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势发展至今, 攻克京师已经是手到擒来,然而如何抚慰这数月以来倍遭的京师百姓,恢复关中锐减的人口和经济, 才是重中之重。
李世民率军入城, 先将叛军主帅擒下, 又令人率众搜罗伪朝官员,自有专人前去厘清他们功过,待到京师彻底入手之后再去明正典刑。
长久的兵荒马乱使然,这座坐拥百万人口的当世第一大都城凋敝的不像样子, 四处可见断壁残垣,偶尔有叛军士兵从角落里忽然冲出, 又很快被严阵以待的德州士兵打退杀死, 只有平民百姓, 却是一个也不曾见。
李世民放慢行进的速度, 骑马走过这宽阔幽长的街道, 耳边依稀传来杀喊之声,空气中充斥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不知多少年前,他也曾飞马在这条街上疾驰而过, 也曾经勒马停住,亲手抚摸那雄武城门一侧的砖石,玄武门之变后, 更曾经与妻子一道, 在太极宫最高处俯瞰众生
可那些毕竟都是过去了。
李世民从未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这世间从没有什么东西是万古不灭的。
想到此处, 他有转瞬的颓唐,然而很快便振作起来。
人非神仙,做好当下之事便也够了, 至于百年之后如何,谁又能顾及得上呢。
他曾经亲手缔造出辉煌的盛世,万国来朝,彪炳史册,于心无愧。
而现在或许是时候开始一个新的时代了。
京师在握之后,天下便几乎可以说是尽在李世民囊中了。
而郑法兰也不愧对他那养龙达人的称号,入城第一件事,便是向主公深深拜倒“昔日在德州时,主公婉拒称帝,皆因胸怀大志,愿以功名未就自勉,鞭策群臣。今日京师入手,天下振奋,主公何不登临帝位,以壮人心,威压海内”
这家伙总是能找到让人最爽的那个点啊
李世民槽多无口,却没推拒此事,欣然应允之后,又令左右商议国号如何。
群臣心说这还用讲吗
当然是从主公的王号了
秦朝
还有些心思活络的,觉得主公若真是想用“秦”字为号的话,大概便不会公然发问了,于是又络绎不绝的提了各种各样的建议过去。
“德”州的德,庆州的“庆”,沂州的“沂”,还有人提议从上古贤君用过的年号中取字
李世民听取了众人的意见,最终定国号为“唐”。
众臣“”
啊这。
早就说了,我们主公他是有点叛逆在身上的。
李世民从前也曾经经历过别的世界,但那些世界却与这方世界有个极大的差异那就是它们都与他所熟悉的那个大唐王朝迥然不同,虽然同样都是中原王朝,但都不会让他如此深切的回忆起过往。
但在当下,他真真切切的有种重新回到大唐,再开了一次本的感觉
李世民暗地里发誓“这一次,属于我的,我全都要拿回来”
然后开始让史官修撰本朝史事。
没有玄武门之变,没有糟心的爹跟哥哥弟弟,还可以薅谋士们的羊毛养肥自己。
这一回,可是完美的李二凤
自从打下京师之后,德州文武官员陆陆续续来到此地,一来是各地纷争基本上宣告结束,继续留在地方上也已经没有必要,二来则是天下大事已定,秦王登基在即,论功行赏的时候就要到了。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入城之后,文官武将们的工作积极性异常高昂。
虽说大家起事之初未必是为了功名利禄,但都走到这一步了,再不博个封妻荫子,岂不是辜负了这场缘法
向来文无第一,但官位有,勋爵有啊
作为秦王的原配发妻,秦王妃萧氏必为皇后。
李峤作为秦王义弟,虽然入伙儿晚,但架不住人家功高,又得秦王看重,不出意外的话,大概会被封为异姓王啊呸
同姓王
而秦王的义妹余盈盈,大概也会得到长公主的诰封。
可是除此之外的其余人,只怕都得画一个问号了。
如今天下初定,武官们汇聚于京师,暂时没有硬仗可打,文官们却不一样,对于他们来说,真正的战役才刚刚开始
最早跟随李长生起事的庞英等人,虽然人少,声名不显,奈何人家是原始股,背后还有滕忠等一干结契兄弟的支持,此时岂肯逊色于人
卫玄成,这个几乎是最早投向李世民的谋士,待到庆州归降之后,或多或少也吸纳了来自于魏王麾下的精英,同样自成一系。
而王侍郎则凭借自己在陪都夜乱之时的得力表现,将夜乱之后离开陪都前来投奔秦王的官员们收入囊中。
在此之外,更不乏有章伯隐一般后期听闻秦王事迹赶来投效的名士。
对于自己麾下的诸多文官派系,李世民心知肚明,却没有过多干预。
朝堂之上一枝独秀不是好事,良好有序的竞争,才是长久之道。
为了在即将建立的新朝当中谋一个不错的官位,卫玄成近日来堪称是起早贪黑,鸡都没叫就从塌上爬起来到官署中去理事,直到月悬中天才肯归家。
主公,如此劳模的我,难道还不值得一个尚书左仆射吗
卫玄成起初听人回禀,道是秦王令人修撰新朝史事的时候,他还没有在意,直到有他的心腹期期艾艾的告诉他,修撰史事的人已经写到“长生月下追玄成”的时候,才为之愕然惊醒。
“胡说八道”
回想起当初的百口莫辩、有冤难伸,乃至于魏王的几次背刺,卫玄成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根本就不是大众所流传的那样”
