅怔怔的看着他,答非所问道“在皇城门口,有人要杀我,是你下的令吗”
李元达坦然应了“是啊,怎么了”
所谓万箭穿心,不过如此。
刺骨的痛楚自心头升起,逐渐蔓延开来,邓琳琅深吸口气“邓家当年的惨案,当真是你所为”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李元达饶有兴趣的看着她,放下了筷子“如果你坚信这件事是我做的,现在为什么要再行发问如果你不相信这件事是我做的,当初又为何要”
略顿了顿,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不是我做的。事到如今,我有什么必要骗你”
邓琳琅听他如此言说,脸上却是无喜无悲,只呆呆的看着他,眸色逐渐被惊诧取代“你,他不是”
李元达心下微动,只含笑看着她,却不言语。
邓琳琅却是恍若失神,脚下踉跄,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摸他的脸。
留在室内的近侍有些迟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阻止,然而小心的觑着圣上的神色,又觉得他好像也无意阻止。
就在这时候,圣上淡淡的递给他一个眼神。
近侍快步退了出去,娴熟的将房门关上,毕恭毕敬的守在门外。
邓琳琅的手终于触碰到了李元达的面庞,像是飞鸟掠过水面,很快便将手收回,跌跌撞撞的后退几步。
“怎么会,会有这种事”
她脸上的神情活像是见了鬼“明明是他,可是又不是他”
李元达又夹了一筷子鱼肉送进嘴里“要不怎么能直截了当的下令把你给杀了呢”
邓琳琅手扶在墙壁上,眼眸含泪,最后一次同他确认“真的不是你不是他做的”
李元达见她有几分孝心,倒是高看一眼,用搁在一边的湿帕子擦了擦嘴,反问道“邓家人是怎么死的,你难道不该是世间最清楚的人”
邓琳琅神色恍惚,朦胧间回到了那个可怕的夜晚,身体不由自主的战栗起来“那时候祖父已经致仕,一伙儿强人来到了邓家老宅,堵住几个门口,见人就杀,最后又放了一把火,我被我娘藏在水缸里,侥幸活命”
李元达本就不多的良心刹那间就蒸发了。
妹子,咱就说你全家都被杀了,是挺可怜的。
但你娘有兄弟没有、有姐妹没有,你爹有堂兄弟没有、有宗亲没有,就算是去寄人篱下,也比进青楼谋生好啊
你这都是怎么想的啊
再转念一想,或许是当晚流落别处,生活所迫
算了,这么抓马的剧情,想了只会叫自己头疼
李元达有一说一,一条条剖析给她听“我少年登基,彼时便已经是天子,想要去取邓家的一件东西,派个得力的亲信操持不行吗”
“派个身手高超的内卫不行吗”
“派个细作卖身为奴,潜入邓家不行吗”
“怎么就非得搞个灭门惨案出来”
“本来没什么事的,突然间搞了个这么大的惨案出来,也就有事了。”
“就我想要的东西而言,灭掉邓家满门就能得到不是吧”
“万一邓家有人逃了出去,用这件东西发难那我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万一你祖父早有防备,把那东西放在可信之人的手上,声明一旦邓家有变,便立时公布出去呢”
邓琳琅怔怔的听他说完,如遭雷击。
李元达见状,便又问她“你怎么能确定这事儿就是朕干的”
邓琳琅眼睫颤抖一下,眉宇间流露出几分痛苦的神色来“是淑妃告诉我”
李元达“”
李元达懵了“淑妃又不是你娘,她说你就信啊”
邓琳琅被他这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得有些羞恼,马上道“怎么会”
声音又低下去“她说了很多经历过当初之事的人才会知道的消息,还有你那段时间的一些反常之处,而灭门案发生之前,曾经有人登门,我按照淑妃的提醒,在宣室殿找到了当年登门的那个人”
她垂泪道“如此种种,叫我如何不信”
李元达以手支颐,表情痛苦的捂住了左腮。
邓琳琅“你怎么了”
李元达说“牙疼。”
空间里边刘彻都蚌埠住了。
“咱就是说,你就这两下子,进宫玩什么宫斗啊”
“淑妃也是傻叉,哪有实名制挑拨离间的啊她怎么就敢肯定珍贵妃知道真相之后马上就开启自毁模式,而不是想着报复社会,直接把她给秃噜出去”
“要是换成我”
其余皇帝不由得离他远了点。
有一说一,彘儿不托生成个女胎,怪可惜的。
李元达倒是有些猜测“你在宣室殿见到的那个人,想来已经有了年纪”
邓琳琅微微一怔,继而颔首“是。”
李元达叹口气“想来从前侍奉过太后”
邓琳琅脸色顿变。
