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 有微微细风吹起。
树叶婆娑,沙尘被扬起,在地面轻轻滚动。元里的衣摆如浪纹一般滚动, 他双眼睁大, 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
楚贺潮还跪在地上,给父母磕完了第三个头。
磕完头后, 他想要拄着刀柄起身, 但膝弯刚刚抬起, 一只手却覆在了楚贺潮的头上。
楚贺潮似有所觉,低垂的眼前也出现了两双脚。
一双是女子的圆头鞋, 一双是男子的鞋履。
这鞋子看着陌生又熟悉, 楚贺潮心头一震,不敢置信地往上看去。妇人素净的衣裙纳入眼底, 在裙摆旁边,还有他的父亲楚横平平日最喜欢穿的那身衣物。
视线还在往上,扫过腰间,扫过胸膛, 最后看到了两张本应该死去的面容。
楚贺潮瞳孔扩大, 半弓着腰跪地, 姿势已然僵硬。
杨氏的模样和生前的样子丝毫不差, 她的眼中湿润, 面上带着柔和的笑, 轻轻地抚摸楚贺潮的发丝,像是还活着一样。
但她抚摸着楚贺潮却没有带来任何触感的手, 无一不说明着她已经死去了。
“娘……”楚贺潮张张嘴, 死死盯着她的面容, 艰难地叫出了这个字。
“辞野, ”杨氏笑着道,“我与你爹离开后,你可一切都好?”
“哼,”站在他旁边的楚王冷哼了一声,上上下下看了楚贺潮一遍,“这是又把自己弄伤了吧,堂堂大将军,就不知道多护着点自己。”
杨氏嗔了楚王一眼,“你少说几句吧。”
在一旁看着的元里啧啧称奇。
太真实了,这影像真的太真实了。
若不是知道这是系统的能力,他几乎以为站在他面前的是真正的楚王夫妇。
他只给了一个二十秒楚王夫妇身影重现的要求,但系统却不止重现了他们的身影,还将他们的语气、神态、动作全部模拟了出来,并且毫不违和。
就连元里也不知道楚王与杨氏接下来还会说什么。
元里看了一眼系统,系统正在进行二十秒的倒计时。
二十秒看上去很少,好似不过一个喷嚏一口茶的时间,但当时间真的以秒来计算时,每一秒的时间会变得格外厚重,流动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但即使这样,也只剩下了最后十秒。
楚贺潮盯着他们不放,大脑一片空白,喉间堵住,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握着大刀的手颤抖。
楚王夫妇好似也知道时间不多了,杨氏用从未有过的慈爱目光看着楚贺潮,愧疚且怀念,轻声道:“辞野,你记得,娘和爹一直都以你为荣,死时都后悔没有多看看你。”
楚王也言简意赅道:“以后和你媳妇好好过日子,等你死了我再打断你的狗腿。”
说完这句话,楚王和杨氏的身形忽然随着风慢慢消失了。
楚贺潮下意识伸手朝他们抓去,但只抓到了没有踪影的风,楚王和杨氏却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就像是一个幻觉。
楚贺潮愣愣地看着空无一物的手。
他见到父母亲了,父母亲也知道他和元里的事情了。
没有呵斥,没有失望,他们接受了。
楚贺潮眼睛湿润,心口酸胀。
但很快,他便将眼中湿润掩下,压下滚动翻涌的情感,看向了元里,“乐君。”
声音沙哑,小心翼翼,“你看到了吗?”
元里看他这样子就忍不住双眼一酸,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笑道:“看到了。”
不是幻觉。
楚贺潮一下子安了心。他说不出来此时是个什么心情,喉结动了动,久久无法言语。
元里过来扶起了他,楚贺潮将元里抱在怀中,在元里耳边哑声道:“他们没怪罪我。”
元里应了一声。
楚贺潮道:“他们以我为荣。”
声音已经哽咽,男人的话低得几乎听不清楚,含糊地道:“乐君,我终于见到他们最后一面了。”
元里的鼻子酸涩。
他既为楚贺潮感到高兴,又感到悲哀。
楚王夫妇仅仅两三句话就可以拔.出楚贺潮扎在心里的刺,可偏偏,他们到死也没有和楚贺潮说出这样的两三句话。
元里知道他用AR特效弄出来的楚王夫妇终究不是真正的楚王夫妇,对楚贺潮来说就是一个骗局。但这又如何呢?
