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从怀中掏出信, 楚贺潮接过,满面笑容地打开。
元里能给他写什么?
会在信里说想他吗?亦或者是些房中私话?
楚贺潮满怀期待, 结果信一打开, 他就看到了好几个“楚明丰”的字眼。
笑容瞬间变为了面无表情,楚贺潮烦躁地把信扔在了桌子上,同亲兵道:“你们先出去。”
亲兵退到帐外守着。
楚贺潮紧紧攥着信纸, 闭上眼睛, 心思复杂思绪翻涌。
“楚明丰”这三个字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他什么都没留住,元里是他仅剩的救命稻草,还是从楚明丰的手里抢来的人。每次看到元里提到楚明丰, 楚贺潮都心生慌张,生怕元里后悔。
元里在信里提到楚明丰, 他想说什么?
想说经过这一个半月的离别,他想清楚了,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楚明丰,不想和楚贺潮这么苟且下去了吗?
楚贺潮喉结滚动, 眼中晦暗浮浮沉沉。
过了许久, 他才冷静下来, 展开皱成一团的信封接着往下看下去。
他倒是要看看, 元里究竟要说什么和楚明丰有关的话。
信只有短短一页, 写的内容自然也不是很多。楚贺潮看着看着, 却瞳孔一扩,猛地站了起来。椅子倒在地上,发出“哐当”的一声巨响。
外头的亲兵就要冲进来, 楚贺潮呵道:“别进来!”
喊完这一声, 楚贺潮紧紧看着信上的字, 心情犹如山路十八弯, 从不敢置信变得怀疑、从怀疑变成狂喜,最后的表情都有些扭曲。
他反复将信纸看了一遍又一遍,手指激动得微微颤抖,生怕自己看错了字。
元里和楚明丰之间的“两情相悦”竟然是假的!
元里不喜欢楚明丰,楚明丰也不喜欢元里。
他们只是朋友而已,这么说只是拿来骗楚贺潮听话而已。
胸腔跳得越来越快,楚贺潮此时的心情难以言喻,好似心花绽放,一切的美妙都朝他袭来。
他没有夺了楚明丰的挚爱,元里的心里也从来没有多过另一个人。心头的那块石头悬了良久,骤然放下,楚贺潮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出了一头的汗。
他抹掉这些汗,坐下来靠在椅背上,半晌后,撑着额头低低笑了。
整个人犹如飘飘然一般,心头火热鼓噪,如果元里站在他的面前,恐怕已经被他拉到怀中欺负了。
高兴,很高兴。
比打了胜仗还要高兴。
元里和楚明丰没有关系,这真的太好了。
没有人知道楚贺潮的心里有多么压抑。
夺兄妻,父母已死,想坦白都无法坦白,这段关系好像一直埋在黑暗之中,不见天日。但让楚贺潮放开元里,楚贺潮做不到,死也做不到。
如果父母还活着,让他们替楚明丰打楚贺潮也好,骂楚贺潮也好,楚贺潮受着,他心里不难受。
这次得知真相,楚贺潮忽然觉得,楚明丰这根刺扎得他不疼了。
笑完,他又有些生气。气得后牙槽发痒,按着额头撑在扶手上又笑又气。
好啊,原来这两人就这么骗他骗到了现在。
信中说,这还是楚明丰提议的。
“楚明丰……”楚贺潮咬牙切齿,怀疑楚明丰是不是故意的,临死都要摆他一道,好好折腾折腾他。
但楚明丰已经死了,楚贺潮也没地方去问他。要问,也只能问问元里了。
楚贺潮嘴角勾起,他将这封信捋平,又看了一遍之后才仔仔细细地叠好放在怀里。
他这会儿的心情堪称归心似箭,想赶紧回去教训教训元里。但眼前的事在此摆着,楚贺潮只能将一腔兴奋之心全用在眼前的上党郡上,争取早日占下并州,就能早日回去。
*
当天晚上,楚贺潮就做了个梦,第二天一大早,冰天雪地的,他就得爬起来洗裤子。
洗裤子的时候又想起了元里,楚贺潮被昨晚的梦臊得脸红脖子粗,二十七八岁的人了,被一个小年轻弄成这般毛头小子的样子。水冷得刺骨,但楚贺潮却感觉不到,他又是心火烧得难受又是草挠一样的痒,越发想要回去。
楚贺潮低头问自己兄弟,喃喃,“想媳妇了吧?”
自问自答道:“我也挺想的,是该加快速度了。”
他狠狠搓完了裤子,就带着人继续追着黄龙军打下去。
兵马分为三路,从东至西,势如破竹。
上党郡内的黄龙军还想要抵抗,但楚贺潮的手段却格外雷厉风行。
他的那一万骑兵不知怎么训练的,凶猛骁勇至极,配上可以连发的神弓.弩,黄龙军被他们打得屁滚尿流,一路退到了太行山之中。
半个月后,黄龙军尽数逃往了冀州。
冀州刺史吴善世也在此时得知了幽州往并州发兵的消息。
冀州魏郡邺县,刺史府。
吴善世及他的部下们正在商议楚贺潮带兵攻打并州一事。
吴善世眉头皱起,问道:“诸位怎么看楚贺潮出兵并州一事?”