李元达觑着她的神色,继续道“叫我来猜一猜,你祖父手里的那件东西,是否是先帝所留”
说着,他重又夹了一筷子鱼肉吃“我已经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了,也猜到真正灭掉邓家满门的人是谁,想必你也一样。”
邓琳琅惊愕交加“怎么会那个人明明在你宫里”
李元达嗤了一声“废话,整个宫不都是我的吗,人在我宫里,有什么奇怪的”
又有些唏嘘“母后还真是偏心啊,能用得上的人手,譬如陈嬷嬷,就留给了皇弟,能用得上的东西,譬如说她的私印,也留给了皇弟,倒是这种先前留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开的地雷,全他妈留给了我这死老太婆”
邓琳琅受惊之至,甚至都没有顾及到李元达脱口而出的粗鄙之语“太后娘娘怎么会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元达道“大概是先帝留下了一份钳制她的遗诏吧,又或者是密旨下令赐她殉葬这老太婆偏心偏的死死的,或许我不是她亲生的谁知道呢”
邓琳琅眸光猛地一颤“那雍王”
李元达觑着她,笑吟吟道“母后既然这么放不下他,我这个没心肝的长子,当然要把他送下去陪她了”
邓琳琅难以置信道“那可是你同胞的兄弟啊”
李元达满不在乎道“都说了我没心肝啦”
邓琳琅气急“你”
李元达却仍在笑,亲自倒了两杯酒,推了一杯到邓琳琅面前“来喝一个吧,好歹也是一段孽缘呢,也算是谢谢你,没趁我睡着了把我闷死”
邓琳琅口不知味的捏住那只酒杯,正要往嘴里送,忽然间又停住了。
她左手虚虚的抚在小腹上。
有孕的人不宜饮酒。
李元达却催促她“喝吧,反正也保不住,还在乎它干什么”
邓琳琅本就沉重的心绪更添几分惊恐“你什么意思虎毒尚且不食子”
她先前因惊骇而暂且停住的泪意再度萌发,声音颤抖,隐含着几分哀求“这也是你的孩子啊。”
李元达漠然道“我又不缺儿子。”
邓琳琅死死的瞪着他,不说话。
李元达则问她“你还想回宫吗”
邓琳琅神色迟疑,流露出几分思索之态。
毕竟,纪允昭并不是她的灭门仇人
然而还没等她想完,李元达便毫不留情的嘲笑出声“你还真在考虑啊别做梦了,你想回去我也不要万一你哪天发起疯来把我闷死了,我上哪儿说理去”
邓琳琅“”
拳头硬了
李元达说完这句,反倒正色起来“邓家蒙难,是皇室亏欠邓家,如今本家既然只留下你一人在世,倒也不必太过不近人情。”
“我不会允许你再进宫,也不会让皇室子嗣流落在外,你自己选吧,打掉孩子,愿意改嫁就改嫁,想一个人就一个人,活够了的话,想自尽我也不拦着。”
邓琳琅的手指搓着衣角,犹豫着道“雍王,还有章六”
“噢,他们啊,死定了,”李元达简洁明了道“还有事吗”
邓琳琅屈膝跪了下去“他们犯下种种过错,都是因为我,如果你真的要杀,就杀我吧,放过他们”
李元达道“这不是一回事。跟你无关。你起来吧,跪也没用。”
他神情含笑,然而眉宇间有种不容置疑的气度。
邓琳琅不由得站起身来,手扶在小腹处,不舍道“或许是个女儿”
李元达反问她“如果是儿子,你能狠下心来掐死他吗长痛不如短痛。”
邓琳琅合上眼,泪珠簌簌流下。
她说“我知道了。”
李元达又一次将酒杯推到她面前去“喝吧,算是告别酒。我们以后不会再见了。”
一滴热泪忽然间落到酒杯之中,邓琳琅遮掩般的迅速抬手,一饮而尽。
她红着眼睛问“他,不在了吗”
李元达含笑颔首,酒足饭饱,站起身来“那么,就此别过。”
就在他将要走出去的时候,邓琳琅忽然间叫住了他。
李元达回过头去看她。
邓琳琅有些局促的样子,神态不安的问他“我想知道,我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
刘彻坏心眼的在空间里边撺掇“说没有,让她死心真是的,这一个个的,怎么都把感情看得那么重”
在这一瞬间,李元达想了很多。
想原主这个皇帝,想邓琳琅这个人,想脑海中能够浮现出来的二人之间的过往,还有今天同邓琳琅说的这一席话。
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
我嘲笑他的愚蠢,讥诮他的天真,但也的确无法否定他的真心。
即便是愚蠢的真心。
就这样吧。
李元达背对邓琳琅,随意的摆了摆手,大步离去。,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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