他想要去找修撰史事的人说个清楚,中途却又被心腹拦住,神神秘秘道“听说,有人曾经看见秦王殿下私底下悄悄召见了修撰官,密语许久您说,此事会不会是秦王殿下授意”
卫玄成“”
啊这。
至于吗主公
真就是为了你那光辉灿烂的形象狂踩属下我呗
你是个人,又不是只凤凰,没完没了的开什么屏啊
卫玄成一时槽多无口。
想去找修撰官说个明白,又觉得这事儿要真是秦王安排的话,哪怕真的去了,怕也是说不明白。
还是先把正事办好吧。
据他所知,郑法兰也盯着尚书左仆射的职务,更不必说还有个声望更胜于他的王侍郎在虎视眈眈。
可不能掉以轻心啊
然后等下值之后,到底还是急匆匆的去了修撰官所在的官署。
尼玛怎么能坐视有人往我身上泼脏水,污蔑我的清名
这谁能忍得了
卫玄成到了地方,人还没进去呢,就见郑法兰的亲信侍从守在门外。
卫玄成就跟被烫了一下似的,心头陡然一突,心说“难道是我想错了其实是这姓郑的想要败坏我的声望,而非秦王”
目光微转,他没有从正门过去,而是绕一个圈儿,从侧门往院中去。
内室里炉火旺盛,修撰官将窗户开了条缝,卫玄成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引人察觉的靠了过去,壁虎一样趴在墙上小心偷听。
郑法兰的声音从里边传了出来“卫公,当世名臣也,又岂会做出传言中那些下作的事情你若真是信了传言,未免也太过轻看于他”
卫玄成原以为郑法兰为争尚书左仆射之位,必然与自己势同水火,落井下石,不意竟然听到这样一句话,当即怔在原处,心中且叹且愧。
而内室之中,修撰官则无奈道“郑公,非是我要为难卫公,而是传言如此,我总不能丝毫不加以采用吧再则,此时只是记录,并非定稿,以后总得有人复核,通过之后,才会记载到史书中去”
郑法兰却正色反驳道“开始就错了,还能指望结局正确吗”
修撰官面有难色。
郑法兰见状遂道“既然如此,便让我来替换掉卫玄成吧。”
他说“我与他曾经一同在魏王麾下效力,也曾经与秦王殿下互为同僚,反正此事在德州之外流传不广,此时更不必大加宣扬,就说当日是长生月下追法兰,如何”
窗外卫玄成惊诧不已的张开了嘴。
修撰官也为之瞠目“这,这如何使得郑公,一旦记成您的名字”
郑法兰不以为然,坚决道“卫公清正,哪里承担得了如此恶名反倒是郑某圆滑,不以声名为业当日在魏王麾下,卫公几次教我,今日我不过以声名报之,又有何惜”
修撰官被打动了“郑公,您实在是”
郑法兰断然摆手“不必将此事告知卫公,我做这种事,难道是为了得到回报吗”
说完,扬长而去。
修撰官怔在原地,良久之后,向着郑法兰离去的方向深施一礼。
卫玄成亦是如此。
到第二日,修撰官便收到了来自郑法兰主动的材料。
秦王英武,法兰奸猾,二人彼此斗智,往来相争,秦王总能凭借自己的智慧胜过法兰一筹,最后也成功以博大似海的胸襟将其包容,另其幡然醒悟,痛改前非。
其故事之曲折、人心之险恶,远胜于修撰官从传闻当中采风所拟定出来的原稿,娓娓道来,文采斐然,他惊讶之余,由是更为之心折。
卫玄成甚至由此与之结为莫逆之交,这便是后话了。
而此时此刻的郑家,郑法兰的长子则小心翼翼的询问父亲“大人何必如此这等声名,实在”
他迟疑了一下,才继续道“不甚好听。”
他是真的搞不明白,这种屎盆子,别人躲都来不及,怎么还会有人主动往自己头上扣呢
郑法兰靠在椅背上,眼皮落下,闭目养神“你不懂。”
他指点儿子“我难道是为了讨卫玄成欢心,才做这些的吗”
其长子面露不解。
郑法兰冷哼道“我是为了献好于秦王”
“入城之初便令修撰官录史事,你难道看不出主公志向所在他是要做一个文治武功都完美无缺的圣君既然如此,为人臣子,怎么能不为君分忧,主动去成就他总不能为了一点颜面,连现成的好处都不要了”
“英明神武的天子身边,怎么能没有面目丑陋的小人”
“小人为明君的胸襟气魄所打动,主动拜倒,为之肝脑涂地,这才是世人最想看到的故事”
说到此处,他悠悠一笑“卫玄成弯不下这个腰,那好,我替他弯,他不想丢的脸,我来替他丢,只是如此一来,他想吃的果子,也只好让我来吃了”
投桃报李,秦王怎么可能不对他加以回报
其长子听得目瞪口呆,回神之后,又踌躇着道“可是如是一来,大人的百年清名,只怕全都毁于一旦了啊。”
郑法兰睁开眼来,脸上笑意愈深“不是还有你吗”
他说“你可以将今日之事记录下来,待到为父百年之后,再将一干记载递交到史官手中啊。如是一来,为父身上污名自清,而这等清风朗月的行径,甚至还能令我荥阳郑氏声名更上一层楼”
其长子“”
啊这。
爹你心真的好脏啊
等修撰官完成初稿,递到李世民手里之后,他打眼一瞧,就看出其中猫腻了,再一想郑法兰的为人噫
朱元璋都不由得说了句“6啊兄弟”
李世民的感觉有点复杂。
被舔得很爽,但想想他是封德彝,又感觉没完全爽到。
嗐,凡事哪能尽善尽美呢。
凑活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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