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贺潮发完脾气, 硬是冷静了下来,他指了一个亲兵,“去把刺史大人请过来, 语气求着点,就说你们将军伤口开始疼了。”
亲兵依言过去, 没到一会儿就回来了, “将军,刺史大人说您疼起来就受着。”
楚贺潮没说话,胸膛剧烈起伏, 气得眼底泛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撑着床板起身, 想就这么过去找元里卖卖惨,用一用苦肉计。一坐起来, 腹部就传来了剧痛。
楚贺潮表情微微一变, 亲兵大惊失色,急忙道:“将军, 您这样做刺史大人只会更生气!”
楚贺潮被惊醒,想起了元里面无表情的面容, 他的太阳穴一突一突,只怕这么一去, 元里真的会更加生气。
最终,楚贺潮僵了一会儿, 还是躺了下去,一动不动。
以往不是没有一个人睡过, 但这次一个人躺在只有亲兵看护的房间之中, 楚贺潮却有些孤寂和难耐。
心里憋着一股气, 怎么都不得劲。明明床铺干净柔软, 身体也疲惫不堪,楚贺潮却心神难安,睡也睡不着,盼着这一夜赶紧过去,又觉得这一夜怎么能这么长。
另一边,元里回到了房间之后,也还在生着气。
他算是看透楚贺潮了,没受伤的时候脸皮厚得犹如城墙,喊着就让他心疼。但等真正受了伤的时候又不吭声了,还想着隐瞒起来不被他发现。
元里打定主意在楚贺潮伤势没好之前不会原谅他了,让楚贺潮以后再也不敢这么做。但听到楚贺潮派亲兵前来说伤口疼后,元里的回话虽然冷酷,但到底还是不忍心。
他抿了抿唇,起身去找了住在偏院的疾医。
系统给的医书是当前时代能够做到的最好,上面也给了手术缝合的方法。
事实上,在古代的历史之中,手术缝合很早就有了精细的记载。
但想要安全地进行外科手术,需要的工具十分严格。缝线可以采用传统的丝线,然而镊子、剪刀、柳叶刀等等都需要专门打造,并且要准备好麻沸散和完整的消毒环境。
两年之间,元里也令人打造出了一部分的手术工具。但因为这种工具太过精细,要求严格,所以数量十分稀少,疾医们轮流使用之后,每个人学习的机会也并不多。
并不是每个疾医都敢在人身上动刀子,在医学上的天赋也各有方向。元里挑选出来了一部分适合此法的疾医深入学习了缝合手术,让他们在猪肉上练习手法,等熟练之后再试着在动物身上练了手,效果均是很佳。
这一次出来打仗,为防意外,元里也带来了缝合技术最好的五位疾医。
但因为战事顺利,再加上材料的缺稀,所以直到现在,疾医们也没有真正地在病人身上缝合过。
元里知道楚贺潮为什么想要隐瞒伤势,除了不想让他担心之外,也是不想在其他诸侯,尤其是陈王、吴善世面前暴露自己受伤的事实。
一旦得知楚贺潮受伤,幽州带来的威慑力会大幅度降低,在诸侯如此多的此刻,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敢预测。
在恢复时间不多的前提下,元里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手术缝合最为有效安全。
天蒙蒙亮之时,楚贺潮还没睡着,就听到外头有声音响起。
不久后,亲兵们便把他连床带人抬起往外搬去。
楚贺潮皱眉问道:“去哪?”
亲兵们道:“刺史大人吩咐给您换个房间。”
楚贺潮双眼一亮,耐心等着亲兵搬过去。双目四处巡视,等见到元里的身影后,他顿时精神了起来,面色憔悴又惊喜,“乐君,是不是不生气了?”
元里板着脸道:“别说话,一会儿有疾医要给你缝合伤口。”
“缝合伤口?”楚贺潮奇怪,“什么是缝合伤口?”
说完这句话,他才发现这间房间有些奇怪。
房内没有多余的桌椅家具,只有一张盖着白布的床。屋内四处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酒味,但却比寻常的酒更要刺鼻。
亲兵没有进房间,疾医们小心地将楚贺潮搬到了房内的床上,这些疾医也穿着极为奇怪的衣服,带着布做的帽子,头发丝都没露出一根。
楚贺潮全身紧绷,本能地在陌生的环境之中感到分外不适。
元里和其他疾医一个模样,但看到男人不动声色紧张的模样,元里便站在了楚贺潮的床头,闷声解释着,“你的伤口不轻,怕再次崩开,还是缝合起来比较好。别担心,他们都有经验,很快便会结束,等你服下麻沸散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楚贺潮知道麻沸散是什么,军中伤兵用了麻沸散之后睡得如同死猪一般,怎么叫都叫不醒。闻言,他皱起了眉,“我不用这玩意行不行?”
他担心用了这东西后,若是在他睡觉时出现危险怎么办?
