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两人愣住了。
好一会儿, 楼上那名身穿玄衣的人才闷声笑起来来。
“你的计谋也不是每次都奏效啊。”
蓝衣男人看着那消失的符篆。
“玄甲巅峰的金刺符么？”
蓝衣男人是这店铺的幕后主人。
上品佳食名字虽然起得随便，但是这里算得上是京城权贵最爱的饭馆了。
这里不设包间，是开阔式的酒楼的设定, 一共有五层楼。
平日里生意好的时候, 五层楼都是爆满状态，有的客人有钱也还需要排队。
中午和晚上人多, 但是早上人倒是没有那么多。
不过二楼和三楼也基本上是满员状态。
何无朝二楼的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在店小二眼里看来, 何无的动作多少有些唐突，但何无的金刺符不是给店小二看的。
周、孙二人还是少年，十几岁的年龄, 心智和辨别是非的能力都不太够。
这样的性格在小城镇无所谓, 但若是跟着她, 只有这点本事, 可能到时候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甚。
店小二看向何无的眼神多了几分忌惮和不满。
不过他还是憋屈地对何无道：“我需要请示老板。”
这一次何无等人没有等多久。
很快便被店小二带上了二楼。
二楼不少人都看到了这戏剧化的一幕。
何无的张扬带着几分故意的成分，看起来像是故意制造自己不好惹的形象似地。
在某些人眼中, 这无异于是虚张声势。
但是这正好达到了何无想要的效果。
“老板说几位这一顿的饭钱免单, 请几位跟我来。”
店小二面色有些灰败。
不似方才，虽然是在试探, 但是眼底还是带着几分高人一等的骄矜的。仿佛因为在这种地方做店员就高人一等了似的。
被领到了二楼靠窗的位置, 不少人盯着何无打量，神色各异，有些人用茶杯掩饰着嘴唇窃窃私语。
何无仿佛看不到他们的视线也听不到他们的言论。
她表情平静地在位置上坐下。
何无边上的另外三人此刻表情都很奇妙。
坐下来, 店小二给几人拿来了菜单。
“把你们店内的招牌菜品都来一遍。”宋玉说。
店小二不敢再说什么，只道好。
孙源给几人倒了茶水，自己才坐下, 有些小心翼翼地看向何无。
“我刚刚是不是做得不对……”
他问的是何有。
天知道此刻孙源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速度极快。
很刺激, 很爽，头皮发麻。
刚刚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让孙源如芒在背，但是站在何无身边，他莫名就将腰杆挺直了些。
何无喝了口茶水，只觉得一股暖流顺着喉管一直到腹部，浑身都舒适起来了。
茶是好茶，如清水一般，下喉之后，才察觉出清香四溢来。
并且茶里面带着一股很清纯的灵气。
这里的消费确实是有门槛的，就连一杯茶都不普通。
朝二楼的客人望去，能看出来各个都衣着不凡，有些人身边跟着的侍卫，都是筑基的波动。
何无合上茶盖，看向孙源。
她声音清清淡淡的，似乎因为这杯茶变得温和了许多，但是说出来的内容却不然。
“是。”
孙源身旁的周江峰也把头低的跟鹌鹑似的。
宋玉从第一次和几人吃饭的时候就发现他们两个和何无的关系不像是普通的朋友，反而像是服从与被服从的关系，此刻他已经彻底确定了。
自从和何无一起吃饭同行起，宋玉便发现何无这人，虽然长相和资质都平庸，但是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她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就连宋玉自己现在和何无呆在一起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听何无说些什么，并且记在心里。
那最多只算的上清秀的容貌也是越看越顺眼。
宋玉的娘告诉过宋玉：“皮囊是天地下最没用的东西，你要学会看皮囊以下的东西，这样你才能成材。”
宋玉觉得他娘的话没说错。
“吃饭吧。”
这里人很多，何无并不想当面和他们说些什么。
她没有主动让人窥探的癖好。
桌上城门的气氛在精美且香气四溢的菜品被端上来之后，很快重新变得活跃起来。
这里的菜品不仅美味，而且用的都是灵植和灵兽的肉。
炖鸡的盖子一打开，那股香气不仅勾得几人食指大动，身体里灵力运转的速度都加快了些。
入口更是软嫩鲜甜，灵气入腹别提多舒服了。
另外三人吃得大汗淋漓，何无却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她看向窗外。
楼下的街道安静得很，偶尔经过一两个行人。
何无想到第一次和宋玉吃早餐时候感受到的人声鼎沸的感觉。
比起这里的幽静和心思各异，何无更喜欢那街口的平凡小店。
“我不喜欢这里。”
何无的声音如同飘在半空中。