谋士中站出了一个小个子的中年男人,此人正是他平日里很是信重的心腹糜台,糜台行了一礼,忧愁地叹了口气,“主公,只怕如今对我等不利了。”
吴善世沉声道:“还请先生指教。”
“并州、幽州两地若都被楚贺潮拿在手里,对冀州便呈现了包围之势,这两地地广而人稀,加起来怕是有三个冀州大小。黄河之北,他若是占了两州,已然是霸主之姿,幽州、并州又东西通畅,若是有心想要攻入冀州,我们防不胜防啊。”
这些事吴善世自然也知道,他虚心请教道:“那我该如何办?并州刺史刘全逃了,并州这会儿乃是无主之地,不如我们也插上一手?”
另一个国字脸的谋士王云当即起身道:“主公不可!冀州雪灾一事尚未处置好,许多百姓流离失所,田地也被破坏了许多。士兵没有足够温暖的衣物和鞋袜,每日只能瑟缩团成一块取暖,衣不蔽体食不饱腹,咱们怎么去插手并州一事?冀州的粮食自身用都很是紧缺,要是想攻打并州,咱们没粮食啊!”
王云是吴善世的钱袋子,他说没钱那是当真没钱了。吴善世听到他的话,面上的神色不由淡了淡,有些不喜地道:“可恨这天灾,让百姓士卒如此受苦。不过我听闻幽州也有雪灾,那怎么幽州还能派兵前去并州呢?”
“这……”底下谋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不出话来了。
最后还是糜台道:“恐怕是因为幽州刺史元乐君。”
吴善世一惊:“哦?”
糜台道:“蔡集投奔主公之时,便同主公说了元乐君在幽州内做的种种事情,又是开垦荒田又是养牲畜,那香皂不就是元乐君敛财囤粮的手段?楚贺潮虽是名将,但对政务却不上手,以往幽州可谓是年年亏损,有了元乐君后便不同了。如今的幽州在雪灾后敢收留其余地方的难民,还有这个底气出兵,整个幽州就只有元乐君有这个本事了。”
“元乐君啊,”吴善世感叹地道,“我最近可听说过不少关于他的传闻。都说少年出英雄,他也是年轻人中的佼佼了。光是年纪轻轻便辅佐楚贺潮斩杀了匈奴首领一事,不愧是能被大儒欧阳廷收为弟子的人。”
糜台面色忽然一肃,沉声道:“主公,此人不可小觑,他年纪轻轻便已有此能力,若是再任由他成长下去,恐对我们来说会是个大敌!”
吴善世浑不在意地哈哈大笑道:“糜台,你太过紧张了,这人还只是个刚立冠的小子而已!”
糜台却不敢这么轻视元里,忍不住再劝道:“主公!我冀州如此富有,入冬前粮仓皆满,尚且腾不出手脚插手并州一事,而幽州却还有余力能让楚贺潮攻打并州,元乐君此人虽年纪小,他的手段却了不得啊!”
吴善世仍然不怎么在意,让他对付楚贺潮还行,让他去对付一个刚立冠的小娃娃,那他吴善世岂不是脸面都不用要了?
吴善世摆摆手,让糜台不用多说,转头询问一直没有说过话的麾下第一谋士韦继,“阿叔怎么看楚贺潮攻打并州一事?”
韦继今已六十有三,白发枯槁,长须也染白。他闭着眼睛弓背坐着,好似小憩。直到吴善世出声询问,韦继才缓缓睁开眼睛,浑浊的双眼在人群中看了一圈之后,最终定在了周公旦的身上,慢吞吞地道:“老夫想要先听一听周文宁如何说。若我没有记错,周文宁以前可投奔过元乐君吧。”
众人的目光不由向后,聚集在了周公旦的身上。
半年前,幽州广阳郡郡守蔡集前来冀州投奔吴善世,为表诚意,告诉了吴善世天子即将去世的消息,还有幽州内的各种情况。
蔡集知道的事情很多,即使大多只知道个表面,也让吴善世等人对幽州内有所了解。
更重要的是,蔡集带来了一条价值千金的消息——楚贺潮和元里已生嫌隙。
就因为这条消息,吴善世以贵客之道收留了蔡集。没想到几天后,这个叫周公旦的谋士也骑了一头驴,带着两箱子名为棉花土豆的东西前来投奔了吴善世,并带给了吴善世比蔡集所知更为详细清楚的元乐君所做的事情。
吴善世起初也没信他,而是询问了蔡集,蔡集告诉吴善世,周公旦确实做过元乐君的谋士,但也仅仅只做过几个月罢了。
只做过几个月的谋士,能对上一任主公有多少忠诚?
吴善世的心放下了一半。
周公旦长得好,人也聪慧,尤为会说话,短短半年之内,让吴善世越来越喜欢他,已然在吴善世的谋士团中占据了一位之地。
但糜台、王云、韦继等心思缜密的谋士,却难以这么轻而易举地就相信周公旦。
此刻韦继问周公旦,也是想要试探周公旦一番。
周公旦本在品茶,闻言惊讶地挑挑眉,随即便连忙站起身行礼,嘴中自谦道:“小子见识粗鄙,怎敢在诸位眼前卖弄?小子不敢说。”
韦继声音困倦,仿佛寻常老者一般无害,道:“无事,你尽管说一说。在座之中也只有你对幽州、对元乐君最为熟悉,不管说得好与不好,主公都不会怪罪于你。”
吴善世颔首,“文宁但说无妨。”
周公旦推辞不掉,便道:“那小子便献丑了。”
他又行了一礼,脊背缓缓挺直,目视韦继与吴善世,目光灼灼地朗声道:“主公何不趁楚贺潮攻打并州之际,幽州空虚,派兵攻占下幽州之地呢?”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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