楚贺潮永远不会知道这是个骗局,旁人也永远不会知道这是个骗局。
知道的人只有元里和系统。
而元里将会把这件事埋藏一辈子。
楚贺潮向来不信鬼神之说,即便刚刚亲眼见到了父母,楚贺潮也没有改变这个想法,他紧紧地抱着元里,滚烫潮湿的鼻息喷洒在元里的脖子上,问:“乐君,是不是你让我见到了他们最后一面?”
楚贺潮对元里的事情总有近乎与野兽的直觉,元里坦然地点了点头。
“我猜到了,”楚贺潮呼吸微沉,“对你可有什么害处?”
元里嘴角扬起,“没有。不过只能让他们来见你这一次了。”
“一次就够了,”楚贺潮喃喃,“一次就够了。”
他捧着元里的脸,缓缓笑了,“谢谢你,乐君。”
元里抬手覆盖他的手背。
祭拜完楚王夫妇后,楚贺潮好像摆脱掉了最后一块烂肉,他神色虽苍白,但精神却是这些时日以来从未有过的饱满。
元里能清楚地感觉到,楚贺潮心里的重担松快了许多。
下午,两个人便回到了楚王府。
一回来,元里就安排了疾医给楚贺潮换药、检查伤口,所幸伤口并没有裂开,并且恢复得很好。
疾医们围在床旁啧啧感叹地看着楚贺潮的刀伤,对伤口恢复的速度大为满意。
在疾医外围,楚贺潮的亲兵们也围在床边,探头探脑地看着将军的伤势,眼中泛着惊喜。
将军这样的伤势能够这么快地恢复,岂不是说如果他们以后也有那般伤口,也能加快速度治好了?
换好药后,楚贺潮收拢衣服,不耐地道:“行了,都出去吧。”
亲兵和疾医都恭敬地退了出去。等人没了,楚贺潮就朝元里伸出了手,“元里,把门窗关上,我想跟你说说话。”
元里关上门窗走到床边,疑惑:“你想说什么?”
楚贺潮拉着他坐下,握着他的手许久,又忍不住道:“爹娘知道你我的事了。”
若说楚贺潮最遗憾的事情是什么,未跟父母表明自己与元里成了一对这事绝对是其中之一。
如今父母能以亡魂的身份知道此事,楚贺潮几乎是满足了。
元里笑容不变,打趣道:“是啊,还说要等你死了打断你的狗腿呢。”
楚贺潮冷冷一笑,嘲弄地道:“他能的话就让他来吧。”
元里哭笑不得,“你平时同你父亲说话都是这般语气吗?”
楚贺潮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元里笑他,“我想起来了,我刚见你的时候你的脾气就是这样,又冷又硬,跟个石头似的。”
楚贺潮生怕他会翻旧账,面不改色地哄人:“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哪敢凶。凶上一句就得赶紧赔罪了。”
他捏了把元里的腰,元里没好气地拍落了他的手。
但男人的手又一次伸了过来,“乐君……”
“不行,”元里毫不留情地拒绝,瞥了眼他的腰腹,“你还受着伤。”
但楚贺潮今日却极其亢奋,他神采奕奕地笑拍了下元里的背,“这不是还有你吗?”
元里迟疑了。
楚贺潮浓眉一挑,戏谑地道:“怕了?”
元里呵呵笑了两声,也不说话。
楚贺潮拍拍自己的大腿,耍流氓,“坐在这儿,自己来。”
说着,楚贺潮悠悠地道:“趁着我受伤不能动,这可是你难得掌控全局的时候。”
元里心里一动,有些摇摆不定。
楚贺潮冲着他笑。
最后,元里终究抵不住诱惑,还是做贼心虚地摸上了床。
……
完事后,元里皱着眉躺在床上恢复力气,浑身汗津津的,头发黏在了背上。
旁边的楚贺潮摸着他的背,手指粗糙,摸哪疼哪。他神色惬意,快活好似神仙。
等缓过来劲,元里撑起身,一口咬在了楚贺潮的肩膀上。
楚贺潮“嘶”了一声,表情疼得骤变,“祖宗,快松松嘴。”
元里尝到了血味才松开了嘴,面无表情地看着楚贺潮,“你骗我。”
楚贺潮佯装不懂,皱眉,“我哪里骗你了?”
元里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瞪着楚贺潮。
楚贺潮被逗乐了,捏着他的脸亲了一口,“偶尔顶撞你几下罢了,别生气。”
“滚吧。”元里冷笑,一巴掌推开了楚贺潮的脸,翻身睡觉。
他在心里想。
以后要是再相信楚贺潮的这种话,他元乐君就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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