宋玉抬头看少年的脸，看着窗外，眼眸半眯，仿佛在像什么东西想得入神。
“为何？”宋玉问。
何无看向宋玉，她的目光很直白，也很干净。
“这里不够潇洒。”
“啊。”宋玉那张漂亮的脸表情停顿了一瞬。
何无微笑起来。
“宋玉，你不觉得么？”
宋玉摇摇头：“我不觉得啊。”
何无撑着下巴，继续扭转目光看向外面。
“嗯，想法各异罢了。”
她想，她和宋玉终归吃饭的目的是不同的。
宋玉是为了舒服，这个舒服是口腹之欲得到满足的舒服。
而何无也是为了舒服，但是何无的舒服却不仅仅是口腹之欲。
她想走到人群里去，成为百姓当中一个很小的点，成为一个尝尽辛酸苦辣的普通人，她喜欢那种或浓或淡的烟火气，在那种气氛当中，她才能爱上吃饭。
何无说不清自己为何喜欢这样。
心中是如此想的。
她不喜欢“供奉”般的和别有心机的进食。
那不是吃饭，而是进食。
她放下筷子之后，便开始安静地在脑海中继续勾画逆转符。
何无现在几乎随时随地能够继续脑海里的工作了。
她很快便能静下来。
何无不知道自己的两句话也落进了另一边的蓝衣男子和玄衣男子耳朵里。
何无到了二楼的表现和在楼下的时候不同，她显得太平静了。
听到“这里不够潇洒”的时候，蓝衣男子的眉头皱了起来，而他对面的玄衣男子则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周宜修，你这小作坊总算被人嫌弃了，那人真有趣！”
陈生明今天心情格外好。
*
何无很有耐心地等几人吃完饭。
回去的路上，孙源和周江峰将手笼在衣袖里，低着脑袋，总有种被训的恐慌感，就像小时候做错事了回家后父亲把门关上时的感觉一样。
宋玉也非常识趣地没有说话。
在离客栈还有一段路的时候，几人路过一个安静的巷子。
何无停了下来，周江峰和孙源也立刻停了下来，何无站在墙边，三人就围着她站着，宋玉盯着何无，孙源和周江峰则是低着脑袋不说话。
何无眼皮掀了掀，看向孙源和周江峰：“那里的饭菜好吃么？”
孙源：“还可以，就是很贵。”
周江峰：“挺好吃的，因为是免费吃的，所以还不错……”
两人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内心惴惴不安。
何无“哦”了一声。
“那你们知道你们为何能免费吃这顿饭么？”
孙源抢答：“因为主……因为您。”想到宋玉还在身边，孙源及时住了嘴，宋玉却意识到了什么，眼睛眯了起来。
周江峰不说话，算是默认了孙源的回答。
“你们太蠢。”何无语气清清淡淡的，但是却像是一座小山砸在了两人背上，把几人的背脊压得更弯了些。
“那种激将法，便轻易挑起了你们的好胜心。”
两人身体一颤。
“你们知道我为何要浪费一张刺金符么？”
两人摇了摇头。
说一句错一句，还是不说为好。
“我本来不想用那张金刺符，但是你们实在是太蠢。”
两人身体又弯下去了一点。
“到了京城，记得算准吃亏的地方。”
“我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别人踢了我一脚，我不会把另一只脚送上去给人踢，更不会傻傻地给人掏银子。”
“今日只是一顿饭的算计，若是以后别人算计你的一条腿，一只胳膊，甚至你的脑袋……”
少年的声音停了停。
周江峰和孙源脑袋都嗡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少年接着刚才的话开口。
“你们死了，或许还会给我惹麻烦。”
她的语气很冷静，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很好，但是听得两人如坠冰窟。
不过很快，何无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们沉寂下去的心脏再次活泼地跳动起来。
“不过，我不希望你们死。”
“我是个有始有终的人。”
他们用力抬头看向何无，眼眶有些红。
他们的心脏似乎被这少年捏在手里随意地把玩似的，酸酸涨涨，起起伏伏，但结果是对她更加死心塌地了。
“我用金刺符是故意的。”
“既然要鲁莽，就不要用钱去砸人，用你们的拳头，用你们手里的剑和匕首。”
“我吃不了亏，吃亏不是我的作风。”
“若是别人不服，那便让他见血。”
“当然，这需要你们有足够的实力。”
“我今天把自己暴露在了很多人眼前，你们也是。”
少年笑了起来。
那双看起来干净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在阳光下露出一些让人心驰神往的气质来。
“麻烦会一个个上门。”
“所以……”
她的话像是在刀尖上打转。
三个人都看着她，一瞬不瞬。
“快点变强，强到让我没有后顾之忧。”
“行？”
宋玉下意识在心里回了一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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