“不用会很疼,”元里瞥了他一眼,“而且疾医会害怕,生怕你动上一下,还是用了吧。你是大将军,若是你手术缝合后恢复得很好,就能以身作则,底下人也能知道手术缝合的好处了。”
他一说话,楚贺潮立刻好好好,“你说用就用。”
元里垂着眼看他,又收回视线,一声不吭。
楚贺潮服下麻沸散之后,很快便有些困乏起来。他试探地伸手去牵元里的手,低低叫道:“乐君。”
元里这次总算是没有挥开他,反手握住了他的手,道:“睡吧。”
楚贺潮嘴角勾起,沉睡了过去。
元里用蒸馏酒和花椒盐水尽一切可能地给整个房间和工具消了毒,疾医们也清理了双手许多遍,保持最大程度的干净。但元里还是紧张,生怕楚贺潮的伤势会被感染到发炎。
手术缝合说简单其实也简单,但缝合的方法却有很多,术前准备尤为重要,一定要清理干净伤口的周围,要防止有血凝结留在伤口内部,否则会引起化脓、发炎的症状。
疾医们也很紧张,但相比起紧张,他们却更加跃跃欲试。
在学习缝合的这两年,他们进行了无数次的实验,此时终于有了可以实践的机会,他们有条不紊地做完了所有准备,检查完了楚贺潮的伤口后,疾医们清洗去除伤口周围状态不太好的皮肉,随即便开始了缝合。
就这么巴掌大一块的伤口,缝合完成之后只用了两刻钟。疾医们松了一口气,告诉元里,“大人,好了。”
元里连忙上前看了看伤口模样。伤口缝得细密平整,堪称一句漂亮!他也松了口气,等疾医将伤口用细布和草药包扎上之后,便令人将这些疾医送走了。
楚贺潮这一睡,足足睡到第二天下午,等他睁开眼之后,第一反应便是在房内看了一圈,“人呢?”
亲兵道:“刺史大人休息去了。”
楚贺潮点点头,用完饭之后便耐心等着元里过来。
但直到晚上,他还是没有见到元里。他又遣人过去问了问,元里才磨磨蹭蹭地来了。
虽来了,但俊秀的面上连个笑意也无,人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站在床侧几步外,竟连靠近都不愿意靠近。
楚贺潮就知道他还是在生气。
楚贺潮心里有点慌,低声下气地哄着:“乐君,别生气了。”
元里抿着唇,就是不看他。
楚贺潮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去把人拽过来,刚动一下,腰腹便传来了剧痛。他借着这股痛躺了回去,表情痛苦,“乐君,我伤口疼。”
元里在心里叹了几口气,终究走上前给他看了看。
伤口蒙着纱布,自然看不出什么,元里嘴角拉直,冷冷问道:“伤口肿胀发热吗?”
楚贺潮说没有,“但心里肿胀发热,难受。”
元里不想搭理他,把被子盖回去就想退开。
楚贺潮抓住了他的手,拉到唇前亲了一口。胡茬刺在元里的手背上,疼惜和迷恋一清二楚地从痛感和痒意之中传来,男人哑声道:“媳妇,你别不理我。”
元里抽抽手,没抽出来。他又不敢加大力气,就这么和楚贺潮僵持着。
楚贺潮一点点看过他,元里脸上每一处细微的表情都被他纳入眼底,无论是睫毛的颤动还是唇角的轻抿,只是这么看着,楚贺潮便觉得心满意足。
“我知道错了,”楚贺潮苦笑,又亲了口元里的手背,“以后再也不敢瞒着你了。”
怕元里不信,他又道:“我跟你发誓,以后要是再瞒着你,就让我死无……”
“别说了,”元里打断他,皱眉,带着点生气道,“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楚贺潮嘴里泛起一阵甜味,他道:“好,不说这个了。”
元里朝他翻了一个白眼,开始骂他冒雨骑马赶来有多么危险。说到最后,自己的火气又上来了,眼里烧着火光,“你也知道受伤的危险,怎么轮到你自己就记不清了呢?楚贺潮,我同你说,如果你再有下次,我就不要你了。我大可去找另一个听话的人让他同我一起吃睡。”
楚贺潮呼吸粗重,用力攥着元里的手,神色一瞬变得狰狞,“你说什么?”
元里倔强地看着他。
楚贺潮喘了好几口气才缓了缓暴怒的情绪,他勉强露出一抹笑,“别说气话,乐君,我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
元里缓缓点头,应了一声。
楚贺潮把他拉到床边坐下,神色变化莫测,不知道在想什么。
早在第一次踏上战场时,楚贺潮就做好了随时死去的准备。毕竟他是人,不是神,没法保证自己每一次都能活着回来。
但元里的这句话却一棒敲醒了他。要是他真的出事了,元里和别人好了怎么办?
只要想一想这种可能,楚贺潮额角的青筋就跳个不停。
这时,他才升起了后知后觉的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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